裴樂面不改色, 淡定地對視回去——怎么, 不許她在在冷凍膠囊睡了幾十年��？
男人嘴角微抽，繼而在板子上又寫了幾筆，頭也不抬，“性別。”
半天沒有回應(yīng)后, 他抬起頭，對上嫌疑人同樣看傻子的眼神。
裴樂微微一笑：“男的。”
審訊員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把手中的記錄放下了。
他雙手撐著桌子，身體前傾, 做出一副親和的姿態(tài)：“裴樂, 中心基地前研究員，因為私自釋放實驗品, 并破壞公共設(shè)施, 管控期間趁亂逃離監(jiān)獄，違反了研究員守則第十三條和第二十條……還需要我一一念給你聽嗎？”
然而, 眼前這位被限制行動的女孩卻沒有回答, 眼眸低垂, 看起來像是在發(fā)呆。
【她死了�！�
【誰？】
【人魚�！�
聽到這個消息，裴樂先是睫毛輕顫, 眼里閃過一絲茫然。
【……為什么？】
她想起了最后一次見到那位雌性人魚的樣子，那時候她好像說了什么？
阻止對方殺死人類，避免熱/武器的沖突。
“篤篤——”
裴樂看向眼前的男人，只見對方嘴角下垂，露出一副極其不滿的表情，指關(guān)節(jié)在桌上敲了敲。
“不要發(fā)呆，配合我的工作�！�
狹小的室內(nèi)只有她與審訊員。
而裴樂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角落處的監(jiān)控完完整整的記錄下來。
審訊室的溫度比外面至少低十度，倘若是一個月前的她，此刻恐怕已經(jīng)凍得打哆嗦。
“讓你背后的人來見我�！迸針诽痤^，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對方。
聽到這樣的要求，男人的眼神閃過一絲詫異，眼神瞬間犀利起來。
裴樂面不改色，輕聲道：“我知道你能聽到，執(zhí)行官先生�！�
她漆黑的眼眸像一波深潭水，望向眼前明明穿著體面，看起來更占據(jù)上風(fēng)的男人。
在白熾燈光下，白皙的皮膚通透得像剛出廠的白瓷，
對方一頓，隨后突然意識到，這個女孩看的是他的背后，那個幾乎與墻壁融為一體的微型監(jiān)控。
她是怎么知道的？
男人忍不住心想，然而這個問題問出來就太不專業(yè)了，也會落到下風(fēng)。
他想起了在接過這個臨時任務(wù)時，在機(jī)密級文件中看到的檔案，方舟學(xué)院優(yōu)秀畢業(yè)生，來自中心基地的am區(qū)，是難得的從普通公民成為‘上等公民’漂亮履歷。
可惜了……
男人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裴樂之后命運，看著對方的眼神都帶著幾分惋惜。
裴樂在提出自己的要求之后，就不再回答這位板正的審訊員的問題，她的雙膝自然地合攏，雙手隨意搭在桌子上。
在某個瞬間，她突然有種會有只異形突然暴動，然后打破眼前僵局的預(yù)感。
想到這，裴樂內(nèi)心啞然失笑，她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大概是因為眼前的這一幕看上去太熟悉了吧。
【不知道�！亏[突然說道。
裴樂意識到對方是在回答雌性人魚的死因。
她沒有忘記人魚強(qiáng)悍的軀體，以及神秘的能力，這種宛如造物者寵兒的存在，就這樣無緣無故的死了？
“執(zhí)行官大人�！�
突然，原本一臉嚴(yán)肅的男人迅速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喊道。
只見關(guān)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門口無聲自動打開了，一個瘦削的身影背著光，緩緩踱步而來。
季林穿著一如既往的簡樸，臉上的皺紋愈發(fā)老態(tài)，只是鷹隼的眼神無一不彰顯著，對方于權(quán)力的野心。
裴樂平靜地看著來者，好像一個月前的顛沛都不存在似的。
“吃了嗎？”季林在示意審訊員離開之后，突然問道。
裴樂一怔，接著微笑道：“還沒�！�
“那一會兒讓人送飯來吧�！奔玖贮c點頭，然后拉開椅子坐下，慢條斯理問道，“找我有什么事嗎？”
“謠言是從哪來的？”
“總要給普通大眾一些可以發(fā)泄的地方�！�
“人魚為什么死了？”
“無可奉告。”
裴樂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沒有問題問了�！�
季林頷首，他看起來像一個最慈祥不過的老爺爺，頗有遺憾地說道：“你知道的，我很欣賞你�！�
“道不同，不相為謀。”
季林輕笑一聲:“你既不像你媽媽，也不像你爸爸�！�
“是嗎？”裴樂不冷不淡地回答。
“你媽媽在我印象中是個很美好的女人，我們最開始是在大學(xué)認(rèn)識的，可惜了，當(dāng)時她沒看上我�！奔玖挚粗針返拿嫒荩@然是陷入一番回憶中，“你和我最初想的樣子不太一樣，執(zhí)拗的女孩�！�
裴樂抬眸看向眼前的老人。
從外貌上來看，兩人看上去相差了兩倍，而實際上，按照輩分，季林應(yīng)該是叔叔輩的。
“所以，這就是當(dāng)初你沒有停止我的冷凍膠囊供應(yīng)的原因？”
“這是大家的選擇。”季林并沒有將這件‘功勞’攬在自己身上，他深深地看了裴樂一眼，“我知道，你對中心基地的制度并不滿意，在你的想法中，現(xiàn)在的制度是怎樣的呢？專制，階級分明……”
“我對它并不感興趣�！�
“事實上這就是最好的選擇�！奔玖譀]有理會，自顧自地說下去，“雖然大家都被固定在同一個階層，但是，所有人都能滿足生活標(biāo)準(zhǔn)，只要不去追求原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裴樂冷不丁問道：“這就是遏制文娛的原因嗎？”
在她的記憶中，舊地球雖然受到了極大的破壞，但文學(xué)，音樂也在動蕩中不斷涌現(xiàn)，絕對不是現(xiàn)在這樣，除了每天的廣播，平常很難接觸到新鮮的詩歌。
“當(dāng)你站在我的位置上，就自然而然知道了�！奔玖致冻隽艘粋�意味不明的微笑。
“如果這次人類都能活下來的話�！�
季林的眼神閃過一絲詫異，接著失笑道：“你說得對�！�
他突然知道眼前這位昔日初戀女兒的目的了。
“我很期待�！奔玖挚磁針费凵窬拖袷窃诳匆恢积b牙咧嘴的奶貓。
第74章
“社會的規(guī)則是什么？”
一名女警蹲下身, 電子鐐銬系在了裴樂的腳踝，她聽到這個年輕的罪犯突然問道。
“不知道，問題太大了�！�
上了年紀(jì)的女警眼里閃過詫異, 隨口回答道。
冰冷的金屬片貼上皮膚，不硬甚至有些柔軟貼身, 但從帶上這一刻, 她的身份在社會上就是一個非自由人了。
“好好表現(xiàn)，爭取減刑�！迸酒鹕�, 拍了拍裴樂的肩膀, 和對以往的罪犯一樣囑咐道。
裴樂看著對方的眼睛，棕發(fā)褐眸，明明從來沒有見過，卻一瞬間有種熟悉的感覺。
“你……”
她想問對方是誰, 但還沒等話說完，對方就關(guān)上了大門。
裴樂又重新站回了南方基地的大街上。
道路上的人很少，因為缺乏電源，人造太陽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 只剩下街道上懸浮的零星路燈, 發(fā)著微弱的光芒，僅僅夠認(rèn)路——裴樂懷疑過少的陽光會讓人容易抑郁。
出人意外, 裴樂和季林在簡短的談話之后, 對方就輕而易舉地放她離開了。
一切順利得就像吃完飯去散步一樣自然——她還真的在審訊室和季林享用了同規(guī)格的伙食。
所以，現(xiàn)在她應(yīng)該去哪？
裴樂走在街道上, 兩側(cè)的不超過三層的建筑物不斷后退。
這里的基地為一層層的閉環(huán), 越往里走越核心, 周圍的建筑也會顯而易見高級起來，比如說執(zhí)行官的辦公點就在中心。
而她既沒有終端, 也沒有自己的房子，甚至沒有工作，一舉一動都受到了監(jiān)控，現(xiàn)狀堪比最初從冷凍膠囊中醒來還慘。
四周都很安靜，沒有風(fēng)，溫度也正好合適，昏暗的環(huán)境靜謐得宛如地球上夏日的夜晚。
而裴樂卻莫名有些心悸。
不知為何，她的腦海中不斷回想起剛才女警的眼睛。
眼角有著上了年紀(jì)應(yīng)有的魚尾紋，褐色的眼珠看起來干凈又溫柔……
褐色。
裴樂停住了腳步，一陣涼意驟然從心底竄上。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為什么感覺不對勁了。
明明這雙眼睛看起來太完美對稱了，沒有紅血色，沒有脂肪粒，眼白分明，紋理清晰——看起來就像用電腦制作的畫一樣。
‘完美’的人會令人喜歡，但如果知道對方并不是人呢？
裴樂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撞了一下，迅速轉(zhu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