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翼!
江月鹿頓了一頓。
這個名字從瞎子嘴里說出,有種奇異的感覺,但他很快便?岔開?,“這是你為那位神起的名字?為神取名,真是只有你才能干出來的事。”
江月鹿搖頭,“你也說了,這是很久之前的事,江日虎是江日虎,我是我,不要將我……和那個江月鹿混在一起了!
瞎子笑了下,“好。冒昧了!
但他卻聽得出來,如今的江月鹿已不像最開?始那么抵觸了。
他如今也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罷……
“你知道他是怎么被困住的嗎?”
“龍居淺水,虎落平陽。再怎么說,他也是個神,豈能輕易就被凡人關(guān)在籠子里?那群不自量力的凡人,害你和你哥是一害一個準(zhǔn),但對上他,卻得稱稱自己?的斤兩夠不夠格。如非必要,他們也不敢對上神明!
幽暗里的聲音帶著淺淺的笑意。
“他若是一直待在江家,那也自然是平安無事的。這些?年他雖沒有為江家?guī)碣n福,也沒有受過江家的供奉,可多少都是因為江家人誕生?于天地間,江家與他是相?輔相?成相?互庇佑的關(guān)系。再說了……”
“再說你當(dāng)時不也是供奉了他許久嗎?他還算恢復(fù)了一定力量!
江月鹿聽懂了,只要夏翼不出江家的院子,那群巫師就無可奈何?伤窃趺幢焕ё〉模
“都是因為你呀,江月鹿!
他一愣,“我?”
“是啊。巫師們放出風(fēng)聲來,說江日虎出了事,你便?火急火燎地沖出門去。等你消失不見了,那群巫師多得是辦法讓他相?信你也出事!
“可笑的是,這原本是諸多方案中反對票最多的廢法子。人人都覺得他不可能那么傻,明知有危險還要踩入陷阱。可惜,他卻真的這么去做了。”
“那群人見他中招的神情啊……真想讓你瞧上一瞧。誰也不敢相?信,老祖宗們沒干成的事被自己?輕而易舉做到了。他們狂喜地慶祝,那位神卻在做什么?他在擔(dān)心你啊,還在問你在哪里!
平靜敘述的聲音卻像悶雷似的,劈開?了他的視野,他眼眶濕潤,幾乎看不見前方的路,腳底下沒留神,便?摔了一跤。
可能嗑到了石頭,他的腿斷了。爬起來的時候形容狼狽,右腿錐心刺骨?山侣箙s滿心滿眼想著另一件事:夏翼當(dāng)時,會?比自己?這會?受的苦更苦,他的痛也會?更痛……
那瞎子等他爬起來,語氣變得更加幽深,“他百年前幫過你,現(xiàn)在輪到你來幫他了?吹搅藛幔克驮谇懊,他是為你而來的,你一定不要辜負(fù)他……”
聲音隱沒進黑暗慢慢不見了。
紅線崩得極緊,震人心弦猛顫兩下,江月鹿抬起頭來。前方涌出些?光,散著淡淡的紅,地上綿延著囚籠的血跡,一個枯木攀爬而成的藤籠出現(xiàn)在眼前。
里面安坐著一位紅瞳的少年。
深色的垂發(fā)?鋪開?,蔓延到了籠外,靜靜地望著自己?。
“我剛才見到了你!彼恢肋@算什么開?場白,帶出了一個很丑的笑,“不知道算不算是你!
夏翼:“在哪里?”
他的回答居然讓江月鹿的眼睛酸了起來。可能是真的太?久沒有見到他了。
太?久沒有見到他又發(fā)?生?了這么多的事,聽到聲音便?覺得內(nèi)心又酸又苦。
“在江家的墓地!
夏翼了然,“你不離我近一點嗎?”
江月鹿:“……好、好!
他忙走到了木籠邊,離得近了,最先看到的就是少年手腕上的傷痕,猙獰地翻出。那些?流淌出籠子的血,竟然是這么來的。
“這是怎么搞的——”江月鹿反應(yīng)過來,怒不可遏,“是他們做的!”
江月鹿又是氣又是苦,他還記得夏翼被他養(yǎng)在閣樓里的時候。他知道夏翼從前過得苦,但沒關(guān)系,以后?就好了,以后?他會?好好照顧他的。
下定決心之后?他是半點臟活兒累活兒都不愿意夏翼干,他哥嘴里最懶的江月鹿,如今勤勤懇懇像一頭老牛一樣悶頭在閣樓干活兒。
為的是什么?
就是讓夏翼過好日子。
看著被他養(yǎng)得細皮嫩肉的手腕皮開?肉綻,江月鹿內(nèi)心一陣抽痛。
夏翼見他苦大?仇深望著自己?的傷口,猜出了一點他的心思,轉(zhuǎn)移注意力岔開?了話題,“我能流血了,你不好奇嗎?”
“嗯?流血……對啊,你為什么能流血?”
夏翼是神。
而且他的影子還在銅架山告訴過自己?,他的內(nèi)里是空的。他的身體里根本就沒有血肉這種東西,那為什么還能流血呢?
他猛地想起了影子說過的話。
“主人他……長出了一顆心!
心?
溫暖的,會?跳的心。
五指覆住的皮膚和常人無異,有著溫暖的溫度。更深處還傳來微微的震顫,和生?命的血流聲。少年的眼中也有了不一樣的神采。
唯一沒有變的,是和最初一樣,一直一直看著自己?。
眼里只有他江月鹿一個人。
江月鹿揉了揉眼睛,怕夏翼看出自己?眼睛紅了,低下頭假裝更用?心地看那些?猙獰傷口?墒悄抗庥|及手腕,微微一頓,隱約從翻開?見骨的血肉傷痕里嗅到了一絲味道,一絲怪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