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晚在這里耽擱太久了。
如果再不回去,一定會被主人教訓(xùn)……她得快些回去。
可剛轉(zhuǎn)過身,她的身體忽然一震,仿佛被某種外力從內(nèi)部擊潰。
她的身軀由神紙制成,百毒不侵、刀槍不入,沒有什么東西能殺死她。她此刻之所以痛,是因為她借力操控著的萬千紙人——那些組成三角鏢的白色兇器,和她共為一體,她傷,則它們死。
而它們要是死了,她也會受傷。
難以置信地轉(zhuǎn)回頭去,朱夫人從窗口看見了驚悚一幕。
她的紙人孩子們在突然燃起的火焰中央痛苦叫喚著媽媽,一點點化為灰燼飄散而去。她驚恐地露出兩只狹長雙眼,看起來仿佛一只吊眼白狐,冷聲質(zhì)問道:“不可能,誰也不可能用火燒了我的紙人!”
這句話倒是真的。
江月鹿也曾確認(rèn)過鎮(zhèn)民們穿的紙人皮不怕火燒,直覺告訴他這都是同一類東西。
但剛剛他將要被殺死的一剎那,的確有一股不滾燙的青色火焰嚓聲燃起,片刻不到就將這些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紙人焚燒殆盡。
地上蔓延起一條條青色的火焰,盡頭站著一位紅衣少年。
看著他,江月鹿知道,自己賭贏了。
剛剛沒有跟著趙小萱他們一起跑,一方面是自己離得太近了,跑恐怕也跑不掉;另一方面,是他還惦記著最后一道選擇題的答案,殺死劉石頭的兇手或許近在眼前,兇器是什么想必也能得知,走了實在可惜。
別人或許不需要冒險,但他別無選擇。
既然決定要走更危險的那條道路,那就得拿出不死不休的魄力來一一征服。
江月鹿決定去賭。
他猜夏少爺在等人,在看到他的驚人能力后,他就決心利用他去豪賭一番——賭夏少爺?shù)鹊娜司褪侵旆蛉,他們兩個之間必定有番惡斗,而自己大可以趁亂而退。
眼下證實他的猜測的確不錯。
他賭對了。
可是他為什么沒有推動下一步?
為什么沒有轉(zhuǎn)身?
沒有棄他而去?
他的淡色眼瞳里映出青綠色的火焰,和記憶中無法磨滅的另一場大火重合了;鹧胬镎局娜擞埃卜路鸷土硗馊齻孩子重合。
“不可能。不可能!”
朱夫人的驚呼喚醒了他。
她一改先前的鎮(zhèn)定自若,越失控越激動,皮膚出現(xiàn)的裂口也越來越多,此刻的她仿佛在用一百多張口震怒咆哮。
“不可能!沒人能殺了我的孩子——那是主人賜給我的!”
夏少爺哼笑:“沒有人告訴過你,這不是普通的火焰?”
看到她呆滯的面孔,他像是發(fā)覺了什么,惡意道:“你不知道啊?磥砟闼^的主人早就決定拋棄你了。”
朱夫人驚醒過來。
她似乎從久遠(yuǎn)的記憶中找到了什么。
……不要接近“飛濺青色之火”。
“青色的火焰至純無比,能將所有惡鬼焚燒殆盡,連片魂魄都不留下!敝魅藫崦念^,“遇到這種火焰,記得一個字!
“什么?”她懵懂地抬頭。
“跑。”
回憶褪去,朱夫人發(fā)起抖來,全身一百多個裂口都能看見窗內(nèi)外飛濺的青色之火,炎光甚至能飛濺至高空,噼啪燃燒的低聲宛如簇放的花火。
光。惡鬼最憎惡的光!
恐懼纏繞裹緊了她,饒是如此,抱著最后的試探,她伸手輕碰面前的一點青焰。
青光就像被冰湖吞沒的小小隕石,很快消失在她雪白的手中。
“哈哈……”
這不是安然無恙嘛!
只不過,她的笑很快就凝固了,片刻不到,她便大張著嘴,無聲地哆嗦起來,一陣慘烈的尖叫差點撕裂江月鹿的耳膜。
“啊啊啊啊!”
慘叫聲回蕩在石壁四周,整個房間都被女鬼的凄慘尖叫充斥:“好痛!好痛!好痛啊。!”
她瘋瘋癲癲叫著滿地亂爬,好像被飛進(jìn)身體內(nèi)的什么怪胎啃噬撕咬了……驚恐至極地抬起頭,她望著一步未動就讓她痛苦萬分的紅衣少年。
“跑!”
她腦海中迸出這個念頭。
“不跑,絕對會死!”
那樣,就再也見不到主人了……
一聲尖銳又緊迫的口哨聲響起,不遠(yuǎn)處的屋頂上亮起銀白光芒,像是憑空出現(xiàn)的雪花風(fēng)暴。很快,不知來處的雪花就落滿了整個城鎮(zhèn),從醉仙樓看去,四周屋舍的屋檐都被白色籠罩。
整個世界冰雪鋪地,卻不覺天寒地凍。
隨著她喉嚨又發(fā)出怪聲,江月鹿親眼看著那片白茫茫的雪移動起來,它們沖過屋頂、越過半空,毫不遲疑撲向自己受困受難的母親,在夜月之前懸空一霎,還是一條寬闊如海、無邊無際的白被。
“攔住他!”
召喚來龐大的紙人子孫后,朱夫人輕盈落地,瞬間就飄出很遠(yuǎn)。
“想跑?”
夏少爺哼笑,相比敵人的落荒而逃,他的追殺顯得過于悠哉,輕攀在窗邊時像是想起了什么,側(cè)頭朝江月鹿看了一眼。
他似乎很奇怪江月鹿為什么還在這里。
江月鹿也很奇怪他怎么還沒走。
那一瞬的迷茫出現(xiàn)在兩人對視的眼眸里,很快消失不見,一左一右迅速起身,朝著相反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