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答案不盡相同,這個需要問問你自己!背フ咭馕渡铋L的回答道。
“是啊!得問自己。”成默點頭,“我們成長的過程,其實就是理解這個世界的過程。并且有些東西沒有經(jīng)歷過,光靠學習根本無法理解。就像我,讀了那么多書,不管怎么用知識來武裝自己,實際上被困在那一層層鐵皮盒里的我,依舊不過是個孤獨、脆弱又敏感的小孩。我得謝謝我遇見的所有人,是他們讓我逐步獲得了成長,尤其是今天,我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幸福和痛苦是一對矛盾又統(tǒng)一的概念,我們的人生想要獲得幸福,就必須付出痛苦,沒有人能平白無故的收獲幸福的人生。就好比我,我的人生整體建立在黑暗和痛苦調(diào)性之上,但我在這些黑暗和痛苦的磨礪中卻不斷的收獲著幸福,我遇到的很多人都在幫助我成長,他們是我沉入黑暗中的暖色調(diào),是我陷入痛苦時的止痛藥。而我的父親、母親還有謝旻韞對于我而言……是黑暗中的高光,是痛苦中的救贖,他們讓我成長為了完整的自己,也讓我體驗到了莫大的幸福!
朝圣者一聲不響,在虛空中佇立,恍如聆聽懺悔的神像。
成默喘息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如果說我選擇重生來追求幸福的人生,我可以肯定的說,不可能的,重生不可能帶給我更大的幸福感。人只有在痛苦中才能獲得成長,只有成長了才能真正懂得幸福的意義,才會知道珍惜和感恩。人們常常誤以為一帆風順沒有遭遇任何痛苦和挫折的人生就是幸福的人生,但其實一帆風順的人是不會懂得一帆風順到底有什么幸?裳缘摹>拖衲阍跊]有得病之前,很難體會到健康的幸福。你在沒有被詐騙損失金錢之前,很難體會不被騙的幸福。只有當你遭遇意外,比如你出了車禍失去了雙腿。你痛苦萬分的在病床上祈禱,也許是向造物主,也許是向什么朝圣者,當他滿足了你的心愿,你毫發(fā)無損,重獲新生。那么今天將成為你生命中無比幸福的一天。然而,當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時,所以你的今天還是那么無趣和平淡!
“還真是深刻的闡述,那么如你所言,你現(xiàn)在應該感到無比幸福才對。造物主有沒有聆聽到你的禱告我不知道,但我,朝圣者,聽到了!背フ哒f,“并且給予了你回應……那么你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不,朝圣者閣下。”成默搖頭,“人生和電影一樣,既需要整體的幸福,同樣也需要局部的痛苦。比如一部觸及人心的電影,開始總是始于平常,然后因為某種原因發(fā)生突變,在漸強的音樂中劇情加速,主人公遭遇挫折跌落谷底,人生丟失了色彩,變成了痛苦的黑白,悲傷的音樂響起,情緒逐漸洶涌失控,而后突然的頓悟,找到了通向幸福的路徑和人生的真義,最后歸于平淡。瞧,這幾乎是所有電影的公式。不只是電影,音樂、繪畫、還有舞蹈不都是如此嗎?音樂需要悠揚的前奏、高昂的主歌和雋永的副歌;繪畫需要冷色調(diào)也需要暖色調(diào);舞蹈的編排需要平衡點的重復,也需要失衡點的錯落。藝術總是在表達著人生,需要從對比中升華和表達主題。所以我們的人生,需要在直面局部的痛苦中,去追求整體性的幸福。你付出了多少努力,戰(zhàn)勝了多少痛苦,就能收獲多少幸福,命運在這上面是絕對公平的……不僅藝術如此,世間萬物如此,人亦如此,人生亦是如此……”
朝圣者聆聽完成默漫長的敘述,饒有興致的說:“所以,你說了這么多,就是覺得你不可能比現(xiàn)在過得更幸福了?難道你認為你的父母和妻子的生命沒有你的體驗重要?”他嘆息了一聲說,“你的說辭讓我覺得你是在解釋你的薄情寡義,原來你的吶喊,你的眼淚都是騙人的啊!你還真是個天生的好演員……”
成默并不在乎朝圣者的諷刺,他說這些話也不全是說給對方聽的。就像那些在“告解廳”顫抖著悔恨著說出自己罪孽的人,他們是在祈求“造物主”的原諒嗎?不,他們只是在尋求一種心理安慰而已,仿佛只要向“造物主”承認了自己的罪,他們就能收獲心安理得。
真的能心安理得嗎?
成默自己也懷疑,不只是懷疑,還有迷茫,還有痛苦,還有不知所措,他不是想要說服朝圣者,他是想說服他自己。
“朝圣者閣下,既然你擁有超越時間與空間的力量,那你可曾嘗試過回到從前或者窺探未來,以改變自己的人生嗎?”他反問。
“我并不能這樣做,我的生命并不在三維規(guī)則之內(nèi)。當我步入三維規(guī)則之內(nèi),我也只是個凡人!背フ吆谜韵镜幕卮鸬馈
“那您又改變過多少人的人生?你認為‘重生’真的能改變一個人以及他周圍的人的人生嗎?”成默在那一片圣潔又璀璨的光芒中又低下了頭,他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道,“您刻意沒有提到我是否能保存記憶,那就意味著我的大腦里肯定不存在這些不曾發(fā)生的情節(jié)。在不存在信息差的情況下,也許沒有心臟病的我,確實能在短時間內(nèi)獲得一段完美的人生,但從長久來看,只要我身處同樣的時代,就無法掙脫這命運的束縛。”
“也許是吧。”朝圣者曖昧的答道,隨即他又說道,“可事情怎么可能十全十美呢?人不能過于貪心。”
“這不是貪心不貪心的問題。”成默看向了朝圣者,事情越接近他所猜測的正確答案,他的心就越緊縮。他稍稍放大了音量,發(fā)出了一連串令自己都心驚膽戰(zhàn)的質(zhì)問,“您覺得星門、歐宇又或者黑死病會放過我的母親嗎?如果它們不會放過我的母親,那么我的父親和我,又該如何置身事外?還有我的妻子,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像一個普通人那樣生活。我該如何選擇,又該如何才能跟得上她的腳步?所以,我……又憑什么和時代洪流對抗呢?到最后……到最后……是不是還是會只剩下我一個人?”
面對他的問題,朝圣者像是完全聽不到一樣,沉默不語。
對方連撒謊都不屑。
成默的心逐漸變得冰涼,他自顧自的說道:“而且……而且……如果我重生變成一個健康的我,那我還將喪失我最強有力的武器,我從心臟病的折磨中所收獲的堅強、理性、不屈不撓以及完全不在乎他人眼光的孤僻,這是我堅持走到這里的武器。如果現(xiàn)在的我無法改變未來,那么重生的我又憑什么改變未來?我是不是該一次又一次來到這里,再回到過去,不停的在注定要破滅的幸福循環(huán)中,逃避真正的現(xiàn)實?還有……我如果選擇了重生,那么此時的我是不是拋棄了那些對我滿懷期待的人,那些仍然在等待我的人,還有那些歷盡千辛萬苦陪伴我走到這里的人?我的父親教導了我什么是擔當,我的母親教導了我什么是責任,我的妻子教導了我什么是付出和勇敢。我想,無論是我的父親、母親,還是我的妻子,都不會想我無視他們的犧牲,看似在為了他們付出代價,實際上,不過是軟弱的做出了逃避現(xiàn)實的選擇。”
“你的問題實在太多了,這些我都無法解答。但我想說,人生沒有什么正確或者錯誤的選擇。逃避也沒有什么,人有的時候得學會接受現(xiàn)實!背フ邷匮约氄Z的說,“更何況重生是給你又一次機會,也說不定你下一次會比這一次做得更好呢?”
對方的語氣不帶絲毫的蠱惑,而是在給出一個誠懇的建議。成默又一次抬起頭,他凝視著被籠罩在圣潔光芒中的朝圣者,仿佛在估測這光到底有多深,就像用目光測量一口井的深度。他心中反復斟酌,卻越想越覺得哀傷,他曾經(jīng)最憎惡的心臟病,卻成為了他不可或缺的武器,沒有了它,自己也許將碌碌無為,這還真是個好笑的悲劇。
他潮熱的面容也冷卻了下來,重新變得沒有表情,“人生絕不會有如此輕松的選擇,朝圣者閣下。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與眾不同是孤獨的,是可悲的,更是可怕的,但對于我來說,這是我必須堅守的,必須承受的黑暗。我的命運注定如此,我必須要視他人之疑目如盞盞鬼火,我必須要承受冷酷的夜晚和猛烈的陽光,因為我是成永澤和林怡青的孩子,是謝旻韞的丈夫。即使重來一千次,一萬次,這都是我無法回避的命運;氐竭^去只是個甜美的陷阱,朝圣者閣下……您肯定比我更清楚……”
朝圣者在如雪飛揚的光羽中俯瞰著他,保持了長久的緘默。
時間在一種絕對的寂靜中流逝。
朝圣者嘆了口氣說:“你知道你放棄了什么嗎?”
成默這一次沒有再低下頭,他專注的凝視著那一片光,似他從來沒有面對過如此困難的選擇題,相比之下小丑西斯給他的選擇實在弱爆了,小丑西斯只是在制造困境而已,那個怪物只是想要將你也逼成一個怪物而已。
但朝圣者不一樣,他給你的選擇,是讓你明明知道正確答案是哪一個,錯誤答案是哪一個,卻提著筆寫不下答案。
成默原本以為自己這種發(fā)起狠來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當一回事的人,在心靈上沒有一絲漏洞,結果自以為的鐵石心腸卻是千瘡百孔,剛剛上來的時候還在心里嘲笑所謂的“迷宮”不過如此,即使是在走進這間屋子時,他都堅信自己不可能破防,F(xiàn)在卻像個傻逼一樣對著一心想要看他笑話的人解釋了一大堆。
是。∈前。∷褪悄莻大笑話。明明朝思暮想的生活就在眼前,明明只要說一聲“我想”或者“我愿意”,他就能像無數(shù)小說主角一樣,擁有一次重生的機會。天!就算以后要面對更多更大的困難,一家人整整齊齊,總比他如今孤苦伶仃的好。他太想要再握住母親的手了,想一想,玫瑰色的夕陽從榆樹的樹梢上落下,母親和父親坐在長條石凳上看著他在綠茵茵的草坪聲追逐著皮球。當城市蜿蜒的燈火亮起了時,他和母親、父親一牽著手回家,那該是多幸福美滿的事情,他從未體驗過的全新的幸福感,這是世界上除了父母任何人都無法給予他的。
還有謝旻韞,她是那么一個光芒萬丈的女孩,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喜歡上了自己這樣沒什么優(yōu)點的男生。像她那樣高傲的女生真喜歡一個人又是那么轟轟烈烈,在岳麓山上掛滿了的紅色姻緣牌現(xiàn)在都會叫他面紅耳赤。她是那么的勇敢,什么都不管就拉著他去領了結婚證。她為他做了那么多甜蜜的事情,可自己好像什么也沒有為她做過,即使是在芭黎,他為了她留了下來,內(nèi)心對她還是有很多埋怨,覺得她不應該這樣做。直到最后,在埃菲爾鐵塔上他才幡然醒悟,這個女孩有多么愛這個世界,有多么愛他。在失去她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愛情。
此時此刻,只要他做出錯誤的選擇,就能夢想成真了。然而他的內(nèi)心清楚,“沙特爾大教堂迷宮”不過是高大墻壁組成的路徑,這間屋子才是真正的迷宮,心靈的迷宮。如果他選擇“復活”,那么他將永恒的囿于這虛假的幸福迷宮之中。
命運就是莫比烏斯環(huán)模樣的鐐銬,束縛著他的命運。
除了向前走,他別無選擇。
“造物主真是王八蛋啊?他為什么要讓我聰明到足夠了解我的選擇不管怎么做都他媽的糟糕到了極點?是!我tm能不知道嗎?可我不想知道啊!”他在心里說。他滿心苦澀,直視著刺目的光芒中嘆息著回答道,“知道!蹦侨岷偷墓饷⑾袷谴┬牡睦,將他射成了刺猬。
“你確定要放棄重生!背フ咔f嚴的詢問。
“真要放棄嘛!真要放棄嗎?你確定能贏嗎?你的前面還有多少可怕的障礙,不要說星門了,也許你連眼前的尼布甲尼撒這一關都過不去。還不如重生吧,至少還能再多活十幾二十年,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剛剛做的決定轉眼就開始猶豫,這完全不是那個冷血又果斷的他。母親離別時的吻依然溫熱,那茉莉花的香味還縈繞在鼻尖,像是蟲子一樣鉆入了毛細血管,從動脈直奔心臟。他感到一陣陣抽搐,下意識的緊緊的握著拳頭,指甲快要刺到掌心里去了。
“鐘愛的人不會死,因為愛是永生,不,它就是神!
成默終于忍不住閉了下酸澀的眼睛,但似乎有些遲了,他已經(jīng)感覺到有什么東西落進了唇角,變成了難以咀嚼的苦澀。
“是的,我想用‘重生’的機會和你做一筆交易。”他下了狠心,緊咬牙關,面無表情,那語氣就像他是個成熟的生意人。
反正他一直都是個冷血的人,為了達成目的什么都能夠犧牲。
所有人都知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諸神的黃昏(45)
“交易?”朝圣者饒有興致的問,“什么交易?”
說話間他周身的光變得黯淡了一些,但這并不是他身上的光的強弱變幻,而是那間幽暗狹窄的老屋已經(jīng)如霧氣般消散。
晃眼之間,成默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那片高居于宇宙中的云層之上,云層的四周看不到邊界,只能看到被浩瀚的星海所包圍。在他目之所及之處,有幾輪特別顯眼的星云在黑絲絨般的夜空中慢悠悠的旋轉。其中一輪仿佛彩色的巧克力豆所組成的龍卷風平面圖,在南面天空熠熠生輝;在巧克力豆龍卷風的右側有團粉紅色的云霧狀星云,好似在黑夜中翻滾的炫彩紗霧;還有一團像是玫瑰花般的星云,只是那顏色鮮艷的像是正在起化學反應的金屬,成默仿佛看見了造物主的玫瑰綻放在無月的仲夏之夜。
而朝圣者輕靈的懸浮在一道黑白光輪之下,那光輪像是黑白色的土星,完完全全就是黑洞的模樣。屹立于半空的朝圣者潔白的光羽之翅染上些許星云美輪美奐的色彩,頭頂著半輪黑洞,給人一種神祇降臨之感。
在宇宙氛圍的烘托下,在星云與黑洞的映照中,朝圣者展現(xiàn)出了令人想要頂禮膜拜的、不朽的姿態(tài)。
就連成默都不由自己的心生莫名的敬畏,就像眼前這個“神”主宰著宇宙萬物世間生靈。然而他卻在考慮著“弒神”,這種想一下就會令人毛骨悚然心驚肉跳的僭越之事,就像是一只螞蟻在思考該如何殺死大象。
真是可笑又幼稚。
成默暗中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將氣吐了出來,平靜的說道:“我想用‘重生’交換去六年前看看的機會。我想看看我父親寫的那本《人類起源!贰
這缺乏語調(diào)的平靜之下,所掩蓋的是澎湃的能量正沿著被他留在迷宮中的“七罪宗”從雅典娜那里直接傳輸進他的體內(nèi),這洶涌的能量正撕扯著他經(jīng)絡,如狂暴的電流鞭撻著他的身體。
朝圣者搖了搖頭說:“代價不夠,我的孩子!彼恼f,“你不能用你決定放棄的東西,從我這里拿走這個世界最大的秘密!
朝圣者的回答讓成默心中略有些失望,內(nèi)心又升起一股強烈的自豪,他的父親果然是個牛逼到了極點的男人。轉念他又心生憂慮,父親那樣的人都死在了星門的“上帝之杖”的攻擊之下,他就算繼承了“黑死病”,又能改變什么嗎?
他真該做這種幾乎沒有成功可能的事情?
這不是明智之舉。
“最好尼布甲尼撒愿意把烏洛波洛斯還給我,如果他愿意還給我,說明還有戲。如果他不愿意還……
那還有什么好怕的呢?
都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還有什么好怕的呢?事到如今,還有什么能比面對死亡更輕松?”
成默脊柱兩側的光蛇正瘋狂的顫抖,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注滿沸水的氣球,整個身體都快要被能量撐爆了。可距離一個“絕對零度”和一個“瞬移”還差三分之一。這三分之一卻是煉獄般折磨。幸好身體的疼痛與心理的疼痛相比不值一提。
他緊咬牙關,壓抑住想要吼叫的渴望,假裝平心靜氣的說:“既然如此,能否請您把我的烏洛波洛斯還給我。”隨即他又低下了頭,掩飾了下正在顫抖的面頰,“我知道它在您的手中。對您來說它也許無足輕重,但對我來說它至關重要。”
“你是說這個。”朝圣者仿佛絲毫沒有覺察到異樣,向成默攤開了右手,寬大的手掌掌心一陣波光閃動,憑空跳出了他那塊電子表形態(tài)的烏洛波洛斯。
“是的。”成默知道自己的表演完美無缺,他確實是個好演員,F(xiàn)在他還差一個“瞬移”,就將展開向死而生的冒險,沒有什么比這個更刺激的事情了。
“你拿什么東西來交換?”朝圣者淡淡的說,“我這個人只做公平的交易!
成默滾動了一下喉嚨,吞咽下去一口唾液,像是咽下了一塊燒紅的煤炭,他目不轉睛的盯著朝圣者手中的烏洛波洛斯,像是感應到了某種神秘的鏈接,大腦中快要四分五裂的疼痛減輕了不少,能量的傳輸似乎也快了一些些。
但距離存夠“瞬移”的能量還差那么一點點。
“拿什么東西交換?”他半真半假用迷茫的語氣回答,表情呀呈現(xiàn)出一種思考的狀態(tài)。他的大腦也是真的在思考,莫名其妙的,他想起了那個“心臟病”基本痊愈的夏日午后,他沿著長街奔跑,一直跑到了江邊,然后吹著河風在烈日下狂奔到直到精疲力竭。他還想起了便利店的“櫻桃味可樂”,不知道什么時候,“櫻桃味可樂”就在星城的大街小巷消失不見了。
沒有人在意櫻桃味的可樂不見了,除了他。
“如果我死了,應該不會像櫻桃味可樂那般悄無聲息。至少老師和小鹿會記得我!彼只叵肫鹆撕蜕蚶蠋熑ツ箞@的那個下午,細雨霏霏,松柏青翠,埋在那里能夠遙看岳麓山,確實是風水寶地。
灼熱的能量正沿著血管快速向全身蔓延,血液變成了滾燙的開水,讓他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像是泡在了沸騰的水中,他感覺整個人都要被煮熟了一般,大腦都變得混沌。他感覺到了身體快要到達承載的極限。
“沒必要做這么危險的抉擇,還必須在忍耐。必須搞清楚尼布甲尼撒的想法。不要硬剛。螞蟻憑什么和大象對抗?”
“可我的時間有限!
“時間有限更需要穩(wěn)妥的下注!
“不梭哈根本翻不了本。”
“梭哈只會讓你更快的一敗涂地……你要想想,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考試,答錯了就答錯了,記住錯誤,下次不要再犯。你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你也不是一個人,你身上寄托著這么多人的希望……”
成默汗出如漿,這一瞬,不知該何去何從。
恍惚間,他仿佛聽見謝旻韞在對他說:
“歷史上那么多翻天覆地的變革中,有人只想茍且偷生,有人會認為時機未到,有人希望水到渠成。
這些人從來改變不了歷史。
改變歷史的是那些不去想做不做的到,只是不遺余力去做的人。
只管去做,要不然什么事情都不會發(fā)生。”
既然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就得打破這鐐銬,就得掀翻這世道。他知道自己必須得更無情更決絕,要拋棄所有的負面情緒,要從無窮無盡的回憶中走出來。要停止回顧那因為失去而產(chǎn)生的痛苦,那些他們給予他的愛,并不是包袱,而是救贖。
所以他必須要放下。
必須要。
亡命之徒無路可退。
他又滾動了一下喉頭,凝視著自己的烏洛波洛斯,像是在望梅止渴。在能量終于達到要求時,他暈暈沉沉的說出了出人意料的一句話,“我用我的生命作為交換!
朝圣者也相當詫異,“你的命?”
這正是成默所期待的效果。他點了點頭,看向了朝圣者誠懇的說道:“對,我的命……”
話未落音,成默的周身忽然間爆發(fā)出透明的亮晶晶的光斑,那些撒在朝圣者光羽上的七彩流光,瞬間變成了涂抹在閃耀白羽上的凝固油彩,就連腳下軟綿綿的云朵也變成了堅硬的金屬狀,而不是像剛才那樣如同涌動的浪濤。就連浮在半空中的朝圣者也像是封凍了般,紋絲不動的杵在了原處,像是個巨大雕塑,應該說是神像。
所有的一切都被凍結住了。
成默消失在云層之上,像是撲火的飛蛾,投身于被冰封凍的亮光之中,以近乎自殺似的方式將手中的“七罪宗”,刺向朝圣者發(fā)著圣潔光暈的面門。
出其不意的機會只有一次,把握的住就單車變摩托,不對,應該是單車變法拉利,把握不住也就一勞永逸,直接躺平。
手中的光劍已經(jīng)破開了如迷霧籠罩在朝圣者臉上的柔和光芒,他看見了頭戴荊棘王冠臉罩金色鳥嘴面具的面孔。和他所見過的那些詭異、兇悍令人不寒而栗的鳥嘴面具不一樣,這張鑲嵌著金色金屬線條的鳥嘴面具不僅具有破敗和頹廢的美感,同時它也有威嚴而傲慢的美。那凜冽的莊嚴肅穆,和進入神廟時,屹立于黑暗中的路西法神像如出一轍。
成默心想,也許令朝圣者顯得如同神祇的,并不僅僅是這張面具,還有那一對寬大明亮的光羽、如宇宙般般宏偉的星光法袍、能夠穿透時間的滄桑,以及那頂刺入血肉的荊棘王冠……
他注視著朝圣者,就像注視著宇宙,他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在腦海中大喝:“雅典娜!
朝圣者背后那一片白光中憑空出現(xiàn)了一道黑線,那黑線如活眼般緩緩張開,綻放出一輪黑色的如瞳孔般的空洞,這空洞和朝圣者頭頂那遙遠極了的黑洞相映成趣,營造出了一種奇異的美感。
“法則:奧卡姆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