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刻生活在不安全感中的究竟是顏復(fù)寧，還是顏亦童？
成默忘記了即將要發(fā)射的核彈，就這樣默默的注視著顏亦童一個人在音樂忘我的投入的律動。
音樂和巨大的悲傷吞噬了他，在音樂的環(huán)抱中那種悲觀的情緒卻分毫也得不到排遣。成默的心隨著樂曲在下沉，他閉上了眼睛，沉浸入了這無法言說的情緒。
他又想起了在那個悶熱的午后，顏亦童牽著他的手在書店里徜徉。這一次和他敘述時的感觸完全不一樣。世界就這樣因為音樂變得美麗而陌生。他嘗試著成為其中的一部分，湖邊的柳樹，樓宇間的燈牌，又或者那一盞盞昏黃的路燈。他抑郁思想終于和音樂融為了一體，于是他情不自禁的跟著顏亦童一起搖晃了起來。
忘記了一切，進入了短暫得以逃離現(xiàn)實的一塊小小的天地。
在縱情的搖擺中，他想：
人生就是孑然獨處。
實際上，沒有一個人了解別人。
我們每個人都很孤獨。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只是一瞬，在薩克斯如海風(fēng)般溫柔又陰郁的輕聲呼號中，成默聽到了顏亦童的聲音：“成默君，你有唱歌給別人聽過嗎？”
成默睜開了眼睛，他看到了顏亦童傾著身子將臉湊到了他的跟前，兩個人只隔著兩個拳頭的距離，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是星璇一般的眼仁在其中旋轉(zhuǎn)，明亮又動人。唇角還是像月牙般彎著的，在兩顆小虎牙的妝點下，可愛又有點小兇悍。他甚至能明顯感覺到顏亦童純潔氣質(zhì)中的邪惡。
就在成默發(fā)呆的時候，顏亦童抬起手指點在了成默的唇上，搖著頭說：“不許回答有哦！”
空氣中響著無力的倒數(shù)計時的聲音，此時那恐怖的恩諾思女聲已經(jīng)淪為了音樂背景。
成默滾動了一下喉嚨，輕聲說道：“童童，可以先讓核彈停止發(fā)射嗎？”
“回答錯誤�！�
顏亦童眨了眨眼睛，她抓起成默的手，帶著他向著進來時的民防門閃電般的飛了過去。
成默感覺自己飄了起來，像是風(fēng)箏般的被顏亦童拉拽著穿過了核彈發(fā)射中心的半空，站到了民防門前，她拉著他閃進了大門。在燈光閃爍的逼仄甬道向前跑，一時間甬道里全是兩個人腳步聲。
很快兩個人就看到9號發(fā)射井，震耳欲聾的引擎轟鳴恰到好處的響了起來，整個甬道都在搖晃，合金墻壁在震顫中發(fā)出“噠、噠、噠”的顫抖聲，火焰占滿了整個發(fā)射井，濃濃的白煙鼓蕩著和熱浪一起如潮水般朝著他們奔涌而來。
成默正想說尾氣有毒。
顏亦童卻舉起手來跳了一下，大喊道：“呦呼！”
再一眨眼，兩個人就出現(xiàn)在了發(fā)射井邊，在這里，成默能清楚的看見緩緩升空的“撒旦”，它就像是一顆啟明星，照亮了浮動著冰塊的黝黑大海，也照亮了白茫茫的雪原。
他仰頭，目送它拖著尾光，像是流星般的向著暗沉的天空疾馳而去。
“好看嗎？”
顏亦童側(cè)頭問成默。
成默苦笑。
顏亦童抓著成默的手笑嘻嘻的說：“不許回答不好看。”
成默心中嘆息了一聲說：“好看。”
“答對！”顏亦童扯著成默的手一起高舉在冰冷的空氣中，歡呼道，“果然，成默是天才呢！”
成默仰望著空中那枚越來越高的撒旦，說道：“童童……也許我們沒時間了，現(xiàn)在得趕快逃跑�！�
“為什么？”顏亦童扭頭看向了成默，嘟著小嘴問。
“天上全是衛(wèi)星，這樣明目張膽的發(fā)射核彈，我們遲早會被找到的�！背赡瑖烂C的說，“走之前還得把冬宮炸毀。”
顏亦童卻若無其事的說：“我哥哥發(fā)射了一枚核彈，我又發(fā)射了一枚核彈，你不會怪我們嗎？”
成默搖頭，“你發(fā)射核彈又不是針對我，我干嘛要怪你？”
顏亦童蹦蹦跳跳的轉(zhuǎn)了個身，她松開了手，站在了成默的面前，偏著頭甜笑著問：“那你會不會把我們交出去？又或者出賣我們？”
“不會。”成默認真的說。
“為什么？”顏亦童好奇的問。
“你是我的朋友�！背赡f，“英格蘭不是，奧州也不是，我也不是什么道德警察�！�
“我就知道�！鳖佉嗤持�，凝望著成默淺笑著說，“不過不用擔(dān)心哦！成默君，我可以讓那些衛(wèi)星觀察不到這里的狀況哦。沒有人會找到具體的地方的�！�
“那就還好吧！”成默稍稍松了口氣。
顏亦童卻向前走了一步，傾著身子，背著雙手輕聲問：“和我一起生活在冬宮好不好？”
成默感受到了顏亦童的香甜的氣息，還有近在咫尺的嬌嫩容顏，他說：“那你得問國家能不能讓我為了世界和平犯下重婚罪……”
“答案錯誤！”顏亦童湊在成默耳邊輕聲說：“我還有二十二枚核彈，如果哪個國家不允許，我就核平它！”
“我只是開個玩笑。”成默說。
“我沒有開玩笑�！鳖佉嗤f。
成默表情呆滯了一下，他心靈泛起了一陣甜蜜的、隱約的孩童般的戰(zhàn)栗。但是頃刻間，愉快的感受就被晦暗所淹沒。他發(fā)現(xiàn)顏亦童于他而言是那么陌生，那個單純的不諳世事的漂亮女孩，只不過是一尊幻象。
眼下這個顏亦童，邪惡的、肆無忌憚的、又帶著童真的顏亦童才是真實的存在。
究竟是顏復(fù)寧主導(dǎo)了一切的發(fā)展，還是這一切都是顏亦童的安排之下發(fā)生的？成默表示懷疑。
這一秒，成默覺得最遙遠的記憶都不過是一場虛擬的夢。
而什么是真實，他可能永遠也無法觸及和探究。
成默嘆息了一聲，輕聲說道：“我沒有辦法留在這里的，童童。我的人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自己做主了。在我高中那年，我爸爸死后留給了我一塊烏洛波洛斯讓我成為了天選者，但他卻死的很離奇。接下來這一路，我遇到了很多改變我生命的人，每個人都對我很好，比如謝旻韞、沈老師、雅典娜，并且我還有了女兒，況且不只是她們，還有你，以及太極龍的李叔叔，白姐，付遠卓他們……”他笑了一下，“這些都是我無法推卸的責(zé)任，不管我愿意與否，我都必須為了他們讓自己變得更強，并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雖然我以前的夢想只不過是成為一個圖書館管理員，或者做一個學(xué)者。你也知道的，一直以來我都更渴求沉思默想而不積極活動的生活，若不是情勢所趨，我真的能夠心滿意足默默無聞的做一個普通人，走遍這個世界所有古老年代的歷史圣地，瀏覽和傾聽音樂圣殿中的交響，以及棲息在神話、語言和理想的花園與森林。但我現(xiàn)在只能眼看著自己進入俗世洪流。我知道我必須奮勇向前，要不然我，又或者我身后的那些人就會被淹沒�！�
顏亦童的眼睛亮晶晶的，“你也要我保護我嗎？寧愿與世界為敵，你都要保護我嗎？”
“當然，世界如果沒有你們于我而言毫無意義�！背赡f，“只是現(xiàn)在看起來你不太需要我保護�！�
“我需要�！鳖佉嗤p手環(huán)住了成默的脖子，她閉上了眼睛輕聲說，“我需要你……”
顏亦童的臉頰變得酡紅，白皙潔凈的面容上浮動著微醺后的迷醉，成默看到了顏亦童的唇在微微顫抖，像是風(fēng)中的美人蕉……
就在這時，在他們的頭頂傳來了一聲隆隆的爆炸，暗色天幕瞬間被奪目的光芒所照亮，就像是一顆星星在天穹之上碎裂，冰冷的世界充盈著璀璨的流光。
在五千萬噸當量的煙花盛放之下，她按著他的頭親吻了他。
“漂亮嗎？成默君，這是我為你放的煙花……”
第一百三十七章 黑暗舞臺——搖籃曲（3）
（bgm——《愛我少一點但愛我久一點》凡以三）
成默抬頭，就看見西南方向的天空中爆發(fā)出了極其強烈的一團火光，像是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太陽。這一瞬整個世界仿佛都被照亮了，就連晦暗陰冷的北極圈仿佛都進入了夏季。
但這光來的快，去的也快。幾個呼吸之間，虛假的太陽便盡數(shù)湮滅，世界快速的重歸于黑暗。只剩下了一片綠色的極光如風(fēng)般在天際飄蕩。緊接著成默看到上百個火球墜入大氣層，宛若突如其來的流星雨。
和成默并肩站著的顏亦童在雪地里又蹦又跳，“哇”的驚叫連連，她快活的說道：“我們還有二十二枚這樣的大煙火欸！應(yīng)該怎么放？”
成默立刻就覺得在現(xiàn)實之中的可能性比較大，虛擬世界不一定能模擬出如此真實的細節(jié)。包括核彈在太空中爆炸的景象，因為太空中沒有氧氣，因此不會產(chǎn)生蘑菇云，爆炸火焰膨脹的速度也遠比地面要快。
另外，核爆放出的帶電粒子在靠近地球的大氣中會產(chǎn)生極光。并且還會影響附近大范圍內(nèi)的電子設(shè)備，一個十幾萬噸tnt當量的核爆就能消滅數(shù)百千米內(nèi)的所有衛(wèi)星，五千萬當量的核爆，能夠產(chǎn)生多大的破壞力，眼前龐大到令人震撼的流星雨就是證明。
“還是不要放最好�！背赡p聲說。
顏亦童扭頭看向了成默，笑嘻嘻的說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現(xiàn)咯�！�
白色的香甜霧氣迅速在兩人之間彌散，冬季的感覺分外明顯。
“你希望我怎么樣表現(xiàn)？”
顏亦童低頭，水晶靴子在雪地里撥弄了兩下，劃出了一個心形，嘟著嘴說道：“你知道的��！”
成默嘆了口氣說：“可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啊。”
顏亦童轉(zhuǎn)身面對成默，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微笑著說道：“是不是我把你喜歡的人殺光，你就會喜歡我了呢？”
成默看著顏亦童，冰冷的海風(fēng)撩起了她額前耳邊的亂發(fā)，她的唇如天空中正在消融的火球，她的容顏卻如海面上浮動著的沉沉冰塊，她的眼眸如低垂的天空悠遠又哀愁。他感覺到了一種詩意的邪惡，好似盛放的曼陀羅花。
他搖了搖頭，輕聲說道：“童童不要這樣�！�
“回答錯誤�！鳖佉嗤p笑，笑容里浮動著純真的惡毒，“我現(xiàn)在隨時可以改變核彈的目的地哦！也許我真該像哥哥說的那樣，將你的腦子剝出來，關(guān)進黃泉之國……”她抱住了成默，將下巴擱在成默的肩膀上，柔柔的說道，“這樣你就可以永遠，永遠只屬于我一個人了……”
成默不解的說：“那又有什么用？”
“怎么會沒有用呢？我相信，只要時間夠久，什么都能改變的。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一百年，一百年不行，就兩百年……反正我們在黃泉之國能活很久很久。”顏亦童抬頭凝視著成默，美麗的瞳孔里全是病態(tài)的溫柔，“我想成默君一定會被我感動的呢！”
成默真覺得顏亦童說的未嘗沒有道理，即便他不會被顏亦童感動，也可能會被熬到陷入斯特哥兒摩綜合征。他也知道跟顏亦童說道理絕對沒有用，她在正常情況下，都能喜歡自己這么多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病嬌”了，講道理就更沒有用了。
“那你為什么不這么做？”
“因為我也想當媽媽，也想生孩子啊！”顏亦童雙手捧著成默的臉，滿眼癡迷的說，“春天來了，萬物復(fù)蘇，大草原又到了動物們xx的季節(jié)。雨季過了，又到了xx的季節(jié)，公海龜趴在了母海龜?shù)纳砩希l(fā)出了酣暢的聲音�。�！夏天到了，天空顯得格外的藍，這也是一個適于xx的季節(jié)。冬天來了，萬物結(jié)冰，也到了我們生孩子的季節(jié)了��！”顏亦童摟住了他的脖子，閉上眼睛，靠在他肩頭，自顧自的說道，“不！我們一年四季都可以生，我們生夠二十二個，每生一個，就發(fā)射一枚核彈慶祝好不好？”
成默簡直要瘋了，他第一次無比想念那個正常的顏亦童，他無比迫切的希望顏亦童恢復(fù)正常�？伤麉s不知道該怎么辦，大腦飛速運轉(zhuǎn)的時候，想起顏復(fù)寧的話，說顏亦童遇到危險的狀況，又或者聽到尖利的聲音就會被激活，他想是不是自己對顏亦童好一些，她就能回復(fù)到原來那個顏亦童的模樣。
“我不管，”顏亦童忽然把手伸到了成默的背后，開始拉開潛水服的拉鏈，“我現(xiàn)在就要和你生孩子�！�
“在這里？”成默哭笑不得，他按住顏亦童冰涼的小手，苦笑道，“這里也太不合適了吧？冷不說，也沒有氛圍……”
“氛圍？”
顏亦童停下了拉扯潛水服拉鏈的動作，她眨了眨眼睛，一朵晶瑩剔透的水晶花就開始在她腳下生長，很快這水晶就長成了花的形狀，又像是一個碩大的水晶燈籠。慢慢的它浮了起來，帶著成默和顏亦童像是熱氣球般在呼嘯的海風(fēng)中飄飛，越飛越高，直到腳下的白色島嶼變成冰海邊緣的輪廓。
成默舉目四望，極光還沒有消散，綠色的光波和繁茂的星空都觸手可得，天鵝絨似的天幕似乎在他們的眼前流淌，腳下的大海卻仿佛被凍結(jié)成了巨大的冰塊，世界一片澄澈安靜。
也不知道為何，水晶花中的空氣也逐漸灼熱，穿著厚實潛水服的成默須臾間就汗如雨下。
顏亦童甩了下頭發(fā)，兩根藍色的馬尾就如瀑布般散開，秀麗甜美的面容頓時添加了幾分溫婉嫵媚的旗幟。她輕輕抱住了成默，在眼波流轉(zhuǎn)，“這樣子的氛圍算不算好？”
成默剛要開口，卻聽見顏亦童又說：“可不要回答錯誤�！彼]了下眼睛，心想自己還能怎么樣？這真是為了世界和平獻身。
在顏亦童的逼視中，成默只能點頭，他猶豫了一下又問：“那個……還有剩下的22枚核彈先取消發(fā)射吧！”
顏亦童眨了眨眼睛說：“那得看你接下來的表現(xiàn)咯！”
成默無奈的笑了笑說：“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不用說�！鳖佉嗤残Γ白�。”說著她再次將手撫上了他的后背，拉動了潛水服的拉鏈……
……
星空是美麗的，也是虛無的；大海是美麗的，也是危險的；廣袤又無暇的島嶼是美麗的，大雪覆蓋下也有丑陋的角落。
這個世界的萬事萬物，都有美麗的一面，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