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總是把一切都計算的很清楚,就像謝旻韞為他付出的那些可以變成數(shù)值一樣,他在心中默默的計算著兩者之間的數(shù)額差值,小心翼翼的平衡著,讓彼此對等,可他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謝旻韞本身的價值……
她自身就是一個金子做的砝碼,而他不過是個普通鐵砝碼而已,即便重量等同,謝旻韞的價值也比他要高太多了。更何況自己還是個三心二意的人,不僅如此,還當著她的面說出了自己違背普世價值的愛情觀,而謝旻韞從來沒有責(zé)怪過他。
成默有些難過,為自己的自私感到有些難過。他知道如果是自己要去做什么,不管去的是龍?zhí)痘⒀ㄟ是深淵地獄,謝旻韞一定問都不問就會陪他一起去,可自己還在計較剛剛為了她回到倫斯的事情。
別人不清楚,但成默自己心理清楚他經(jīng)過了多少心理斗爭,又計算了無數(shù)次風(fēng)險才做出這樣的決定,自己真的有資格站在感情的至高點指責(zé)謝旻韞不照顧他的感受嗎?
成默的腦子里一片亂麻。
“謝旻韞在手機里給我留了一段話,她說如果你要回巴黎的話,務(wù)必讓我阻止你,一定要把你帶回京城。她還說,假設(shè)有什么萬一的話,求我一定保護好你,她不希望你成為多厲害的人,也不希望你是組織里的培養(yǎng)對象,她讓我想辦法把你調(diào)去科學(xué)院,做做學(xué)術(shù)方面的研究,安安穩(wěn)穩(wěn)的就好了。”白秀秀從口袋里掏出剛才謝旻韞用過的手機,輕聲說,“要看看嗎?”
成默沒有去接白秀秀手中的手機,他看都沒有看,抓著欄桿的手在微微顫抖,他閉上了眼睛。
“之所以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我想起了我自己,高旭走的時候,我并沒有埋怨他做了這樣一份工作,加入太極龍的時候我們就知道有危險,也沒有埋怨他承擔(dān)了本不該他承擔(dān)的任務(wù),為國捐軀的不只是他一個,總會有人犧牲。我只是懊悔為什么我沒有和他一起去,陪在他的身邊……每每想起這件事來,我就心如刀絞……成默,我不想你將來后悔!
成默睜開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面對著白秀秀,他臉上那層恐懼的光膜消失了,重新變得淡定而沉著,他堅定的說道:“白姐,麻煩你讓船靠一下岸!
白秀秀笑了,她將手機裝回口袋,抬手撫住成默的臉頰,全神貫注的平視著成默,兩個人對視了好一會,在嚴肅的氣氛中,白秀秀稍稍垂了下頭,將溫軟的唇在成默唇上貼了一下,接著她揚起頭拍了拍成默的肩膀,若無其事的說:“一定要平安回來。”
這個吻讓成默陡然間從沉重的現(xiàn)實中抽離了出來,如同被人從不能呼吸的深海中拉上了船。
他目瞪口呆的瞪著白秀秀,完全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什么,應(yīng)該做什么。
塞納河上閃爍著的粼光倒映在白秀秀白皙的側(cè)臉,讓她變成了有些透明的幻象,仿佛整個場景都像是高速播放的膠片,漂浮在明亮的白色幕布之上。
……
成默回到船艙去拿防毒面具,他記得付遠卓背了背包,便先走到了付遠卓身邊說:“把背包給我!
這時船已經(jīng)在慢慢靠岸,付遠卓從腳邊拿起背包問:“怎么了?學(xué)姐呢?”
成默接過書包,打開看了眼,里面只有筆記本電腦充電器和兩件t恤,他將東西拿了出來遞給付遠卓淡淡的說道:“她上岸去殺小丑西斯了,我現(xiàn)在去找她。”
“什么?”付遠卓驚訝的一下站了起來,充電器掉了下來砸在塑料椅子上“咚”的一聲巨響,把船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成默聳了聳肩膀,轉(zhuǎn)身朝著座艙的出口處走了過去,防毒面具都堆在那里。
付遠卓抱著筆記本電腦,不敢置信的大聲問:“你是說你現(xiàn)在要上岸幫學(xué)姐去殺小丑西斯?”
“主要是要拿到毒氣裝置的遙控器,但我認為殺掉小丑西斯,不讓他釋放更多毒氣更容易一些!
“靠!你們這是瘋了嗎?”付遠卓連忙將筆記本電腦放在座椅上,追了上來。
“世界沒有好運氣的時候,總需要英雄站出來給普通人一些溫暖和希望。”成默彎腰拾起一個盒子,拆開檢查了一下,然后把防毒面具裝進了背包。
“當英雄是好,可當烈士就有點……”付遠卓苦笑著說。
成默又拆開了一個盒子,一邊檢查一邊說道:“你要我說真話,我也不想去啊!可沒辦法,我總不能把我老婆一個人扔在巴黎,她是個路癡,萬一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辦?”
“真要去?”見成默又拿了一個防毒面具裝進背包,付遠卓語氣低沉了下來。
“嗯!背赡c了點頭,開始拆第三個盒子。
付遠卓默默的看著成默拆盒子,直到成默開始找濾芯的時候,才躊躇著說道:“我……我陪你一起去……”
成默轉(zhuǎn)頭一臉驚訝的看著付遠卓,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背后站了不少人,他剛準備開口拒絕,這時顧非凡也開口淡然的說道:“算我一個……”
成默愣住了。
顧非凡冷哼了一聲說:“別誤會,開始就說過了我欠你兩條命,現(xiàn)在只是還你罷了……”
第309章 我們都是沒戴面具的小丑(2)
數(shù)不清的無人機在空中狂飆,投擲下如魚群般的空地導(dǎo)彈,在深藍的天空中拉出了一道道白色尾跡,直奔在原野上瘋狂逃竄的三十多輛戰(zhàn)龍運兵車。
有些導(dǎo)彈被“誘餌”捕獲,有些導(dǎo)彈被高射機槍擊落,只有極少數(shù)命中了目標。
陳少華從顯示器里看到落在最后面的一輛戰(zhàn)龍運兵車被一枚漏網(wǎng)之魚擊中,爆發(fā)出了一朵耀眼的火花,瞬間讓整個黑夜亮若白晝。
滿頭大汗的陳少華顫抖了一下,抬頭看向了后視鏡,謝廣令端坐在后排,大檐帽的黑色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讓陳少華完全看不清謝廣令的表情,只能看到謝廣令紋絲不動的唇、棱角分明的下巴以及一絲不茍的太極龍高級將領(lǐng)軍服。
陳少華閉了下眼睛,將視線重新鎖定顯示器,完成投彈任務(wù)的無人機已經(jīng)飛離,可這并不是好消息,他已經(jīng)看到一片黑壓壓的直升機群,二十多架阿帕奇射出的火鏈照亮了飄著雪的夜空。
“噠、噠、噠”的機槍聲是死神的歌唱,雨刮發(fā)出的刺耳音調(diào),如同銳利的鐮刀在擋風(fēng)玻璃上面一下又一下的剮擦,火鏈犁過地面,曠野中的針葉樹隨之燃燒了起來,如地獄的烈焰。
一直強忍著沒有說話的陳少華終于忍耐不住,回頭看向了謝廣令,強壓著激動低聲說道:“組長,米軍的直升機群都來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能使用載體,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到達圣彼得·奧爾丁!
坐在后座的謝廣令沉默了許久,在熒幕上顯示追上來的直升機群射爆了又一輛戰(zhàn)龍運兵車之后,他沉聲說道:“我知道!
“怎么辦?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标惿偃A焦急的說道。
“再等一會……再等一會我們化整為零,分散逃跑!
“分散逃跑?”陳少華有些意外,他并不認為在米軍有無人機和直升機群的情況下,分散逃跑能創(chuàng)造機會,實際上分散反而會大大削弱太極龍的戰(zhàn)力,丟掉他們最后一絲逃生的可能性,于是陳少華委婉的說,“組長,分散逃跑……沒有什么意義吧?”
“只能這樣了,反正長安艦到不了圣彼得·奧爾丁,我們只能化整為零進入城市,能逃幾個算幾個……”謝廣令伸手抬了一下大檐帽低聲說。
“什……什么?”聽到長安艦到不了圣彼得·奧爾丁陳少華一臉的震驚,他的身體瞬間僵硬,感覺到身體里溫度在飛速流逝,如赤身進入了極地。
熒幕上播放著戰(zhàn)龍運兵車上的高射擊槍對窮追不舍的直升機群開始還擊,無數(shù)條火鏈在空中交織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網(wǎng),像是圣誕節(jié)排隊上的彩燈。
編織死亡的彩燈。
陳少華心亂如麻,死亡的恐懼抽空了他的力氣和思想,讓他渾身空蕩蕩的。
謝廣令盯著顯示器若無其事的說:“讓各單位控制好子彈數(shù)量,再堅持下大家就分開走……”
陳少華拿起對講機剛準備說話,然而就在這時,顯示器黑了屏,這說明他們的無人機已經(jīng)全部被消滅,此時此刻整個太極龍車隊成為了徹頭徹尾的瞎子。只是情況到了最糟糕的狀況,卻已經(jīng)無關(guān)戰(zhàn)局。實際上在菲利普神將突然死亡,不能激活載體之后,他們就只剩下了投降或者死亡這兩條路。
“也許更早一點在謝廣令下令所有人上交烏洛波洛斯,向圣彼得·奧爾丁突圍時,命運就已經(jīng)注定!笨粗诘舻钠聊魂惿偃A心想。丟失了戰(zhàn)場態(tài)勢,窗外燃燒著的黑暗叫陳少華窒息。他握著對講機的手在顫抖,心口悶的發(fā)慌,抑郁和焦慮如同蛆蟲爬滿他疲憊的身體,車子一陣顛簸,陳少華覺得自己想吐,嘴里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十九小隊請求支援……十九小隊請求支援……我們的發(fā)動機被擊中了!”
“二十三小隊請求支援……二十三小隊請求支援……我們的車也失去了動力……我看到了敵人的坦克正在朝我們前進……”
……
謝廣令抓著副駕駛的座椅起身,大檐帽撞到了車頂?shù)袈湓谄嚪鍪窒渖,謝廣令沒有理會,伸手猛的從茫然不知所措的陳少華手里搶過對講機,坐回后座面無表情的沉聲說道:“我是謝廣令,現(xiàn)在請各單位注意,所有還沒有喪失機動能力的小隊各自為戰(zhàn),分散躲避敵人追擊,往周圍的城市跑,躲進城市之后伺機尋求救援,還有機動能力的小隊關(guān)掉無線電即可離開……”稍等了一會,謝廣令繼續(xù)說道,“失去車輛的成員……和我一起建立防線,我們盡量拖延住敵人,給戰(zhàn)友們創(chuàng)造突圍的機會……”
……
白色的日光燈灑在船艙里,透明的玻璃窗外燈光流淌成了橙色的暮靄。
拿著背包的成默環(huán)顧了一下圍在他身后的太極龍學(xué)員,所有人的肅穆的望著自己。一向以自我為中心的成默并不能理解付遠卓和顧非凡的做法,在他看來無論是“友誼”還是“愛情”都有價值,顧非凡就不用說了,連朋友都算不上,至于付遠卓,他并不認為兩個人之間的“友誼”值得付遠卓冒生命危險。
當然如果加上謝旻韞的話,野心家會在這樣的時刻以生命為賭注,求高額回報,但成默知道付遠卓并不是個有野心的人。
所以成默完全不能理解。
成默將視線落在了站在近處的付遠卓身上,看到他臉色蒼白,額頭上還綴滿了汗珠,他捏成拳的手指在不停的蠕動,“害怕”兩個字就明明白白的寫在面孔之上,不過他的目光并沒有退縮,仍然堅持看著自己。
成默心中一震,感覺被一種微妙的情緒所觸動。
他又掃了眼顧非凡,顧非凡不甘示弱的和他對視了一眼,成默也不覺得顧非凡有這么做的必要,顧家又不是沒有實力,不需要用如此冒險的方式來獲取謝旻韞的好感,成默完全摸不透顧非凡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這時金子涵一臉焦急的抓著顧非凡的手臂,低聲在他耳邊說道:“你是不是瘋了!
顧非凡扭頭瞪了金子涵一眼,不耐煩的說道:“男人說話女人插什么嘴?”
“你兇我?”金子涵不敢相信的說,“你從來都沒有兇過我!剛才你居然兇我?”
見金子涵的眼眶里有淚光在閃爍,顧非凡秒慫,苦著臉說道:“這個時候你別添亂了。等我回來了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眼淚漣漣的金子涵剛想說話,成默面無表情的打斷兩個人,冷淡的說道:“不要添亂的是你們,我覺得你們幫不了我什么!
說完成默轉(zhuǎn)身繼續(xù)拆盒子,付遠卓有些尷尬的“嘿嘿”笑了下,走到了成默身邊,拾起一個裝著防毒面具的盒子也開始拆盒子,同時用干澀的聲音說道:“我承認我載體是挺垃圾的,可現(xiàn)在大家都用不了載體,說到玩槍,成默……你就真比不過我了!我的本體實戰(zhàn)測試可是訓(xùn)練營第三,你可別小瞧了我!”
成默冷笑道:“訓(xùn)練了兩天就把自己當特種兵了?別開玩笑了,像你這種水平就是送死,我可不想被你這樣的廢柴拖累!
周圍一片嘩然,大家面面相覷,都沒想到成默會這樣說。
成默冰冷無情的話語讓付遠卓表情呆滯了一霎,他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漲得通紅,剛罵了句“靠”,就聽見后面的顧非凡大聲說:“放心,我不會拖累你!”
成默將背包的拉鏈拉好,隨后背在肩膀上,冷冷的說道:“你要去送死,我管不著,別跟著我就行!
說完成默就在一群人靜默的視線中快步朝著門口走去,他沒有看一旁的付遠卓和顧非凡一眼,也沒有看任何人,只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座艙前方的拉門,就像那里是一道逃離地獄的出口。
成默微低著頭,在心中說了聲“謝謝和對不起”打算趕緊離開座艙,沒料到杜冷竟然攔在了門口,阻住了他的去路說道:“沒想到你也會有感性的時候,可成默……你要真心想幫謝旻韞殺掉小丑拿回控制器的話,就需要幫手!”
顧非凡看著杜冷冷笑道:“雖然杜冷這貨這個時候跳出來居心不良,但他說的沒錯!
付遠卓也反應(yīng)過來成默剛才是故意那么說的,就是不想他去巴黎冒險,付遠卓又是一陣熱血上頭,抓起不知道是誰擺在座位旁的沖鋒槍走了過來一臉兇狠的說:“md!今天老子就要向你證明老子絕對不是什么廢柴!”
“也算我一個!”站在人群中的朱令旗舉起了手。
“還有我!”關(guān)博君猶豫了一下,竟然也怯生生的舉起了手。
成默環(huán)顧了一圈,見這幾個人的態(tài)度都很堅決,仔細思考了片刻,才淡淡的說道:“我可不會對你們負責(zé)。也別指望出了什么問題我會救你們!
第310章 我們都是沒戴面具的小丑(3)
2020年12月26日,凌晨1時。
德意志境內(nèi),胡蘇姆市附近。
硝煙在荒野的夜晚彌漫,幾輛千瘡百孔的戰(zhàn)龍運兵車圍成了一個圈,圈外的不遠處馬達聲轟鳴,還有直升機投射下來的探照燈將雪地照的透亮。
謝廣令清楚,他們臨時建立的阻擊陣地堅持不了多久了。
實際上敵人如果不是想要活捉他們,沒有使用威力巨大的導(dǎo)彈和炸彈,他們早就變成了一堆尸體。如今直升機群和裝甲集群已經(jīng)將他們團團圍住,只要慢慢迫近,甚至一槍不開,就能把他們碾壓成渣。
果然,勸降的喇叭聲響了起來,一口純正的中文在陣地上空回蕩了起來。
“所有的太極龍戰(zhàn)士,在過去的很多年里我們都是親密的朋友,你們所使用的銜尾蛇也是我們星門給予你們的配額。曾經(jīng),我們也在南越、蘇聯(lián)并肩作戰(zhàn)過……”
謝廣令的左手手臂已經(jīng)被子彈擊穿,鮮血染紅了深藍色的軍服,他站在戰(zhàn)龍運兵車的尾部,單手握著架在車尾箱的90式重機槍,他抬頭越過護板望向了陣地外面。漫卷的白色雪霧中,巖石般猙獰的陰影停在了幾百米以外,十多架直升機在裝甲車的上空盤旋,光柱像被寒風(fēng)吹動了一般,在大雪中搖晃。
從對方的行動上判斷暫時不會發(fā)動最后攻擊,謝廣令松開握著機槍的右手,轉(zhuǎn)頭環(huán)顧了一下陣地。此時絕大多數(shù)的太極龍成員都已經(jīng)受了傷,失去戰(zhàn)斗力的靠在輪胎上休息,還能夠戰(zhàn)斗的全都拿著武器躲在車后盯著敵方。
看見一個傷員腹部中彈,躺倒在雪地里咳嗽,他連按著傷口的力氣都已經(jīng)沒有了,任由腹部血流不止,此時鮮血已經(jīng)染紅了附近的一大片雪地。
謝廣令勃然大怒,怒吼道:“狗x的,醫(yī)療官在干什么?”
陣地內(nèi)的太極龍成員全都看向了謝廣令,但是沒有人應(yīng)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