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要入九天做什么!
“他已經(jīng)死了。死不能復(fù)生,殿下該放下這些荒唐的執(zhí)念了。”
不是荒唐的。
不是執(zhí)念。
姜晚背對著門口,手中緊抓著下午剛拿到的新扇面,緊繃著肩頭,難以抑制地哭腔。
“他沒有!”
“魂息未滅,魂靈能感受到他,他還活著。哪怕是一點魂絲還散在三界之內(nèi),我都會找到他,帶他回家!
鬼帝聲調(diào)緊了緊,往前走近兩步,壓了些聲音試探性地問:“你要剝離那道士體內(nèi)的魂魄?”
“不用你管!
“殿下!殿下何必如此固執(zhí),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魂魄早就散沒了,一絲一縷,都沒了!
柳如云體內(nèi)沉睡的怕是三界之內(nèi)僅存的,最后一縷。
姜晚沉著臉沒回嘴。
鬼帝親自趕去都沒能留住他的魂,哪怕是一點余燼也沒抓著。
鬼帝緩了口氣,將火氣壓下心頭,眼睛捕捉到門縫間晃過消失的身影,又頓住身子,側(cè)頭用余光瞥了眼姜晚,嗓子啞著,滿帶疲憊地勸她。
“回地府吧,還有好些事在等著殿下。”
話落,鬼帝又往門縫外望了眼,最后不滿地冷哼一聲,消失在書房里。
余下滿室空蕩,孤獨感像黑夜里的豹子,盯準了獵物,飛身撲來,張著血盆大口將她吞噬了。她站著,又好像已經(jīng)變成了魂魄,飄在空中。就好像她只是短暫停留此處,很快就要去尋找姜淮。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江風(fēng)吹進來,冷風(fēng)撩過臉頰,擦過耳后,喚回來她的神。
手中抓著的扇子失力地落在毛毯上,沒發(fā)出半點響,眼淚就因為這樣小的細節(jié)而擠出眼眶,斷了線的,不要錢的掉個不停。
明明是救了蒼生的英雄人物,怎么到了別人口中,連名字都不能提,祭奠都成了忌諱……
明明他也曾站在鬼帝身邊,被夸獎是有大為的青年,也曾號令眾鬼差,也曾受萬鬼叩拜稱頌……
怎么死后,只有她記得。
她就說嘛,干嘛對那些不知好歹的人那么上心,現(xiàn)在好了,秩序不會因為少了他而亂套,可她卻永遠沒有家了。
姜淮為她手作的最后一把扇面濕了一片,人間廉價墨水提的字暈染開來,姜晚指尖拂過就花了一角。
姜晚手背胡亂抹了淚,更確信自己要考上仙編的心思。
姜淮的名字、功績,誰也別想抹去。
……
池子時背靠著墻站在黑暗的客廳里,聽著一墻之隔的人從低聲抽泣到放聲大哭,握成拳頭的手心里長指甲嵌入肉里。
他想提著長戟追去地府找鬼帝大干一場,謹遵禮法的訓(xùn)誡和不知事由經(jīng)過的迷惘讓他壓制下護短的沖動。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入九天要做什么]
[他已經(jīng)死了。死不能復(fù)生,殿下該放下這些荒唐的執(zhí)念了]
[哪怕是一點魂絲還散在三界之內(nèi),我都會找到他,帶他回家]
他是想推門進去抱抱她的,可鬼帝那些話成了墜在他腳下的千斤重擔(dān),扣著門把手的手還是放開了。
長睫一下一下掃著,心角像被刀捅了,抽吸間陣陣疼痛,又好像被人攥在手里,呼吸不過來,緊得難受。
她考編是有目的性的,他其實一開始就察覺了。在他住進那間昏黑出租屋的第一天,在他用勁誘導(dǎo)她出門抓鬼,在她克制的收集分數(shù)時,在她抗拒又忍不住將眼神落在史書上……
他并不瞎,只是沒問出口,也不知道該作為什么身份開口。
所以,現(xiàn)在,他只能拖著落寞的影子轉(zhuǎn)身去了一樓。在樓下的沙發(fā)上盯著這個被裝橫的像個“家”的房子里思緒胡亂扯開,上下攪和幾千年久。
他到底算什么呢?
朋友,室友,又或是能幫她考編上岸的工具人……
柳如言、莫堯和她口中喃喃的阿淮又算什么呢?
又或者他們什么都不是,鬼帝口中的那個才是姜晚真正在意的……
那,又是個誰呢,是什么樣的人,能住進她的心里。
樓上的哭聲早就聽不見了,卻一直在他耳邊縈繞。
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十分好笑,被心思左右,怎么也靜不下心。
酒一壇接一壇的灌,手腕間的紅繩亮得扎眼,他也無心去遮蓋了。他早就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這些情緒想法究竟是出于本心,還是,紅線的術(shù)法……
多希望酒后醒來一切都有解答。
池子時第二天早上是被仙侍打掃衛(wèi)生吵醒的,昨晚還哭得兇猛的姜晚站在后門,陽光照在她身上,她溫柔地試探性地戳著仙侍遞上去的花。
花有些不太情愿,毫不留情面的在她手指下枯死過去。
花瓣脫水縮皺成一塊,葉片干焦了低垂下去。仙侍憋著笑退開兩步,枝葉上為數(shù)不多能看的葉子也隨著它的動作往下掉,落到姜晚腳邊。
小姑娘咬著唇,手叉著腰,微彎了些身子,語氣不悅,威脅著:“嘿,別裝死,給我活過來!
池子時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那幾句話像是噩夢后遺癥一樣,又在耳邊響起來。
“死都死了,后院不還有嗎!辈恢朗遣皇撬昧,嗓子又干又啞,出口的話也是干巴巴,帶著失落。
他都死了,可我還活著……你要不要,轉(zhuǎn)身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