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亭熙正無聲息的躺在床上,周圍數(shù)個器械連接著他的身體, 時刻監(jiān)測著韓亭熙的生命數(shù)據(jù)。
“生命體征一切正常, 但精神海……”
醫(yī)生遲疑著道:“精神海的波動無法被觀測到, 我們無法判斷韓上校的具體情況!
“伊利亞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問:“盧教授呢?”
他的疑問剛落下, 門被推開, 盧敬瑜走了進來。
在這之前,他在處理之前突然發(fā)生在研究院內(nèi)部大量的獸化病例, 那些獸化者中不乏四階的強者,只能由盧敬瑜親自壓制。
現(xiàn)在,他剛處理完那些獸化病例,就立刻往韓亭熙這里趕來。
“是規(guī)則的力量!
盧敬瑜將手搭在韓亭熙的額頭上, 輕輕摸了摸對方柔軟的頭發(fā), 輕嘆一聲:“母體原來是容器,這是我們之前沒有預(yù)料到的!
他頓了一下:“更沒有預(yù)料到,祂會對亭熙出手!
這簡直是巧合極了。
恰好在陰影避開盧敬瑜,選擇降臨的時間里, 韓亭熙出現(xiàn)在了那里。
“那上,F(xiàn)在的情況……?”伊利亞面容上掩蓋不住的擔憂。
“這是他和對方的博弈。”
盧敬瑜沉默片刻:“ 他被對方以規(guī)則的偉力, 帶到了虛與實之間……在那里, 虛幻與真實交替變換, 若被規(guī)則侵蝕,那虛幻的就會降臨現(xiàn)實!
他緩緩道:“而我們, 作為這之外的人, 只能旁觀,無法介入!
“——這是亭熙一人的戰(zhàn)斗!
陰影即使處在衰弱的狀態(tài), 也不是當前宇宙中任何異能者能夠輕易抗衡的存在。
而此刻,韓亭熙深陷陰影的規(guī)則之中,結(jié)局如何,也只有最后時分,外人才能得知。
陰影殘存的規(guī)則力量消失殆盡之前,韓亭熙將一直被困在幻象之中。
幻象內(nèi)的時空無限拉長,現(xiàn)實與其衡量時間的尺度并不一致。
現(xiàn)實的一剎那,韓亭熙卻經(jīng)歷了很久的時間。
滴答、滴答、滴答——
液體順著粗長的針管流出來,滴在韓亭熙的手臂上,觸感冰涼。
他被束縛著,一動不動,看著皮肉被刺破,黃綠色的液體注射進自己的血管。
痛感在每一個細胞之中叫囂。
膨脹。
破裂。
重組。
他的身體內(nèi)好像誕生了新的東西。
頭頂上方刺目的白光直射下來,照得他臉色慘白,雙目沒有焦點。
此刻的韓亭熙,在上一次的實驗中,眼球脫落,現(xiàn)在的眼球是在藥物作用下新長出來的,暫時還沒有視物的能力。
身體里的情緒感官,隨著注射入的藥劑,此刻似乎在一點點抽離。
感官像被無形的容器關(guān)了起來,與外界又一層隔膜。
韓亭熙拼命回想的記憶,此刻如一道道褪色的剪影,其上沒了曾經(jīng)回憶起會歡樂、痛苦的感情。
“在火種最高級別的實驗中……你又能堅持多久呢?”
陰影陰冷黏膩的聲音無孔不入,重重疊疊在韓亭熙的腦海里回響。
象征思想的輝光明滅閃爍,人生中對外界的觸角似乎在萎縮、脫落。
在不知名藥物的作用下,血肉重組,眼前再現(xiàn)光明。
但如果有人進入這介于虛實之間的幻象,就能看到,那雙清亮的眼睛,如蒙了塵的玻璃珠,霧沉沉的,像某些無機質(zhì)的東西。
只有在眼瞳很深的地方,能看到一些若有似無的波動。
堅持……多久?
韓亭熙在遲緩地想。
陰影要他堅持什么?
他有什么珍貴的,值得對方不惜將母體暴露,而動用規(guī)則之力的東西嗎?
將自身一切放在天平上衡量,韓亭熙與陰影淺薄的聯(lián)系,除了不死者文明,就只有一個了。
褚澤。
韓亭熙平靜地想,對方想讓他失去褚澤。
并非實際意義上的失去——憑現(xiàn)在的陰影,祂做不到。
而是精神層面,意識層面的,讓他失去對褚澤的一切情感。
讓他們過往的記憶單薄如紙,所有的一切泛黃遠去,讓他不再……愛褚澤。
這種手段有什么意義?
韓亭熙感到情緒如同陷入泥淖,思緒像是在漆黑的潭水底部。
只有在想起褚澤時,那不停地、不停地下墜的情緒,才有了幾分波動。
祂要褚澤因他而痛苦。
韓亭熙莫名,眼前閃過很多奇怪的記憶。
那記憶似乎很久遠。
來自很久之前,他與褚澤仍在曙光大學時。
第三環(huán)節(jié)考核之中,他曾經(jīng)被遺忘,封存的記憶,在這規(guī)則的幻象中,重新浮現(xiàn)出來。
于是韓亭熙看到了,一本書。
寂靜的瞳孔深處,在這時亮起了幾分色彩。
他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也看到了,在那個世界中,以自己為藍本而寫成的一本荒謬的小說。
但那里沒有褚澤。
故事的最初,是他成為火種的實驗體。
那故事的伊始,與幻象中的一切漸漸重合。
韓亭熙忽然明悟。
原來,這就是陰影想要的,他人生的另一種可能——一個沒有褚澤存在的可能,一個在實驗中剝離了情感的實驗體的可能。
情緒外的殼一層層加厚,卻在這一刻,忽然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