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會變得固執(zhí),執(zhí)拗于生前的可得與不可得,不能拿生前對他的了解和態(tài)度相對。
同樣的,人死后也會有歸處,而纏身的鬼偏執(zhí)流連于世間,一定有所求,有所愿,問題的核心就在于他的所求所愿。
宋聽玉想要她好好說話,那么就開始第一個問題。
“你想要什么?”
宋疏月盡可能平靜地說出這句話,萬籟俱寂的夜晚,連綿不絕的雨聲都逐漸消弭。
她和宋聽玉并沒有像電影中所演繹的那樣,在只點了燭臺的昏暗夜晚進行通靈對話、在冷調頂燈灰白的光線下筆仙字談、在深眠夢境中恍若現(xiàn)實的托夢交流。
只是面對面坐著,暖暈打在他們周身,就像很平常的兄妹夜話,而不是人鬼對峙。
“我想要什么?”宋聽玉重復一遍她的問題,然后垂頭像是思考了一瞬,輕飄飄地吐出一句,“想要……你陪我!
陪?怎么個陪法?宋疏月掐緊手心,他說的陪是指每晚每晚纏著她,還是把她一起拖下地獄陪著他?
她能感覺到,在那個用符的夜晚,有一瞬間他是真的想結束她的生命,想殺了她。
宋聽玉傾身向前,帶著涼意的手覆上她的,握住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一緊張就愛掐手,還真是沒變!彼温犛竦氖譀]挪開,就壓在她手背上,所接觸到的地方都被他冰冷的體溫浸染,也泛著寒意。
宋疏月被他傾身的動作逼得緊靠著床頭,另一只手下意識摸向枕側,只可惜這次,那里沒有利刃,空空如也。
宋聽玉對她的小動作置若罔聞,輕聲開口:“接下來,該我問了!
“為什么跟他在一起?”
宋疏月問的問題是在靈異午夜檔,那宋聽玉這個問題就是把遙控器調到了感情糾葛檔。
他問得很認真,烏黑眸子定定看著她,一瞬不移,和以往一樣,哪怕在光線的照射下,里面也倒映不出她的身影。
但他的眼睛并不是沒有聚焦的,相反的,有種不可抵擋的吸引,像漩渦、深井。
直視著他的眼睛,仿佛所有謊言都不堪一擊。
可宋疏月還是撒謊了,她想到了那些用來對付他的物件,全都弄巧成拙,和他的那句別再把自己搞那么狼狽。
她下意識認為,不能讓他知道和謝燃的戀愛也只是對付他的一種手段,于是她說。
“因為我喜歡他!
“喜歡他?”宋聽玉咬字重復,語氣并無變化,甚至眸中笑意更甚,宛如含了一汪春水。
壓在她手背的手上滑到她的頸間,宋疏月懷疑他又想發(fā)瘋掐她脖子,思索著應對方法,是裝柔弱,還是破罐子破摔?
宋聽玉并沒有桎梏她的脖頸,蒼白的指尖在她的喉管處輕輕按壓,最后點在上面,語氣愉悅地說:“妹妹撒謊,作為哥哥,應該糾正。”
宋疏月想說話卻驚詫發(fā)現(xiàn),她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
看著他面上掛著的溫柔笑意,她只覺得毛骨悚然,如同被堵住求生之路扼制在砧板上的魚肉,屠夫還在磨著刀言笑晏晏。
至此她又明白了,他口中所說的不可控的堵嘴方式是什么,自己咬住裙角的時候,可以溢出聲息,控制節(jié)奏,而現(xiàn)在,徹徹底底地變成啞巴了。
宋聽玉靠坐在她身旁,支著額側,壁燈光源在他身上落下些陰影,漫不經心說出違背倫理的話:“剛才還在哥哥手上高潮,現(xiàn)在就說喜歡別人!
他轉動腕上的朱砂串,那張昳麗精致的臉上面色蒼白、眼下烏青,病態(tài)與綺麗產生奇異的協(xié)調。
宋疏月干脆閉上眼睛不去看他,心里胡亂念著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逝者往生逝者往生,還夾雜幾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發(fā)現(xiàn)朱砂、符咒,對我通通沒有用,就去尋求了第叁方嗎?”
宋聽玉從一開始就知道宋疏月談戀愛并不是因為喜歡那個人,而是對付他的一種方式。
他的態(tài)度是帶些輕蔑的,心下并無多少波動,更不該失控,心底那道聲音比起他,更顯偏執(zhí),一遍遍重復。
“你應該去恨她!
“報復她!
“讓她和你一樣痛苦!
宋疏月眼睫輕顫,頻率如同蝴蝶振翅,宋聽玉既然知道,那還大費周章找她尋求答案干什么?還裝模作樣一問一答。
“看著我!彼温犛駬嵘纤哪槪阉哪槀冗^來,有些強硬。
“教你這些方法的人沒告訴過你嗎?”
宋聽玉繼續(xù)說著,手指下滑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跟他對視,“你就不好奇嗎?只是建立起一段關系,就能命格相壓?”
他慢條斯理地把腕上珠串取下,握住宋疏月的手腕把她和自己纏在一起。
輕緩的語氣像在講述一個與他不相干的故事。
“當你跟一個人建立起一段感情關系時,命理就像這上面的珠子,被串在了一起!
宋聽玉說著,手指撥動著珠子,“珠子需要繩索連接,否則只是一盤散沙!
他突然發(fā)力扯住珠繩,和宋疏月的手緊緊貼在一起,十指相扣,勒痕顯現(xiàn),他和她的皮膚都極易留下痕跡。
“知道最結實的繩索是什么嗎?”宋聽玉語氣低下來,在說出下一句話的時候氣壓下降,意外的有些低迷。
“是血緣啊……”
朱砂手串的繩索也是鮮亮的赤色,纏繞在她和宋聽玉十指相扣的手上,如同臍帶、血脈,是溢出骨肉的深刻,從出生起就緊密相連的血、緣。
“妹妹,別拿一點微不足道的因緣所帶來的命理對付血脈相連的哥哥了!
血脈相連四字被他格外咬重,說出這些話后,黑沉沉的眸子里劃過流螢般的亮色,又很快仿佛羽毛一樣拂走。
畢竟,我們流著相同的血液,我的骨血里有你,你的骨血里有我,不可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