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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白見天色已經(jīng)不早,現(xiàn)在從月老祠折返,恐怕將將能趕在天黑之前回去,便不再在這里耽擱。

  他朝著月老祠的門口走去,拉開大門時,只聽得門軸嘎嘎作響,仿佛很久沒有人上過油了,和進來時竟然沒有什么兩樣。

  荊白心中一動,回頭看去。

  爐中的最后一縷青煙已在空中飄散,四腳香爐蒙上一層暗沉的灰。

  大殿中的神像什么模樣雖看不到,但梁柱的朱漆也再次變得黯淡。方才的潔凈莊嚴(yán),仿佛一場夢境。

  荊白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紅線還在,質(zhì)地光滑,靜靜躺在他掌中。

  看來這確實是用得上的東西。

  荊白定了定心神,退出門外,合上木門,將這片蒙塵的景象靜靜留在門后。

  白恒一站在院子里,他非常專注,并且安靜,試圖捕捉一些人的動靜,但傳到耳朵里的,只有微風(fēng)吹動樹葉的簌簌輕響。

  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他只能憑借自己的估算和陽光帶來的熱度來判斷時間。

  現(xiàn)在離天黑恐怕沒多久了,他早早做好了飯,路玄卻一直沒回來。

  周杰森不久前來了一趟,白恒一遠遠聽見有腳步聲,以為是荊白回來了,趕緊走了出來。但等聲音近了,他就聽出來不是荊白,便只在大門前等著。

  果然,很快,他聽到周杰森的聲音。對方見他一個人在庭院里站著,似乎有些驚訝,頓了頓,才問:“路哥呢,還沒回來?”

  白恒一比他更吃驚,追問道:“你們不是一起走的嗎,怎么你先回來了?”

  周杰森聽上去累得不輕,他喘了口氣,才猶猶豫豫地說:“呃……我們前面是一起的,有后來分了兩條岔路,路哥沒跟我們一起走。”

  白恒一頓了頓,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周杰森慌忙補充道:“我們勸過路哥,但他不聽——而且我們回來之后還等了一會兒,但是、但是沒等到他。后來眼看著天色晚了,不好再等,我們想著他可能先回來了……”

  回來的路上,蘭亭已經(jīng)走不動了,就算他們回來走得遠不如去的時候快,她也累得臉色煞白。

  周杰森見她氣短神疲,到后來走路都打晃,加上他們?nèi)齻中,她又住得最遠,索性自告奮勇,自己過來一趟,看荊白回來了沒。

  見荊白沒回來過,他本來是有些擔(dān)憂,見白恒一初時臉色不好,還待再勸幾句,誰知他補充了全程之后,白恒一的神色反而鎮(zhèn)定下來。

  蒙著眼睛的青年沉穩(wěn)地沖他點了點頭,簡短地說:“多謝你!

  周杰森:“???”

  他說了半天,見眼前的青年神情越來越淡定,完全看不出有多牽掛下落不明的荊白,心中難免為荊白不平起來。

  路玄為了這個男人,連清凈臺都不肯去,選了一條未知的路,也不知道走到哪兒去了。眼前這個人卻云淡風(fēng)輕的,好像根本不關(guān)心他的安危。

  他忍不住道:“你這人……路哥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你就一點都不擔(dān)心嗎!”

  白恒一平靜地說:“既然是路玄自己的選擇,那他一定有他的考慮。”

  他開始確實有些擔(dān)心,但等周杰森說他們勸過路玄,心中反而定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當(dāng)時具體面臨著什么選擇,但比起蘭亭和周杰森,他更相信路玄的判斷。

  周杰森啞然。

  下午在紅線媼那里聽到的話、還有他們從清凈臺拿到的東西,當(dāng)然是不好告訴這些紙扎人伴侶的。但在周杰森眼里,就是荊白一腔癡情打了水漂,他還不能告訴白恒一荊白究竟為他放棄了什么。

  看著對方古井不波的神情,他只覺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最后只能咬著牙,硬邦邦地說:“算了,我走了。如果路哥回來,麻煩你給他帶個話,就說我和蘭亭都平安回來了!

  白恒一毫不在意他預(yù)期的生硬,點了點頭,彬彬有禮地說:“一定帶到!

  周杰森——周杰森吸了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發(fā)現(xiàn)路玄這個盲人伴侶,雖然最能表現(xiàn)情緒的器官被黑布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甚至連帶著整張臉都被遮去了一小半,但是——

  但是他是真懂怎么氣人!

  和路玄是完全不同的風(fēng)格,路玄為人冷淡,看上去就鋒利無匹,像座冰山似的,人人都知道撞上去就是找死,誰也不敢招惹他。

  蒙著眼的白恒一卻像一潭池水,看上去平靜溫和,無波無瀾,但周杰森現(xiàn)在卻有種感覺——哪怕再大的風(fēng)浪過來,他也能像現(xiàn)在一樣,甚至笑瞇瞇地,照單全收,卻風(fēng)雨不透。

  直到那個時候,旁人才會知道,那是一片會鯨吞所有風(fēng)暴的深海。

  周杰森看著白恒一英俊而溫和的面孔,不知為何,感覺自己的危機雷達開始狂響。

  他對自己的直覺是有數(shù)的,不然也不會一來就挑中路玄合作,F(xiàn)在該說的話說完了,方才胸口堵著的那口氣一散,當(dāng)即腳底抹油,快步離去。

  白恒一聽見他走了,也不想再回去,索性就站在庭院里等荊白回來。

  但他等了許久,直到陽光的溫?zé)嶂饾u退去,算著天色都將要轉(zhuǎn)暗,他也沒有等到那個銘記在心的腳步聲。

  直到現(xiàn)在。

  遠遠地,他聽見一個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隨著腳步聲逐漸接近,他聽出來對方的落地變得更重,不似平時一般輕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