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易自嘲地道:“經(jīng)歷得多了,人就變了!
說到這里,他的語氣從淡然變得低沉,冬日里暖洋洋的陽光似乎也無法驅(qū)散他臉上的陰霾。
直到轉(zhuǎn)過頭,看到荊白注視著他的雙目,英俊的臉上才顯露出一種云開霧散般的恍然。
兩人走到橋邊,要上橋時,荊白讓柏易走在前面,側(cè)身而過時,柏易忽然問:“你在副本里是不是沒有失去過同伴?”
不算這個副本,荊白統(tǒng)共也才過了四個副本。真要算得上同伴的,除了柏易,前前后后全算上,也就是卓柳、余悅、孔見山和柯思齊,趙龍和方蘭也算能入眼的。
這些人確實(shí)都活著出了副本。
荊白沒有回答,只是遲疑了片刻,柏易就從他臉上看出了答案。
一瞬間,似有無數(shù)的情緒從他臉上流過,似悲似喜的情感在他眼中變幻,最終停留在一個復(fù)雜的笑容。
“那很好啊!彼麌@息著說。
這拱橋做的是小橋流水的樣式,不算很寬,兩人都是肩寬腿長的大男人,并肩走略顯逼仄,柏易便走在了荊白前面。
他原本也是該走前面的,過了這段路之后,荊白并不知道他房間具體在哪兒。腦子里的記憶讓他知道前院、東院每一處建筑所在的位置,可哪處的房間是誰住在里面,只有本人才知曉。
范府太大了,他們從進(jìn)來的第一天就被分割得徹徹底底。從第二天開始就更是身不由己,白天忙著工作,晚上又只能回房休息,焉知這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日程不是范府防止他們破解謎題的伎倆?
有了這個疑惑之后,柏易房間這一趟更是不得不走了。
等下了拱橋,拐入另一道長廊,見柏易背影筆直,仍是孤零零走在前面,荊白索性加緊幾步趕了上去,將叮咚的流水和別致的小橋都拋在了身后。
柏易見荊白趕上來了,若無其事地沖他笑了笑。
荊白的白,雖然是白玉的白,但放在他這個人身上,其實(shí)也是直白的白。
他不是圓融的脾氣,對于在意的人,也不接受在傷口揭破之后依舊粉飾太平。
因此,他很干脆地問柏易:“你失去過誰?”
柏易沉默了片刻。
兩人都不說話,范府里又幾乎沒有別的活物,照例是無比安靜。
長廊外的樹枝繁葉茂,透過并不熾烈的陽光,在他臉上投下半壁森冷的陰影。
最后,他只是平平地笑了一下。
“誰?”柏易重復(fù)了一遍,漆黑的雙目中,那苦澀之意如此深刻又如此平靜,像幽深的湖,好像要將人籠罩進(jìn)去。
荊白定定地凝視著,他意識到,自己好像第一次看見了那叫人看不透的、湖面下的陰影。
柏易最后只是歪了歪頭,糾正道:“你應(yīng)該說有多少個。”
他目光放空,仿佛看向了遙不可及的某處,好一會兒后才道:“我埋過的太多了,數(shù)不清。上至六旬老者,下至豆蔻少女……”
他收回目光,沖荊白聳了聳肩:“全年齡全覆蓋。我有過很多同伴,實(shí)力強(qiáng)的,心態(tài)好的,也有很聰明的。有的死在和我的第一個副本,有的死在第二個!
“據(jù)說副本外面,管我這樣的人叫天煞孤星!陛p巧地吐出這四個字后,他出其不意地湊到荊白面前。
兩人的臉只隔了幾厘米,能將對方眼中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荊白看他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倒讓他下一句都問不出口了。
兩人四目相對,靜悄悄地對峙了幾秒,荊白先不耐煩了:“怎么,難不成是因?yàn)樗麄兊乃蓝己湍阌嘘P(guān),你才覺得應(yīng)該為他們收殮?”
柏易下意識地道:“那倒不是……”
“嗯?”荊白抱著雙臂,借這個動作退了一步,顯然在等他的下文。
柏易剛才湊得太近了,這讓荊白很不習(xí)慣——他只有準(zhǔn)備動手的時候才會和人把距離拉得這么近。
因此,哪怕面前是柏易那張俊臉,他也有點(diǎn)習(xí)慣性的手癢。
柏易原本是想試探他會不會因此疏遠(yuǎn)自己,見他這個反應(yīng),也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最后,他只嘆了口氣,笑道:“也沒什么,只是見得多了,收斂尸骨就成了習(xí)慣;钪娜擞袀慰藉,死了的人有個歸處!
他說完了之后,荊白沒有接話,氣氛歸于靜寂。
短暫的沉默間,兩人已經(jīng)走出了長廊,徹底遠(yuǎn)離了湖的方向。
冬天的白晝偏短,從花園出來之后,太陽漸漸西沉。日暮的霞光出現(xiàn)在天邊,淡淡地染紅了一小片云彩,像人臉上的紅暈。
他們走出來的這片位置正當(dāng)西曬,橙黃色的光線毫不吝惜地灑落在周圍的草木上,給葉片都鍍上一層薄薄的金光。
頭頂沒了遮蓋,他們和草木一同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心胸也不覺為之一寬。
緊迫感讓兩人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不遠(yuǎn)處有條岔路,柏易自然地加快了一點(diǎn)腳步,帶著荊白拐了個彎,等荊白再次趕上來,他便聽見荊白很平靜地說:“這件事上,我保留我的觀點(diǎn)!
柏易停了一瞬,才意識到荊白是在繼續(xù)方才的話題。
對柏易而言,這只是他個人的習(xí)慣:他并非對所有人都如此,也只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這么做。
荊白這個人的脾氣,正如他自己所言,連自己的身后事都不會在意,不管別人的也是再正常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