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琴穿的還是那身紅裙子,紅得刺眼,她太不穩(wěn)定了,張閔不想走到她前面去。
在知道鳳琴吃了房主之后,他心里其實非常后悔,早知道那兩個包子他就留著自己吃了,憑空和她扯上關系干什么!
他想用鳳琴試探房客之間是否能吃對方的食物,以及身體素質的下降和吃進去的食物到底有沒有關系……
但前提都是鳳琴是一個正常人,而不是一個觸發(fā)了必死條件的瘋子!
如果她橫豎都要死,那就連做試驗品的價值都沒有了!
張閔心里恨得直咬牙,但鳳琴這女人瘋得厲害,連房主都敢吃,張閔其實很怵她。
他當然只能走在鳳琴身后,除了要看她的結局以外,當然還因為他不敢把自己的背后留給這么一個不穩(wěn)定的人。
他只好就這么不遠不近地綴在鳳琴后邊,還得分心看腳下,以免冷不丁地摔一跤。
要是從山上滾下去,這傷可不是輕的,明天登山,恐怕就真得“爬”著上來了。
他跟在那個紅影背后,走一陣,就抬起頭來看看她還在不在。
鳳琴似乎也是這么想的,她走在前面,時不時還風情萬千地轉過來沖張閔笑一笑。
張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卻也不敢得罪她,每到這時候,就勉強笑著揮揮手以示友好。
鳳琴建房子的地方原本就在山腳,他們碰見的地方,離山下已經不遠了,就這么走了幾分鐘,張閔就看到了吳山的出口。
說實話,他當時松了口氣,因為跟在鳳琴后面走的感覺實在是太特么詭異了。再多走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晚上都要做噩夢。
這時,張閔發(fā)現(xiàn)自己的鞋帶開了,就蹲下來系了一下。
系個鞋帶需要多久,也就三十秒吧?
但當他站起來時,他發(fā)現(xiàn)前面那個穿著紅裙子的,窈窕的女人背影忽然……變遠了許多。
他意識到這不正常。
因為鳳琴腿是瘸的,她根本走不快!
如果不是張閔為了跟在她后面觀察,一直刻意保持著很慢的步速,他早就該追上她了。
張閔發(fā)現(xiàn)了不對,就往前追了幾步——但是,他走得更近時,他的腿就開始發(fā)軟了。
因為往前多走幾步之后,他忽然發(fā)現(xiàn)兩人之間的距離并沒有改變。
他之所以覺得鳳琴走遠了,是因為她的身形變小了一圈!
因為整個人體都變小了,所以給他的視覺造成了誤差,就以為她走得更遠了。
張閔反應過來之后,就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眼看出口近在眼前,他也不敢繼續(xù)往前走了,但是鳳琴都這樣了,竟然還沒有停下!
她還在往前走!
那原本纖細窈窕的紅衣女子的背影,就這樣在張閔驚恐萬分的注視中,一點點地塌陷下去……
張閔顫抖地說:“你見過那種燭臺上的,很粗一根的紅燭嗎?她就像那樣的。
“一個人,就像一根被燒干了的蠟燭,點點滴滴地往下漏。漏下來的東西化進地里,就什么都瞧不見了。人呢,就塌得像燒熔了的蠟,越來越小……”
“你們剛才踩過的地方,都有她的痕跡!
人都開始化了,自然不會是活著的了。
那還在一瘸一瘸走路的,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東西。
張閔站在原地不敢動,他不想看,但連眼睛都不敢閉,唯恐下一秒出現(xiàn)什么事波及到他自己,到時候他又反應不及。
走到出口位置的時候,已經化得不成人形,大約只有半人高的“鳳琴”忽然停下了腳步。
張閔整個人的表情都凝固了,雖然她現(xiàn)在已經不像人了,但是這個動作和之前一模一樣,這意味著她要回頭了!
張閔感覺自己的兩條腿軟得像面條,他忍不住地想往地上癱,現(xiàn)在只維持著自己站好不倒下,他就已經盡全力了。
別回頭別回頭別回頭別回頭千萬別回頭
如果腦內的念頭可以變成文字,張閔的祈求大概已經可以堆到整座吳山那么高。
但是他祈求再多遍也沒有用。
他不敢閉上眼睛,而那半截“鳳琴”已經緩慢地、緩慢地回過身。
宋不屈聽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張閔兩眼發(fā)直,神色恍惚,他嘴里還在說:“紅的、白的、黃的,幾個色塊溶在一起了……”
背影還能看出來那條紅裙子,可轉過來時,正面都化得不成樣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張閔就是能感覺到,那東西還在看著它。
張閔已經站不住了,他癱坐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
那東西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融,像一大團燒化了的蠟,可是光看那幾大團的色塊,就知道它還維持著那個回頭的姿勢,還在注視著自己。
張閔抖若篩糠,□□都濕了,在極度的恐懼中,他電光石火地捕捉住了一線思緒。
他臉上堆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抬起哆哆嗦嗦的右手,對著那東西晃了晃。
“嘻嘻嘻嘻——”
他耳邊似乎掠過一串女人的輕笑聲,隨后,那團“蠟”宛如烈日下的雪,頃刻間消融在地上。
張閔呆呆地看著那里的土壤、生長著的青草碧樹。
沒有女人,沒有紅裙子,沒有滴漏下來的血肉的痕跡……
這座山、這里的一草一木,將她吸收得干干凈凈,什么也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