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丁點屬于自己的情緒何其珍貴!荊白看著腳下,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竟然就站在這片竹林與外面的分界處。
說來奇怪,但這分界簡直涇渭分明。一步之外的位置,荊白只見到外面的月光和昨夜一樣清亮,水銀似的鋪泄一地;他所站的地方卻要暗得多,好像連月亮都拋棄了這片深幽的竹林。
他當(dāng)即毫不猶豫,攬緊背后的柏易,心神歸一,大步向前邁去!
第83章 豐收祭
明與暗,竹林內(nèi)與竹林外,就這一步的距離,走出去的感覺卻是天差地別!
荊白跨出去之后,就感到渾身一輕——或許是因為對比明顯,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輕松過!
這個輕,不止是心理上的,還有生理上的。
方才在竹林中,在千百個提問的聲音中,那些像巨浪一樣向他涌來的情感幾乎將他沖垮。
被問到第三次時,再想保持清醒,幾乎是不可能的。若要形容那種感覺,就似劃著一葉扁舟,落到遭遇風(fēng)暴、掀起驚濤駭浪的大海中,風(fēng)雨飄搖之下,巨浪翻卷之中,再穩(wěn)健的舵手,遇到這龐大的壓力,也不可能穩(wěn)得住一艘小船。
屬于“荊白”的情緒變得非常微弱,近乎不可感知。
與此同時,背上的柏易的重量還在不斷變沉,急劇地消耗著荊白的體力。到最后幾步時,荊白簡直懷疑自己背了一座山。
他無法確定這沉重的負(fù)擔(dān)到底來源于何方,到底是竹林里的東西不想讓他走出去制造的阻力,還是背上的柏易真的出了什么問題。
但無論如何,已經(jīng)到這里了,他絕不可能就這樣把柏易扔在竹林里。
因此,等真正出來時,即便是荊白這樣的人,也不由舒了口氣——這大概是他進(jìn)副本以來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在看到邊界線之前,哪怕知道出口近在眼前,荊白也沒有把握自己能否堅持到出去。
他能做的,只有堅持久一點,再久一點……
畢竟,柏易曾經(jīng)回答了提問四次,第四次之后直接失去意識,也沒有給出鬼影想要的肯定答復(fù)。
如果最后敗在了荊白這里,豈不是他心志不堅,害死了他們兩個人?
到最后,荊白是撐著這股不愿意認(rèn)輸?shù)囊庵緢猿诌^來的。還好柏易后面醒了過來,借兩人握著的手提醒他,讓他維持住了最后一線理智。
以防萬一,他走出那條分界線之后沒有立刻停下。
一走出分界線,背上柏易的重量立刻恢復(fù)正常,前進(jìn)需要用的力氣就小得多,荊白一步邁出去,竟然差點沒站穩(wěn),連著走了好幾步才穩(wěn)住身體向前的沖力。
等再停下腳步時,就已經(jīng)能看到前方竹樓的燈光,應(yīng)該是趙英華他們那棟,在黑夜中熒熒地亮著,格外顯眼。
直到這時,荊白才真正放松下來。他松開握著柏易的那只已經(jīng)快要麻木了的手,看了看手中光芒已很微弱的手電,將它收了起來,才扶著柏易坐到地上。
深黑的天空中,如鉤的彎月高懸著,灑下一地凄清的寒光。
在這清寒的光線下,荊白看見柏易的臉比月光還要蒼白。他的嘴唇上血跡斑斑,應(yīng)該是自己咬破的傷口,額頭上全是冷汗,黑發(fā)也被汗水浸濕,軟軟貼在額頭上,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
荊白手扶在他后背上,也只感到一陣冰冷。
他眼睛微微睜著,荊白就看那濃密的眼睫像一只打濕了翅膀的蝴蝶,虛弱地顫抖了幾下,最終還是睜開了。
看著荊白的臉,他神色有些恍惚,荊白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他一眼看到手心的血痕。
他似乎想坐起來,卻沒能抓住荊白的手,只好驚疑地問:“怎么流血了?”
聲音還是很嘶啞,也不知道是不是當(dāng)時抵抗提問聲時用力得太過了,嗓子還沒恢復(fù)。
荊白見他徹底清醒了,臉色稍好了一些。他沒有正面回答柏易的問題,看了一眼手心,避重就輕地道:“沒什么,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抓破了!
柏易臉上掠過一絲困惑,隨后臉色微變:“那些聲音……你也聽到了?”
荊白看著他的神情,反而詫異起來:“你后來不是醒了嗎?我以為你知道——”
柏易輕輕搖了搖頭。他側(cè)過臉,看了一眼那幽深無比的竹林深處,卻沒說什么,只是撐著上身坐了起來,輕聲道:“回去再說吧!
現(xiàn)在時間本來就不早了,荊白停下,原本就是擔(dān)心柏易走不了,見他沒有大礙,索性將他扶了起來,用身體的力量支撐著他一同往回走。
夜風(fēng)習(xí)習(xí),吹拂在臉上,帶來一陣舒服的清涼。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在晚風(fēng)間安靜地走著。
柏易似乎不太習(xí)慣這種大半重量壓在荊白身上的走路方式,掙了一下,卻沒掙動,還被荊白斜了一眼:“別亂動!
柏易咳嗽了兩聲,道:“我這不是……怕我太重了,壓到你嗎。”
荊白想起在竹林中走到最后一段路時柏易在他背上的重量,以他一貫的沉穩(wěn),也難免產(chǎn)生了一種劫后余生的心情,當(dāng)即道:“這算什么,你……”
他想了想,又閉口不說了。那個重量并不是柏易真實的體重,更非他有意為之。既然都出來了,說這些也沒有意義。
柏易聽出他未盡之意,莫名其妙地道:“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