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真正意識到這些人,是來殺自己之后,何瑾才發(fā)現(xiàn)其實也就那樣兒。
慘烈自然是很慘烈的。
這些突如其來的刺客,都抱著‘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搏一搏卻能后半生富貴’的心思,自然兇狠剽悍。
可畢竟只是些草莽之輩,一時腦熱可以不顧生死。但真正跟訓練有素、兵刃精良的東宮侍衛(wèi)們比起來只能說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就很骨感。
“呀啊——”
叮叮叮~!
吶喊聲,金屬交擊的聲音,就在耳邊纏繞不斷。
一個刺客被兩名東宮侍衛(wèi)挑著肚子,扔飛了一旁,撞翻了街角的攤位,剪刀鉗子嘩啦啦地掉落一地。他手上的菜刀,也最終無力脫手跌落。
下一瞬,一篷血就從眼前竄起,濺了何瑾一臉。
劉火兒面色猙獰,用繡春刀砍斷了一個刺客的胳膊。拼命之余,還不忘給何瑾一個歉意的笑:“老大,我不是故意的”
話音未落,陳明達就從背后跳了出來,用膝蓋跪斷一個刺客的咽喉后,又拿著繡春刀一個橫掃,登時挑斷另一個刺客的腳筋。
那家伙抱著腿慘叫的時候,陳明達又跳了過去,一刀狠狠捅進了他的肚子,狀若厲鬼。
血光,斷臂,死尸,以著極快的速度在眼前變幻。
賴三兒帶著那些雇來的刺客,也加入了戰(zhàn)團,高聲吼道:“保護太子殿下和老大,今天工錢增十倍,殺一人另有賞錢!”
何瑾很欣慰,跟了自己這么久,賴三兒果然有長進。以前弄些潑皮無賴,見到這等場面估計早就跑了。
可現(xiàn)在賴三兒懂得了‘重賞之下,必有懦夫’,雇來的殺手神情登時也兇悍貪婪了起來,吼道:“兄弟們殺呀,今兒還接了個大活兒!”
呼喊聲頓時更加混雜了起來,兵器的交擊的聲音陡然密集響起。
刺客們接連‘啊——’的慘叫,也有東宮侍衛(wèi)負傷倒地的。但整體上,何瑾這方正漸漸占據(jù)優(yōu)勢。
到了這個時候,何瑾就沒怎么動過,只是死死護著朱厚照,防備著他被亂斗波及。
偶然有沖進來的刺客,不是強弩之末就是破綻百出。他只需上前簡單的一拳或一腳,就能輕易解決戰(zhàn)斗。
再之后,當他看到王守仁帶著巡城的兵差趕來過,就知道這邊兒不會有什么問題了。
果然,接下來順天府的捕快、五城兵馬司的兵丁,還有錦衣衛(wèi)全都向著這里聚攏了過來。
甚至何瑾還敢斷定,京營里的那些大軍,也被緊急召集了起來,正向著這邊趕來。
“留活口!”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冷面喊出了這個命令。
隨后他才回頭,看向身后的朱厚照,只見朱厚照的確被嚇住了。
但情況也沒那么嚴重,因為那害怕的眼神兒深處,還有幾分激動和興奮,以及抑制不住的躍躍欲試!
沒錯了,這就是朱厚照。
就是未來那個御駕親征,跟韃靼小王子血戰(zhàn)澗子村,還身先士卒,親手格殺了一名蒙古騎兵的正德皇帝。
于是,一臉血的何瑾不由露出了白牙,笑道:“殿下,刺激不?”
“老刺激了!”朱厚照狠命點頭,巴不得這種事兒再來幾回的樣子。
何瑾這就放心了,什么受創(chuàng)的少年心理陰影,在朱厚照這孩子心中,是占據(jù)不了半點位置的。
隨后,那些刺客也被聚攏而來的官兵,嚇沒了膽氣,又逃無可逃。只能在驚愕之間,被東宮侍衛(wèi)和官兵打斷了手腕,綁縛起來當了俘虜。
這下,就徹底安全了。
何瑾又微微抬頭,竟在遠處還看到了朱秀英,帶著那群女兵又來了。
而且她的表情,很是矛盾和羞惱,讓何瑾一時根本想不通:這小娘皮,到底是要鬧哪樣兒啊
就在朱秀英看到,何瑾只是臉上和身上濺了不少血,卻安然無恙后,氣哼哼地又要調(diào)馬離去。
也就是此時,她偶然一抬頭看到前方的酒樓角落,于陽光下驀然閃過一星寒光。緊接著,一支利箭帶著急促的風聲,猛然擦過她的發(fā)髻!
一瞬間,滿頭烏黑的秀發(fā)如瀑布般揮灑下來。秀發(fā)遮擋當中,她看到嘴角還帶著那種習慣性微笑的何瑾,身子驟然僵了一下。
隨即,何瑾才慢慢地低頭,看了看插在在胸前的箭支,嘴里似乎還嘀咕了一句,頹然地倒在了地上!
“何瑾!”
“大哥!”
“叔父!”
“老大!”
各種呼喊聲齊時脫口,所有人都紛紛趕上去,將何瑾圍了起來。一時間,已然平靜的大街上,頓時再度變得混亂不堪
弘治皇帝剛剛用過午膳,在蕭敬的引領下向暖閣走去。
就算此時走在路上,他腦中里也是想著早朝的政務。從登基到現(xiàn)在,他一直都是這樣鞭策自己,從不肯浪費一寸光陰。
不過他今天的心情顯然很不錯,四方的奏折雖然仍舊如雪片般紛沓而至,但都不是什么重大緊急之事。
倒是眼下勛貴的事兒,讓弘治皇帝一展多年的愁顏,看到了全新的出路。
打著太子的名義來操練新軍,進可是全面改革大明兵制的試點,退也可以說只是小孩子的玩鬧。
尤其自己還不用親身參與,只需居中調(diào)衡,一切便可信手拈來——無論怎么看,這都是一筆穩(wěn)賺不賠的生意。
想到這里,弘治皇帝嘴角不由翹起了一個微笑,自言自語道:“朕也是奇怪了,本來當是條妙到毫巔、周密老道的良策,怎么就想到了是穩(wěn)賺不賠的生意?”
蕭敬聞言,也不由呵呵笑道:“陛下,是想到何千戶了吧?那小子,奴婢也覺著機靈伶俐,是個能辦事的人兒。若是早些年遇到,奴婢真想將他收下,好生調(diào)教一番。”
“你若是收了,斷了他的子孫命脈,就憑他那等睚眥必報的性子,還不將東廠和司禮監(jiān)翻了天?”
蕭敬一愣,隨即想到何瑾的戰(zhàn)績,不由真打了一個冷顫:“多謝皇爺提醒,那小子陰險狡詐,真是讓奴婢都覺著有些拿不住”
“哈哈哈”暖閣之前,極少響起了弘治皇帝輕松的笑聲。
然而,就在他剛剛坐在椅子上,伸手從筆架上拿起御筆的時候,丘聚便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陛下!”
蕭敬一看到這情景,不由冷面一凝,呵斥道:“丘聚!你也是宮中的老人兒了,怎敢如此不懂規(guī)矩!”
丘聚這才反應到自己失儀,但弘治皇帝只是眉頭蹙了一下后,開口道:“究竟發(fā)生了何事,令你這般匆忙驚慌?”
“何,何千戶遇刺了,胸前中了一箭,生死未卜!”
這話落下,弘治皇帝手登時一抖,陡然打落了筆架,任由那由藥玉雕制的珍貴筆架摔了個粉碎。
這一瞬,暖閣里的蕭敬、劉健、李東陽、謝遷等人,也不由面色驟然一驚,根本都沒反應過來!
弘治皇帝卻已騰地站了起來,臉色簡直陰沉到了極點,最終忍不住暴喝問道:“你說什么!”
“今日何千戶給軍營放了假,邀太子一同入府小聚。孰料就在御道上,一群不知名的刺殺驟然發(fā)難!”
“何千戶神勇無敵,浴血拼殺,護住太子并盡擒了刺客?刹涣,就在塵埃落定之時,一支冷箭突然射出,直中何千戶前胸,貫體而出!”
聽完丘聚的匯報,弘治皇帝面色幾經(jīng)變幻,猶如雷霆之前的陰云密布。
蕭敬及內(nèi)閣大學士也都驚愕無比,整個暖閣陷入一陣詭異的沉寂當中,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因為他們都深知,何瑾雖然一點實權(quán)都沒有,卻在弘治皇帝心目中,占據(jù)著極其重要的位置!
而此時弘治皇帝也從丘聚描述當中,自發(fā)地想象了一番當時的場景?稍绞窍胂,越覺得其中的兩個字眼,深深刺痛了他這位大明帝皇的自尊!
“朕,朕自登基以來,寬仁淳厚,如履薄冰,為的就是大明能夠長治久安,四海升平。可今日”
說到這里,弘治皇帝竟怒極反笑,痛入心扉地說道:“竟然有人敢在御道之上,行刺大明太子!來呀,讓牟斌跟朕滾過來!”
轟的一聲!
無形的震恐在內(nèi)閣大學士腦中炸開,他們一時嘴巴干澀,心都在急速的跳動:此事發(fā)生后,陛下竟第一時間想到了錦衣衛(wèi),這明顯是要大開殺戒的征兆!
并且,明明只是刺殺何瑾的一樁兇案,弘治皇帝金口一開,卻給改成了行刺大明太子的舉國要案!
可,可就在他們準備上前勸諫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竟無話可說:不錯,御道之上,而且大明太子也在場
這,這下恐怕要人頭滾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