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娘子的案子極難偵破,但案情卻很是簡單。那淫尼也知此番證據(jù)確鑿,無可抵賴,沒等用刑便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原來這淫尼本就是位煙花女子,隨著年歲愈長、容衰色老,便想出了假扮尼姑的主意。勾引那些嫖客們,來場突破禁忌的刺激。
這主意,兩年前還是很火爆不錯的。
然而到了今年的時候,淫尼便發(fā)現(xiàn)有些不行了因?yàn)槟腥硕际谴筘i蹄子,有了嬌嫩的小妖精相好兒后,就不怎么搭理她這位師太了。
記錄到這里的時候,何瑾忍不住仔細(xì)看了一眼這淫尼,默默為她掬了一把同情淚大姐,你看起來最多才三十啊,正是熟女嫵媚曼妙的時候兒
唉,想不到大明朝的娛樂行業(yè),競爭恐怖如斯!才不到三十歲,竟然就沒人光顧了。
而這淫尼除了皮肉生意外,毫無謀生的手段。窮極思變下,便將主意打在了那些上香祈福的女居士身上。
可憐的嚴(yán)娘子,并不是第一位受害者。據(jù)這淫尼交代,她之前已綁架囚禁過兩位良家女子。
原本,只打算囚禁著做皮肉生意?呻S著風(fēng)聲越傳越廣,她便漸漸害怕了起來,又勾搭上了城里牙行的王麻子,將綁架的良家女子,賣到外地的煙花柳巷。
嗯生意構(gòu)想不可謂不縝密,綁架行動也算果敢干脆。
可惜她萬萬沒想到,嚴(yán)秀才竟是位寵妻狂魔,三番兩次逼著姚璟破案。而衙門里又有何瑾這個鬼才,以至于她才囚禁嚴(yán)娘子五天,都沒想著讓人糟蹋,只想盡快出手賣掉。結(jié)果,還是一下栽了。
姚璟聽完供訴,直氣得怒發(fā)沖冠朗朗乾坤下,在他的地盤里,竟有如此喪盡天良的不法之徒!當(dāng)即,便派捕快捉拿牙行的王麻子,要一舉將這案子辦成鐵案!
這一次,捕快倒是很有效率,不過兩炷香的時間,便將王麻子拿了過來。
這王麻子起初還想抵賴一番,姚璟當(dāng)即喚上皂班衙役,打了王麻子二十大板。王麻子吃痛不住,也干脆全招了。
案子到了這里,就該看何瑾的案牘寫得如何了。
假如這案牘擬寫得不差,姚璟便可直接在上面寫下判詞生效,一樁鐵案就算定性了。
可假如寫得亂七八糟,那剛才的審問不說全白費(fèi)了,至少是不能上報府部定案的。尤其要是讓刑科御史尋出紕漏差錯來,更有可能發(fā)回重審,使得姚璟顏面盡失。
是以,問何瑾要案牘的時候,姚璟心下可是很有些小擔(dān)憂的。生怕何瑾這家伙是個扶不起的阿斗,讓自己一番苦心提攜器重成了笑話。
這一刻,汪卯明也同樣心底惴惴不安剛才審案的時候,他的心思就一直放在何瑾身上。看到何瑾一副面色沉靜、運(yùn)筆如飛,似乎很游刃有余的樣子。
不過,他也并未就被嚇住。
畢竟,作為一位十幾年的老刑書,汪卯明知道這案牘記錄如何難以擬寫寫的快不見得就代表寫的好,案件審理過程中的記錄要點(diǎn),那才是重中之重!
而何瑾才第一次擬寫,能留下個流水賬就不錯了。自己想要挑出毛病,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可惜的是,這時候他不能搶在姚璟前面看案牘,心里不免跟貓撓一樣癢癢難受。
但隨后見姚璟只是拿著案牘掃了一眼,五官就縮到了一起,苦大仇深的模樣。汪卯明立時心花怒放,樂得快要飛起來了有戲!
果然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能寫出什么好的案牘記錄來?你看這案牘寫的,都把大老爺給氣成了什么樣兒!
抓住機(jī)會,他趕緊上前裝好人,假惺惺地說道“大老爺,其實(shí)也不必如此失望。畢竟何瑾第一次擬寫,差強(qiáng)人意也在意料當(dāng)中。卑職這就回去,好生嚴(yán)厲調(diào)教一番,待他有出息了,再供大老爺驅(qū)使不遲。”
可不料,姚璟聽了這話,忽然不屑地笑了“汪司刑,你是認(rèn)定何瑾不行了?哼,你先自己看看罷!”
說著,姚璟便將那案牘遞給了汪卯明,繼續(xù)言道“這案牘清晰詳實(shí),比你之前的擬寫的記錄強(qiáng)過百倍!”
“尤其這自成一體的書法,更是讓人觀之如飲佳釀。虧你還敢大言不慚,惺惺作態(tài),真讓本官惡心作嘔!”
一臉愕然的汪卯明接過案牘一看,頓時也傻眼了。
只見這記錄上字體端正秀雅,案情記錄層次分明。格式無差還不用說,用詞遣句更是嚴(yán)謹(jǐn)客觀。
他拿出了雞蛋里挑骨頭的精神,想從這份案牘中挑出些毛病來?裳劬Χ伎炜吹昧鳒I了,也不得不承認(rèn)何瑾的刀筆水平,的確勝過自己十倍!
這要是再不知進(jìn)退、胡攪蠻纏,必然就是自尋死路。
一時間,汪卯明跟吃了死蒼蠅般難受,不自覺地便開口道“這案牘水平如此之高,大老爺怎么跟死了”
話剛說到這里,汪卯明立時反應(yīng)過來,嚇得屁滾尿流地跪在地上請罪道“大老爺,大老爺恕罪,卑職一時失言,該死,該死!”
“哼!”姚璟正在興頭兒上,被汪卯明如此詛咒,當(dāng)即一拍驚堂木罵道“狗東西,是不是想知道本官剛才為何一臉苦相?”
“告訴你!本官是在惋惜疑惑,如此少年干才,為何你遲遲不予舉薦!身為一房刑書,連這點(diǎn)事兒都辦不好,留你還有何用!”
汪卯明又氣又委屈,爭辯道“大老爺,何瑾才來衙門不過數(shù)日。而卑職署理一房,公務(wù)繁雜,緣何能知曉他有如此本事兒?”
話一出口,汪卯明就后悔了自己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大老爺尋你的過錯,你還講什么借口?
果然,隨即便見姚璟更是氣得咬牙切齒,恨恨罵道“簡直荒唐!本官牧民一方,今日尚且能沙里淘金。難道你汪卯明,比本官還要席不暇暖、日理萬機(jī)?分明就是你嫉賢妒能、顢頇敷衍!”
“卑職無能,萬望大老爺恕罪。”汪卯明當(dāng)即磕了一個頭,羞惱難當(dāng)。
可他又不敢恨州衙的一把手,只能怨恨地瞟眼斜視何瑾,認(rèn)為此刻的所有羞辱,罪魁禍?zhǔn)拙褪沁@該死的少年!
姚璟卻知今日自己的威風(fēng),已耍得差不多了。當(dāng)務(wù)之急,是借這個勢贏來實(shí)惠。
于是,隨后他一轉(zhuǎn)口風(fēng),開口言道“也罷,你雖今日表現(xiàn)不堪,但也是州衙的老人兒。日后只要戮力用心,本官還是會不計前嫌的!
說罷,不待汪卯明裝出感激涕零的樣子,又繼續(xù)說道“不過,何瑾年少有為、精明能干,這等人才不提拔,州衙風(fēng)氣又怎會有所改觀?”
“所幸本官已有了承諾,誰能破獲這案子,便賞他一個經(jīng)制吏的位子,F(xiàn)在看來,是兌現(xiàn)承諾的時候了!
一聽這話,剛剛思緒回暖的汪卯明,頓時又炸了,脫口而出道“大老爺,這萬萬使不得!”
“何瑾不過一黃口孺子,來州衙也不過數(shù)日。大老爺如此草率,便將一經(jīng)制吏之位賜予,那州衙的規(guī)矩何在,多年兢兢業(yè)業(yè)的老吏又豈不寒心?!”
“本官就是要讓那些混吃等死、無能平庸之輩知道,在本官任上,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朝廷的祿米,是供養(yǎng)著讓你們辦事兒的,不是讓你們多吃多喝著,還拿來擺譜兒講資歷的!”
這一下,姚璟被氣得再無風(fēng)度,看汪卯明簡直如看一坨臭狗屎,恨恨道“本官已給你留了面子。可想不到,你這狗賊竟如此冥頑不靈!”
“難道,你真以為本官不知你這般刁難阻攔,是你心胸狹隘、還嫉恨那十幾年的事兒嗎?”
“滾!”最后,姚璟狠狠一拍驚堂木,聲若洪鐘罵道“給本官滾!以后值堂擬牘不用你來了,本官不想沒事兒再看到你這狗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