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幼崽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
他眨眨眼,開口想要說什么。
但王蟲顯然沒有等他說話的意思,在他張嘴的一瞬間便將手腕懟上去。
裴然立刻合上嘴,拼命搖頭試圖拒絕。
王蟲有些困惑地看著他。
在這么長時間的相處中,王蟲終于學會了一些人類的相處方式。
比如說現(xiàn)在,他應該開口詢問,而不是安靜等著裴然做出回應。
他問:“為什么不要?”
語氣太過鄭重,禮物也太過奇怪。
幼崽有些驚慌,卻還強壓著自己的情緒,沉著氣,大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幾圈,才解釋道:“人類,對,人類之間是沒有這種禮儀的!”
王蟲看上去更困惑了,“可我是蟲族!
幼崽卡殼了。
王蟲看著幼崽抗拒的表情,很是不解,繼續(xù)將手臂往前遞了遞,“喝下去的話,你會更適應蟲域和王巢。而且,我就再也不會弄丟你了!
說到最后,猩紅的眼瞳中閃過殺意,諾伊斯似乎又想起了上一次。只是一個不小心,便導致裴然再次被奧斯汀帶走做實驗……
于是王蟲的態(tài)度更加堅決了。
裴然沉默。他不知道王蟲的血會帶來什么后果,但是,想到最后那句話,裴然覺得,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人類幼崽也不傻,他再三思考,決定利用自己的年齡優(yōu)勢,立刻開始不高興地推王蟲的手。
——反正,平時諾伊斯對他還算千依百順!
幼崽對此十分自信,卻在下一刻直接被少年蟲族按倒在地。
諾伊斯沒什么表情,但態(tài)度卻很堅決,幾乎是強迫性地將手腕對準了幼崽嘴唇。
“你必須喝下去。”
王蟲一字一句地強調(diào)。
銀色的血汩汩淌下,幼崽緊緊閉著嘴抗爭,血液便順著臉頰流下,沒進領口,些微滾燙。
王蟲皺眉。
臉頰忽然一痛,是王蟲強迫性地捏開他的嘴。
幼崽瞳孔放大,還在企圖掙扎,但下一秒,灼燙的蟲血流進口腔,像是有生命一樣直接鉆入食道,流進胃部,沿途留下灼燙至極的痛苦感。
太痛了,簡直像是巖漿被人倒入胃里。
幼崽捂著肚子,臉色慘白張著嘴發(fā)出想要嘔吐的聲音,但很快就控制不住地開始打滾,腦袋咚一聲狠狠撞上墻壁,大腦嗡鳴,卻比不上胃部的沸騰。
刺耳的尖叫聲響在耳邊,刺得鼓膜發(fā)脹。而少年王蟲只是站起身,垂著手站在一旁,表情漠然看著他。
很久之后,裴然才意識到,他在痛苦之中,反反復復叫出的只有一句話:“——我討厭你!”
但大概幼崽的愛恨都太鮮明,王蟲精致的臉上一片漠然。
一直到蟲血融入骨髓,那種焚燒一切的痛苦才終于慢慢減輕下去,幼崽疲倦地趴在地上,手還死死按著胃部。
眼前忽然出現(xiàn)一雙黑靴,他賭氣般閉眼不去看王蟲。
但很快,冰冷的指尖觸摸上眼皮,幼崽顫了一下,還是有些畏懼地睜開眼。
王蟲正蹲在他身前,抓著他的手按上自己的右胸口,神情認真。
“這里!
幼崽出了一身汗,疲倦又茫然地看著王蟲。
王蟲也認真地與他對視著,重復了一遍:“這里,是我的心臟。”
“只有我的蟲血才能殺掉我!
幼崽茫然地眨眼,渾然不知這句話背后的重量。
但裴然聽懂了。
他極輕極輕地抽了一口氣,抬手按住自己的胃部,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來自十六年前的灼燙。
他好像知道,為什么當初裴端明沒能殺死諾伊斯了。
“那你要殺了我嗎?”
回憶中,王蟲繼續(xù)發(fā)問著。
幼崽困惑地看著他,“我為什么要殺你?”
“因為你是人類!
猩紅豎瞳緊緊盯著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王蟲道:“如果你把自己當做人類,你就只能殺死我了!
殺死王蟲。
然后再一次被抓去打針,開刀,注射各種顏色奇怪的液體。
這個后果讓幼崽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他呆呆望著王蟲,囁嚅道:“我不想殺你。”
王蟲終于微笑起來——蟲族天生不會微笑,但人類幼崽教會了他。
“看,你不想殺我,你不討厭我,你愛我!
幼崽有點發(fā)怔,徹底被王蟲的思路帶跑了,他乖乖地點點頭,“嗯……”
……蟲族的思維方式好奇怪。
裴然思考著,眼前猩紅世界突然晃動起來。
最開始,他還以為是王巢例行的嘆息,但很快,晃動幅度越來越大,他左搖右晃險些直接栽倒在地——
回憶忽然消失了,大塊黑色覆蓋了目光所能觸碰到的每一寸土地,凜冽的風聲呼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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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垠虛空中,猩紅的、看不出本來面目的龐然大物盤踞在星艦上,觸手吸盤緩緩蠕動著,死死貼住星艦表殼,將它困死。
星艦的躍遷已經(jīng)進行到一半,卻被怪物牢牢控制住每一寸,硬生生卡在躍遷洞口,劇烈的波動旋風幾乎要將怪物與星艦一同撕裂。
風刃割開表皮,銀白與猩紅的血交雜著流下,可怪物恍然不覺,只是珍視地望著自己的核心。
那里,黑發(fā)白膚的omega靜靜睡著,表情恬靜又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