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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都市第七人民醫(yī)院。

  夜已經(jīng)很深了,住院部走廊上全是臨時加的病床,床邊的折疊凳上坐著滿臉疲倦的患者家屬。

  儀器的滴答聲連成一片,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報警提示聲,值班的醫(yī)護人員來回跑動,把病情忽然惡化的患者送去搶救室或者重癥監(jiān)護區(qū)。

  雖然商都作為新興城市,擴建過程中很注意醫(yī)療資源,醫(yī)院的數(shù)量遠遠超過其他人口過千萬的城市,但這種傷者人數(shù)逾千的突發(fā)事件,還是嚴重考驗了這座城市公共急救中心的資源調(diào)配與運轉(zhuǎn)。

  七院只接手了兩百名襲擊事件的受害者,但是許多當時癥狀比較輕的人,陸續(xù)出現(xiàn)了惡化情況。

  手術(shù)室的燈光一直亮到現(xiàn)在。

  “……受害者的情況都能在醫(yī)院系統(tǒng)里查到,為什么還要跑一趟?”

  “基地的命令,不要多問!

  兩個特別執(zhí)行隊的人,站在住院部大樓下方的花壇旁邊,在陰影里悄悄裝了一個小儀器。

  “這是干什么的?”

  “叫你不要問,還問!”

  “劉哥,你也不知道吧!

  “……”

  年紀比較大的隊員扭頭就給自己同伴一個爆栗,后者也不惱,只是小聲嘀咕,“還有兩家醫(yī)院要跑,劉哥你快一點啊,我還想跟袁隊去抓嫌犯呢!

  “好了,我們撤!

  他們有紅外熱成像儀,如果不是四周沒人,剛才是不敢談論任務的。

  即使這樣,也不過寥寥講了兩句,沒頭沒尾的,一般人聽到也不懂。

  花壇位于燈光照不到的死角,就算在白天也是相當隱蔽的角落,何況是沒有月亮的夜晚,醫(yī)院里沒有流浪貓狗,這里安靜得不像話。

  風吹過,樹葉一陣晃動。

  突然,一個影子在黑暗里顯現(xiàn)出來。

  西裝革履,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看起來非常像成功人士,只是打扮得太過刻意了。

  換句話說,不是什么真正有錢有身份的人,最多是個辦公室白領(lǐng),或者必須穿西裝上班的人。

  西裝男抬頭看了一眼住院部,然后繞著花壇走了兩圈,準確無誤地找到了那個手機大小的奇怪儀器。

  “那是什么?”

  問話的聲音也是忽然冒出的,女教師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樹下了。

  “……嗯,好像是查找干擾源的東西。”西裝男頭也不抬地說。。

  儀器沒有顯示屏幕,沒有讀數(shù)指針,是個方方正正的鐵盒子。

  女教師不安地問:“你確定?”

  “這怎么確定?我又沒法把它拆開,只能靠猜。”西裝男沒好氣地說,“他們在找幽靈,幽靈最大的特征不就是干擾信號傳輸,造成監(jiān)控設(shè)施故障與空白。”

  女教師被西裝男的態(tài)度激怒了。

  “這就是你面對危險的想法?我們很有可能暴.露!”

  “嘖,害怕的話,今晚不要出來!”西裝男的語氣輕蔑,表情卻充滿了焦躁。

  兩人看起來像是要打上一架的樣子,只是這里不夠安全,只能強忍怒火。

  為防止儀器有錄音功能,女教師率先轉(zhuǎn)身,往另一個偏僻角落走去。

  估摸著距離已經(jīng)足夠遠之后,兩人同時停步,也不說話,就在黑暗里憋著生悶氣。

  這股積蓄的怒氣,在等到陸笛現(xiàn)身后,毫無保留地爆發(fā)出來。

  “陸笛,你瘋了嗎?為什么要去接觸官方的人?”

  “難道你想被抓進研究所嗎?”

  “我們信任你,你就把事情弄成這樣?”

  西裝男三連噴,女教師連話都搶不上。

  陸笛皺眉,面無表情地盯著西裝男,后者一個激靈,閉上了嘴。

  氣氛凝滯。

  “聽到了嗎?”陸笛指了指自己身后住院部大樓。

  “什么?”

  西裝男沒反應過來,女教師的表情微微一變。

  “垂死者的哀嚎,他們的大腦在吶喊,你沒聽到嗎?”陸笛一手拎起了西裝男,后者驚慌地掙扎,身影像水波一樣閃爍,卻始終無法脫離。

  “陸、陸笛你冷靜!蔽餮b男結(jié)巴巴巴地說。

  “恰好相反,我這么做,是想讓你們冷靜。”

  陸笛松開手,西裝男狼狽地落在地上,他的腳背穿透了鵝卵石,身影也有點模糊不清。

  女教師滿臉畏懼,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們在背后怎么議論我,你們討厭我,希望我最好消失,但很不幸!現(xiàn)實是你們必須要忍受我,并且活在我的陰影里!”陸笛目光陰郁,他的怒火像是有實質(zhì)的刀鋒,刺得在場兩人連連后退。

  “有時候我懶得計較,也不想辯駁你們的虛偽,說什么需要我,你們只會在危險的時候把我推出去!”

  女教師動了動嘴,沒能發(fā)出聲音。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胡琴!你想說這就是我職責,我存在的根本原因!”陸笛的聲音忽然由高到低,換成隱含威脅的平穩(wěn)語調(diào),“所以你們也最好明白,不要事后對我指手畫腳。只有面對危險的人,才有資格說話。”

  “可是你沒能讓大家避過危險!

  西裝男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在陸笛的目光注視下飛速消失,他咬牙堅持著把話說完,“今天有多危險,你心里不清楚?如果……我們就全完了!”

  西裝男看似口沒遮攔,卻在涉及到某些部分時,及時閉嘴,省略掉了關(guān)鍵句子

  “總之,假如你在第一時間沖出去,解決掉兇手,后面的事都不會發(fā)生!

  “不可能的!

  女教師忽然說話了。

  她用顫抖的手捂住臉:“次聲波攻擊的那個儀器,啟動之后就不會停止,殺了摁下按鈕的人有什么用?還得破壞儀器,陸笛脫離身體之后,你讓他怎么快速解決一個沒有生命的儀器?”

  “他可以控制兇手砸掉機器。”西裝男堅持。

  陸笛看著他,面無表情地說:“有人在我眼前倒下之后,我就控制著身體也倒下去,因為監(jiān)控攝像能拍到這些,我看到了可怖的景象,并且感到頭痛,但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就在我準備脫離身體的時候,聲波干擾彈到了,于是我意識到是次聲波,足以讓所有人死亡的致命攻擊。攻擊停止之后,我才聽到垂死的哀嚎……就像現(xiàn)在這樣。你這樣質(zhì)問我,看來是見識過次聲波攻擊?你能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并且做出正確決斷?”

  西裝男:“……”

  這不廢話嗎?

  誰會忽然感到頭暈、惡心,四肢無力的時候馬上想到次聲波攻擊!

  大家都是普通人,沒接受過專門訓練,腦子里沒這個概念,華夏更是從來沒有遭受過次聲波武器攻擊。

  “抱歉,陸笛!迸處熎D難地開口,“是我們想當然了!

  陸笛不說話,他在回憶。

  回憶那個巨大而無形的怪物,穿過大樓與墻壁,瞬間充斥了擁有十層樓的商場——次聲波武器的威力,恐怖得讓人做噩夢。

  陸笛的手指也有些顫抖,他輕輕吁了一口氣,仰頭看著漆黑的夜空。

  “……可是后來,你不應該跟官方的人接觸交談!蔽餮b男從地上爬起來,指著那個裝了儀器的花壇,焦躁不安地低吼,“以前他們是在商都幾千萬人口里尋找‘幽靈’,現(xiàn)在呢,只需要在一千多個人里面找了!你還能隱藏多久?我們還能隱藏多久?”

  陸笛像看傻瓜一樣看他。

  在西裝男再次爆發(fā)之前,陸笛慢悠悠地說:“在我去追襲擊者,卻不小心在巷子里跟那個家伙碰面時,秘密就已經(jīng)泄露出去了,這個敵人注定要追著我們不放。既然如此,想辦法了解敵人的破綻,也是武裝自己的方式!

  “你說什么?”女教師與西裝男震驚地問。

  陸笛的眼神里透著一絲憐憫,不知道是在憐憫同伴,還是憐憫自己。

  “不明白嗎?昨天地鐵站里,幽靈出現(xiàn)了,然后今天次聲波襲擊市區(qū),幽靈又去追蹤嫌疑犯。你覺得他們認為幽靈是漫畫電影里的蒙面義警,是站出來保護民眾的‘幽靈俠’的可能性有多高?”

  西裝男:“……”

  女教師:“……”

  狗屁的幽靈俠,當然不可能,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們就是特殊一點的普通人,沒有四倍血清,沒有超級速度,沒有發(fā)明家的智商,還不是富二代,拿頭去當蒙面義警!一線城市的打工人能有多少空余時間,心里沒數(shù)嗎?

  陸笛把話說得這么直接了,西裝男與女教師還能不明白?

  既然“幽靈”行俠仗義的可能性很低,那么兩次出事,“幽靈”都在現(xiàn)場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次聲波攻擊范圍內(nèi)的受害者被全部送到了醫(yī)院,為了搜捕襲擊者尋找有用消息,商場附近一公里的人員也是被篩查一遍之后再放回家的,這些全部有名有姓有據(jù)可查。

  地鐵呢?商都地鐵不是掃碼進站,就是實名制地鐵充值卡,或者使用實名制賬號在售票機上臨時購買的單程票。

  找出在那個時間段進入地鐵閘口的人,對比今天救助、問詢的現(xiàn)場人員,重合的能有多少?

  女教師打了個冷顫。

  ——不是實體,還會發(fā)抖,純屬心理因素。

  西裝男也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話。

  “我估計是幾十個,運氣好沒準有一百多!标懙训共痪o張,畢竟緊張也沒用,他鎮(zhèn)定地分析,“還得感謝當時是回家,從雙江北路地鐵站進的閘口,這可不比我們租住的小區(qū),這里人流量大,又是兩條地鐵的換乘站。進閘口的人未必就搭上了那趟出事的地鐵,地鐵五分鐘一趟,前一班后一班都有可能,也未必是那條出事的地鐵線!

  西裝男剛松一口氣,就聽女教師憂心忡忡地說:“可是他們能查監(jiān)控攝像,對照監(jiān)控攝像找人!

  “那就要看,他會不會被表象欺騙了!标懙焉袂槲⒚睢

  被迫斗智斗勇,真是一點都不有趣。

  晏龍指出陸笛不擔心暴.露真面目,可能就在商場受害者里面時,陸笛是真的心驚肉跳,也迅速想明白了這里面的所有道理,就是剛才他說給兩個同伴聽的那些。

  沉默對峙可不是互相瞪眼,還有試圖發(fā)現(xiàn)對方更多破綻、同時掩飾自己的交鋒。

  遺憾的是,陸笛并沒有更多收獲,他相信對方也是一樣。

  “心存僥幸,或者等待最壞的結(jié)果吧。”陸笛看了一眼惶惶不安的同伴,轉(zhuǎn)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