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流微微睜大眼睛,顧千秋將她嘴里的布條拽出來,她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潤喉,才啞著開口:“……當真?”
顧千秋反問道:“比起嚴之雀和令狐良劍等人,我顧某人的名譽明顯要好很多吧?”
易流大概只思考了兩秒鐘,道:“好!
這回換顧千秋有些意外了:“你也不問問是什么事?這么爽快就答應了?”
易流冷笑:“如果我不答應,你現(xiàn)在就會殺了我吧?再說了,我們這種小螻蟻,替誰辦事不是辦事?萬望顧盟主不要食言。”
顧千秋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難道我的形象真的已經(jīng)兇神惡煞到了這種地步?真是世事無常、令人傷心。
顧千秋將捆仙索解開,易流活動著手腕,扶著框從衣柜里出來,似乎多看了一眼手上包扎的傷藥,卻沒多問。
“顧盟主要我做什么?”
“假裝我嘛,反正你也得心應手了。”
顧千秋將自己的衣柜打開,重新找了件衣服丟給她,漫不經(jīng)心:
“那邊的都是我年輕時候穿的了,你以后拿這個柜子里的。霜雪明也繼續(xù)借給你用,對了,我再教你一些真正的數(shù)枝雪和千秋同悲劍式……你在看什么?以后頂著我的臉,就少露出這么愚蠢的目光,容易被發(fā)現(xiàn)。嗯?”
易流迅速收回目光,問道:“為什么?”
顧千秋道:“這你別問,你就繼續(xù)裝就可以了,但是接下來我會告訴你全部有關‘顧千秋’的事情。易流,如果你不能讓嚴之雀和令狐良劍真的相信你是顧千秋,這事就算沒有辦成,好么?”
易流靜靜地看著他,忽然笑了——
世人果然都是庸俗至極。
就算是顧盟主,也逃不出爭名奪利的泥潭,還以為他是什么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呢。
同悲盟雖然是天下第一仙門。
到頭來,卻也是爾虞我詐、狼狽為奸。
顧千秋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沒有打斷她、也沒有解釋。
這種身份和立場的人,顧千秋不怕她的誤解,就算形象再不堪,只要保證她為自己所用就可以了。
“倒也不用想著去和嚴之雀出賣我,他是什么貨色,你應該也看出來了!
顧千秋神色淡淡。
“而且你知道我和仇元琛的關系,只要我一句話,離恨樓必然讓你和永思死無葬身之地。”
易流冷笑:“我知道,我明白!
事已至此,難道她還有別的選擇么?
顧千秋堪稱溫和地說:“去沐浴梳洗,然后換身干凈的衣服吧,我在這里等你!
易流拿著一件衣服要走,忽然又轉(zhuǎn)回身來,緩緩問道:“顧盟主,你就這么把數(shù)枝雪和千秋同悲劍式教給我,不會是事成之后、沒打算讓我活著離開吧?”
顧千秋嗤笑:“上外面打聽打聽,從黃泉鬼蜮到合歡宗,我教過的人還少了?”
易流不動聲色地看了他半晌。
終于,這個女子的眉眼都舒緩下來,眼尾向下搭著,輕聲道:“顧盟主,十二年之前,你為修真界自刎祭天一事,我一直銘記于心。相信你不是那種濫殺無辜、背信棄義之人,所以……還請高抬貴手,放我和哥哥一條生路!
顧千秋頷首:“如你所愿!
他沒有繼續(xù)說別的話,沒有哄騙和保證,只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重如千金。
易流拿著衣服,緩緩進門。
就在她進入浴室的前一刻,顧千秋忽然開口:“你也不用太感動了。我將數(shù)枝雪給你,不是因為我相信你,而是因為我相信我自己。我說話算話,你也少耍小聰明。”
易流沒有回頭,只提了一下嘴角。
說不清楚具體是什么情緒。
與此同時,黃泉。
鬼夜長安一片破敗,原本整齊的街道全是碎石塌墻破布瓦礫,煙塵四起,光源暗淡。
鬼眾驚慌逃竄,可剩下的這些卻已經(jīng)是沒有什么能力的老弱病殘了。
更多的惡鬼,毫不猶豫地選擇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沖入了人間,危禍生靈。
他們成群地躲在破敗的墻胚底下,驚慌的喊叫也早都變成了沉默,只抬著無助而麻木的目光,看著鬼長安的中心——無垢樓。
那巨型的吊腳樓已經(jīng)倒塌了大半,殘破不堪,怎么看都不能是當初那個琳瑯滿目、雕龍畫風的樓閣。
琉璃曾經(jīng)想要的,比三十三層離恨天還要再高一層的天,現(xiàn)在也全都化作夢幻泡影了。
地底下的樓,終究是見不得光的。
沒有日月,鬼夜長安的珠寶蒙塵,只見天幕邊忽然游過了一個巨大的東西,像是一條巨型的、生者翅膀的魚。
下一秒,砰!
顏子行從半空中墜落下來,重重摔在地上,濺起無盡塵土。“咳咳、咳……”
一個身影忽然撕裂云層,手中提著黑玉色的長刀,將那只鋪天蓋地的怪魚給一刀斬落!
轟!
咯、咯、咯……
一連串的機關破碎的聲音,那巨型天機猛然消散,鯤鵬隕落,銅錢靠著最后一點靈力飛進了顏子行的手中。
但銅錢剛剛被他接到,就碎裂成齏粉。
“這邊,這邊!币粋人在用盡全力拖顏子行,“顏公子……咳咳咳……”
第五程渾身都是血和泥,咬牙費力了半晌,也沒把顏子行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