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青年小小哦了聲,老實巴交跟在他身后朝城門口走去。
再往前走幾步,兩人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女裝大佬心頭一沉,快步往前走去。
破敗的城門下,之前咬著根煙抽得漫不經(jīng)心的胡茬男人被捏碎了脖子歪倒在一株迎風搖曳的雜草旁。
他雙目圓睜,嘴里咬著已經(jīng)燃到了最后的煙頭,地上還有一節(jié)煙灰。
是在抽煙的過程中被一擊斃命,他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死了。
與他一起守在城門口的青年僅是頹坐在地上昏了過去。
兩人同時感到一陣窒息,雀斑青年訥訥道:“思思啊!他可是超凡一階的強者!
能一下扭斷超凡一階強者的脖頸,不給他任何反抗的余地,這樣的實力,只有超凡二階頂尖及以上等級的強者才做得到。
女裝大佬應了聲,垂視著已經(jīng)死的不能再死的胡茬男人,低聲道:“兩個人,為什么只有他死了!
雀斑青年撓了撓頭,想不出原因。
能把胡茬男人一擊斃命,沒道理殺不掉實力比他更弱的青年,總不可能青年是彼岸花的臥底,特意留他一條命吧?
雀斑青年給不出說法,女裝大佬卻不自覺想起他們三人進入城門時,時見夏多看了胡茬男人幾眼,受他輕蔑的場景。
總不會……是因為這樣吧?
第082章 蒲尾蠅(7)
時見夏是趁著女裝大佬和雀斑青年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具人身上的時候跑路的。
常羲是她的擬態(tài), 氣息與她一致,恰巧君臨城內血月高懸,能把常羲的被動發(fā)揮到極致, 她再使用孟極的擬態(tài)天賦【陰影潛行】,神不知鬼不覺溜了。
時見夏不想受女裝大佬的轄制, 卻也不準備離開。
她溜走后,利用自己在現(xiàn)今環(huán)境下的優(yōu)勢, 悄悄來到高臺下方。
面具人的攻擊使得高臺轟然倒塌,玄武浮雕也分崩離析, 碎成一塊塊掉在地上, 而這座高臺并不是實心建筑,除去外面一層堅硬的石料, 中間其實是鏤空的。
此時,紅袍少年渾身是血摔在碎裂的青石板上, 七竅流出殷紅的血液,不知是死是活。
時見夏只是蹭過來看看有沒有機會渾水摸魚, 沒想到一進來就有漏可撿。
她的心臟怦怦跳了兩聲,心想外面的人應該沒那么快進來,果斷靠近紅袍少年, 捏過他的耳墜。
她正準備把星核碎片從上面取下來,手腕忽然被冰冷的指尖掐住, 力道不算大,但足以令她動彈不得。
時見夏渾身僵硬,低頭便對上紅袍少年詭異的血色重瞳。
她扯了扯嘴角,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少年唇角上揚, 仿佛見著了什么有趣的東西,渾身上下的氣質變得越發(fā)邪異。
時見夏思索自己立刻搶了東西跑路的成功率有多少, 還不等她做出決定,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沉沉壓進她的鼻腔。
她只覺身體一空,仿佛突然陷入失重的電梯,直挺挺往下墜,眼前的場景也被完完全全的黑暗所取代。
噗通!噗通!噗通!
心臟跳動的聲音近在咫尺,明明是很熟悉的聲音,卻讓時見夏毛骨悚然。
她睜大眼睛,抬手向四周摸去,可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摸不到。
也不知過了多久,無邊無際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古樸典雅的庭院。
世界好像褪了色,灰撲撲一片,時見夏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想分辨自己置身何處,但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什么門道。
庭院里四四方方,最醒目的是八角亭以及旁邊的垂柳,垂柳之下是一口水池,水池又與外面的庭院聯(lián)通,像古時候的園林設計。
正當時見夏奇怪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里時,回廊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五六歲大的小男孩捧著一株蒲公英從外頭走來,他也是灰色的,眼睛烏溜溜,長得十分好看卻沒什么表情。
他走的很慢,期間一直注視著花盆里的蒲公英。
蒲公英已經(jīng)結出了小絨團,在微風中一晃一晃的,卻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禁錮,始終未曾四散紛飛。
小男孩把蒲公英放到廊下,自己也蹲著打量它。
他不說話,就是看著,仿佛能透過滾圓的蒲公英絨團看到另一個新奇的世界。
在漫長的時間流逝中,時見夏隱隱意識到了什么,但沒有著急下定論。
她耐心等待著,終于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有人喊——
“小亦!”
時見夏回頭看去。
庭院的拱門前,站著個打扮雍容得體的中年婦人,她的墨色長發(fā)用玉簪輕輕挽起,此刻微微傾身,呼喊小男孩的聲調格外溫柔。
小男孩終于不看那朵蒲公英了,他扭過頭,語氣僵硬地喊了聲奶奶,看起來和中年婦人不太親近。
果然如此。
小男孩就是君小亦。
君奶奶笑著走過來,坐在廊上與他交談,問他哪來的蒲公英,他說是朋友送的。
君奶奶又問他是剛認識的朋友嗎?他遲疑地點點頭,又說自己很喜歡這份禮物。
祖孫倆的交談很簡單,沒過多久君奶奶便牽起小男孩的手,帶他走出了這條回廊。
時見夏想跟出去,卻發(fā)現(xiàn)庭院里有一層無形的結界,把她困在了這片四四方方的天地。
她出不去,但小男孩每天都會來,來了就蹲在回廊下看那朵蒲公英,偶爾會自言自語幾句。可是這些話,即便時見夏湊到他身旁也聽不見。
期間,時見夏還見到了小男孩的父親,他穿著白大褂卻沒有臉,對小男孩的態(tài)度都十分冷淡,不夸也不罵,似乎除了血緣上的關系之外,他們只是陌生人。
小男孩只有在對著君奶奶和蒲公英的時候,會表露出真實的情緒,至于那個送他蒲公英的朋友,時見夏始終沒有見過。
時光飛逝,小男孩依舊天天來這處庭院,那朵蒲公英仿佛不知道該如何對外播撒種子,不管春夏秋冬都頂著絨團在風中輕輕搖晃。
小男孩長大了,變成了翩翩少年,他不再總蹲在地上看那朵蒲公英,而是帶來各式各樣的書籍,斜靠在欄上翻閱,經(jīng)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時見夏湊到他身旁看過,全是與古文化有關的書籍,有些內容與歷史相符,部分內容有所出入,還有些內容她沒見過,那部分是她穿越后發(fā)生的事情,她也沒有辦法驗證真?zhèn)巍?br />
君小亦曾經(jīng)說過,他的奶奶是古文明愛好者。
在與父親形同陌路的童年時間里,沉默寡言的少年習慣了聽奶奶描繪那個遠古神秘的文明。
他徜徉在遠古文明的世界中,不再注意花盆里的蒲公英。
那是一個很平凡的午后,少年沒有來庭院,不知哪來一陣風吹得蒲公英莖葉搖晃,十余年來不管風吹雨打都不曾被吹散的蒲公英絨團在那陣平平無奇的風里,飛出了庭院。
時見夏知道,變故來了。
它不是蒲公英,而是偽裝成蒲公英的蒲尾蠅。
她隔著回廊,站在不受外界紛擾的庭院里,聽見有人哀嚎,聽見有人慘叫,還聽見有人求救。
她出不去。
世界被陰云籠罩,瓢潑大雨簌簌而下。
不知過了多久,廊外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渾身是血的少年握一支染血的玉簪,搖搖晃晃走進庭院,他像被抽了魂,連滾帶爬來到種著蒲公英的花盆前。
他看到枯萎的蒲公英似乎明白了什么,嗬嗬笑起來,笑著笑著淚流滿面,他跪看著天空,似乎想詰問,卻說不出一句話。
雨下了很久很久,垂柳旁清澈見底的水池不知何時紅艷艷一片,
少年仿佛化成了一座雕塑,蜷縮著身軀靠在廊下,手里始終握著那支玉簪。
這次,奶奶不會再來牽他的手了。
回廊外又傳來了腳步聲,是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少年的父親。
他雙鬢染白,渾身是鮮血,還斷了一只手臂,側臉上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他踉蹌著摔進庭院里,卻撐著身體狼狽抬頭看向少年,低喝道:“君別亦!”
少年茫然地抬起頭,看到父親的剎那,那雙灰敗的眼眸泛起波瀾。
他從廊下爬起來,連跑帶摔停在中年男子身邊,顫抖著手要去扶他,卻被重重推開,頹然摔倒在地。
“你去!去!南藤軍!倚呛怂槠瓗、帶回來……”
濃郁的鮮血從他口中涌出,側臉里的東西蠕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仿佛隨時有可能破開那層薄薄的皮膚,鉆出來。
“記。∫弧欢ㄒ瓎拘研鋱D騰……”
話到最后,一大口鮮血從中年男子口中噴出,淅淅瀝瀝濺在少年的側臉上、衣襟上。
少年近乎呆傻地看著他,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源源不斷滾落。
中年男子的身體開始扭曲,一條細小的絨毛從他的面頰上探出,嘴里也發(fā)出嗬嗬嗬的詭異聲響,最后的幾個字語不成調,又戛然而止。
“殺……殺了……我,離——”
扭曲的身體搖搖晃晃從地上站起,一條又一條細小的絨毛從中年男子臉上探出,逐漸形成一個滾圓詭異的蒲公英絨團。
它歪了歪腦袋,長長的口器從鼻子的位置延伸出來,貪婪的靠近少年,卻好似突然受到未知的震懾,連連退了幾步顫抖著身軀匍匐在地。
少年癱坐著,眼睜睜看著變成寄生體的父親匍匐在自己腳下。
他抬起手,上面除了泥垢,只有已經(jīng)氧化變黑的血液。
忽然,他低笑著從地上爬起來,走向廊下枯萎的蒲公英。
離開。
他離不開的。
他去碰了那朵從未碰過的蒲公英,唯一殘留在枯萎莖葉上的細小絨毛刺進他的指尖,貪婪的汲取他的血液,在咕嘟咕嘟的詭異聲響中變成了血紅色。
少年臉上的頹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嗜血與輕狂。
他偏了偏頭,朝時見夏所在的方向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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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