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換上了補丁摞補丁的男裝，胸脯本就不大，在船上厚厚的衣服就更看不出來了。
臉上、脖子上，再抹的黑了一點兒，還真不太容易看出來是個女孩。
任平生也換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
這些衣服本來不知道多久沒洗了，摻雜著亂七八糟的味道，回去洗完烘干之后，這會兒倒是帶著些許茉莉香的味道，穿在身上心里就沒有那么抗拒了。
很快，任平生帶著小婉大錘、劉書還有熊二，以及胡大海他們四個，混跡在人群之中，悄悄出了青城。
“在這周圍有白家村、二店村、武家屯、望月村，其中望月村人口最多，情況最復(fù)雜，聽說前段時間還頂撞抵抗過縣里派來的稅丁，后來村里被縣里派來的衙役，拉走了不少人去服徭役了。”
小婉將以前收集的，關(guān)于青城鎮(zhèn)村莊的信息拿出來說。
第98章 調(diào)查研究
“想要看一個地方是不是有著起義的火種，就要深入到百姓之中去看，去感受，去調(diào)查，只有深入調(diào)查以后得出來第一手資料，才是去做出判斷的標準。
只是道聽途說就去做判斷，人云亦云，到時候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很可能害人害己。”
任平生和小婉、劉書走在前面，大錘穿著一雙樓腳指頭的鞋子，懷里藏著一根軍用格斗甩棍。
再遠處，胡大海幾人背著以行李包隱藏的霰彈槍，兩人在前方探路并負責(zé)提前清理可能出現(xiàn)的活尸，兩人遠遠的吊在后面。
“少爺，我們應(yīng)該怎樣調(diào)研？”
小婉聰明，且學(xué)習(xí)勁頭大，但是學(xué)習(xí)時間短，很多東西還停留在表面一知半解的狀態(tài)。
“調(diào)查研究講究實事求是，在調(diào)研之前，就應(yīng)該根據(jù)自己想要的東西，列好調(diào)查的問題，制定好調(diào)查地點、調(diào)查對象等。
一會兒到了地方，我問問題，你負責(zé)記錄�！�
一路上，遇到一些農(nóng)民，偶爾遇到一些在田地里干活歇息不忙的，任平生就坐在那里和他們聊兩句。
不過，這個時候因為消息封閉，面對陌生人有著天然的警惕。說話的時候，只能在閑聊之中，將話題慢慢引出，迂回著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劉書，則感到非常新鮮的同時，也在暗暗的學(xué)習(xí)著。
他看著任平生給的一個調(diào)查問卷提綱，聽著田間老漢說話間透露出來的意思，意識到這種調(diào)研，這是一種非�？b密而嚴肅的過程，可以為目標提供非常直接的論據(jù)。
同時他也非常的敏感的感受到了自己這個東家的想法，這讓他心中既驚駭又激動。
“面對這些問題要深入了解，仔細分析，解剖麻雀，將我們得出的答案，從一個個例，上升的共性，放在更大的環(huán)境下再去對比這些問題，從而得出更加普遍性的問題答案。
有時候固定的階級局限性是很強的，要先把自己拔出來再去看問題，這樣才能更全面�！�
任平生一邊看著小婉本子上的記錄，一邊說道。
要問如今身邊最不可或缺的是誰，應(yīng)該是劉強。但是要問身邊最重要的人是誰，肯定就是小婉了。她幾乎扮演了任平生秘書、財務(wù)、人事等，幾乎方方面面的工作，讓任平生日常能輕松度日。
農(nóng)耕時代，人數(shù)最多、革命性強的就是農(nóng)民。
但農(nóng)民是很有韌勁兒的，有一口飯吃，有一雙草鞋穿，還能活得下去，造反是很少的。
而且，偶爾有地方造反，因為沒有造反的能力，又很容易被鎮(zhèn)壓下去。
像是如今這個四處烽煙，處處反叛的混亂局面，可以說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了。
而除了普通農(nóng)民，就是佃戶，也算是失地農(nóng)民的一種。這些人大部分都生活著水深火熱之中，打下的糧食至少要上交一般給地主，有的甚至要的更多，尤其是現(xiàn)在只要有地的地主就不會缺人。
而清水縣的地主，基本上都是士紳階級，土地都投獻在有功名的士子身上。不是士紳普通豪強富戶，是沒有資格玩弄土地的，光是一個稅賦壓在身上，就能將人壓死！
這些佃戶群體，雖然隱匿了戶籍，但是數(shù)量是極為驚人的，若是舉旗起義，這就是一股天然的力量。
而革命性最強的，就是失地流民，這些人基本上給口稀的就能跟著走，充當炮灰也在所不惜。
這是鐵桿的力量。
“前面是怎么回事？”
眾人忽然看到不遠處的河邊，一陣人聲喧嘩怒罵的聲音，那陣仗像是在干架。
“走，過去看看。”
任平生帶頭朝著那邊走去。
清水河畔，流水“嘩嘩”拍打著岸邊，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圍在一起破口大罵，一邊用石頭、樹枝鞭打著一個在地上翻滾的女人。
女人身上本就單薄破爛的衣裳已經(jīng)被打破，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膚，而旁邊的人就更加的興奮的鞭打女人。
一邊打，一邊罵，句句難聽，聲聲刺耳。
女人痛哭慘叫。
而在不遠處，還有一個竹篾編織的狗籠。狗籠里傳出聲聲啼哭，像是嬰兒的哭叫聲。
人們將狗籠扔進了水流潺潺的清河水中，狗籠子在流淌的河面之上一邊隨波逐流，一邊往下墜沉。
任平生站在高處的干岸上，女人被打的時候還能忍住，此時嬰兒被沉入河中，他趕緊給陳大錘使了個眼色。
陳大錘點點頭，拿出對講機對在前面清理活尸的兩人說了一聲，讓他們?nèi)ゾ群永锏膵雰骸?br />
“住手！”
任平生呵斥了一聲，帶人朝著那邊走去。
“你是哪個，別多管閑事！”
人群里正在打的興奮的人抬起臉來，一個個干瘦的臉孔之中，那一雙雙眼睛里竟然充斥著戾氣。
平日里老實巴交的村民，此時那赤裸裸的眼神，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我們過來的時候，路上有大群活尸，我們好不容易繞行過來的，你們這邊這么吵鬧，惹來了活尸可是要命的！”
任平生快速靠近，指著后面說道。
“活尸！”
這些村民充滿戾氣的眼神，一下子閃爍出恐懼情緒。
落單的活尸沒有人怕，但是如今活尸動不動就是成群結(jié)隊，周邊農(nóng)莊、村莊，一兩個月的功夫，已經(jīng)被活尸攻陷了好幾個！
現(xiàn)在百姓們已經(jīng)到了談尸色變的程度。
“多謝這位兄弟提醒！”
一個老嫗又踹了地上女人一腳：“賤種，這次就先便宜你了！下次再生出個女孩，有你好果子吃！”
嚎叫的聲音停了下來，一切都變得靜悄悄的。
在這些人回村的時候，任平生湊上前朝著一個臉上溝壑很深的老漢問道：“老丈，你們這是在干啥？”
“還不是老九家的翠兒生了個女兒······”
隨著老漢訴說，任平生算是搞明白了。
其實不是什么新鮮事，只是他第一次遇上罷了。整個清河縣，甚至是吳州省都有著投胎生女，鞭打生母，淹死女嬰的說法，目的就是為了恐嚇女鬼不要再來投胎。
一句多子多福的背后不知充斥著多少愚昧悲歌。
“嗚哇嗚哇~”
任平生走到前面，和狗子他們會合的時候，小小女嬰正被裹在干凈的衣服里。
只是小臉凍成了絳紫色。
旁邊，竹編的籠子里，放著幾塊破布和幾塊石頭。
第99章 熱帖
“老爺開開恩吧！家里已經(jīng)沒有一點糧食了！”
“爹爹······”
當一行人來到望月村的時候，正好碰上一場鬧騰的場景。
鎮(zhèn)上的稅丁，正在那群持刀差役們的威脅下，將村子里的糧食往牛車上堆，還拉走了十幾個壯丁！
任平生可以肯定，這些壯丁肯定是被充到團練中去了。
謝延武沒有籌集到錢，還是打起了拉壯丁的主意，至于會不會引起反撲，他為了頭頂上帽子，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了。
這群在面對大錘時候唯唯諾諾的差役，此時面對村民的時候，一個個抽出大刀，明火執(zhí)仗，威風(fēng)極了！
當他們離開的時候，一個個破產(chǎn)的百姓眼中充斥仇恨的眼神，恨不得生啖其肉！
“村長，我們家里一點糧食都沒有，我想把地賣給王家莊算了。”
一個女人拉著一個孩子，淚眼婆娑的說道。
她的丈夫，剛剛就被拉了壯丁，孩子現(xiàn)在還在嚎啕大哭著，想要爹爹回來。
“妹子，賣了地你們娘倆以后咋活······”
“村長，妹子，地你們也賣不出去了�！贝┲患K兮兮葛衣的老頭，苦著臉說道：“前幾天我就去王家莊問過了，王老爺不要地了，哪怕是一文錢都不要了！”
“��？為啥？”
“誰知道，現(xiàn)在地主都不要土地了！”
“這年月，活不下去了！”
“北皖的劉大帥怎么還不打到清水縣來，收拾了那幫天殺的狗官！”
“村長，他爹被抓了壯丁，我跟小寶沒法再種地了，一年種地下來都不夠繳稅的。
我打算去鎮(zhèn)上自賣為奴，也給小寶討碗飯吃······”
女人撲簌簌的淚流下，低頭看著還在哭著的小寶。
“唉~！”
聲聲嘆息，句句悲苦，苦大仇深。
這個情緒，一個炮仗扔下去，就能點著整個火藥桶。
望月村沒必要去問了。
“現(xiàn)在的豐臺縣那邊，處處都是拋荒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