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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玄幻魔法 > 加油!你是最胖的 > 第三章 因為我們是一家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一〕

  在潮白河橋上,站了半天,還是沒忍心跳下去。

  好餓。人生好難啊,好想依偎在永康懷里,吃一鍋他做的排骨燉油豆角……

  對了,還有永康。是啊,我從三環(huán)路口一路跑到潮白河這兒,北京與燕郊的交匯口,就是我的求生潛意識讓我跑回我和永康租的房子——這世界最后的伊甸園。

  此時,下雨了,我在雨中仰頭。熱戀時,永康總有很多甜言蜜語,他說我頭大,下雨時仰著頭,身上都不帶濕的。想到此時,我更想永康了,仰著頭,終于回了家。

  在樓下,我數(shù)著窗口,家里還亮著!排骨、油豆角、東方夏威夷一區(qū)5棟2單元2704,永康,我回來了,我再也不離開你!

  想到這里,我渾身充滿了力量!我悄悄地打開了門。熟悉的味道,干凈的家,啊,我不在這幾天,永康收拾得這么干凈,他一定在等我回來和好。地上還擺著一雙粉紅色高跟鞋,是永康給我的禮物嗎?我穿上腳,有點小,哎,這個粗心,又貼心的小男人。

  客廳亮著燈,我躡手躡腳地悄悄走到臥室,打開房門,大喊一聲:“surprise!”

  我以為永康又會生氣并嬌嗔地說:“干嗎。俊

  結(jié)果他躺在床上沒說話,倒是他身下那具白花花的肉體說了句:“嚇?biāo)牢伊!?br />
  永康沒戴眼鏡,睜著那雙小眼睛吃驚地望著我:“你怎么來了?”

  但我沒說話,注意力都放在那個陌生的女人身上,濃妝,略豐腴,但胸太大了,又白又嫩的。

  永康用毯子擋住下身,氣急敗壞地跳下床:“我不是跟你分手了嗎?你東西都快遞到你公司了!還沒皮沒臉地來找我!”

  一股血涌上來,太欺負(fù)人了,這時候還罵我,是看我好欺負(fù)嗎!

  “打擾了,你們繼續(xù)……”話說出來,我自己都泄了氣。

  我沖到樓下時,雨更大了。太好了,全世界的偶像劇都讓我來演,我這三十年,一直在演女主角被這個世界收拾的前五集戲份,循環(huán)地演,啥時候能演鳳凰涅槃被大帥哥愛上的高潮點啊。

  我仰起頭,迎接這無情的雨。肩比黃花瘦,臉大如肩寬,抬臉擋雨落,凄雨不沾肩。我應(yīng)該站在樓頂,不應(yīng)該站在樓下,真是太沒自尊心了。

  腳底刺骨的涼,我從家出來時,沒穿鞋。北京老話兒說,人死時一定要穿鞋,黃泉路不好走啊。我死了,永康會不會更想我一點?他是不是更后悔最后一面如此慘烈,他會注意到我的鞋還在家里嗎?

  不對!這家是我家,不是他家!你單方面分手,我同意了嗎?這不是劈腿嗎!最后一點讓我冷靜了下來。是我的房子,房租還是我掏的呢!

  我沖回電梯,直按二十七層!不行,我要打擊,我要報復(fù),我要拿出大奶的風(fēng)采。

  開門時,我手忙腳亂。不,不是手忙腳亂,我只是有點激動。以前搞對象,都混不到捉奸在床這個階段,就被人甩了。我被甩的經(jīng)驗很豐富,捉奸在床的經(jīng)驗為零,此刻應(yīng)該在知乎上取經(jīng):“捉奸在床,是怎樣的體驗?”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在衛(wèi)生間,拿桶在接水。哎呀,真是伺候永康伺候慣了,每次回家,我都習(xí)慣性接桶水擦地。福子啊福子,你是要打死永康,你要把小三打個半死!抓清楚重點!

  不過這樣也好,我要接涼水,我要把這桶涼水潑到床上,潑到他們身上,潑到他們心上!好啊,你半年不碰我,卻在外面跟別的女人亂來!這一切,想得我熱血沸騰的。

  然而腳步聲近了,一定是永康出來了,我急出了眼淚,這水怎么接得這么慢!

  “你干嘛呢!有病啊你!”永康套了一件平角內(nèi)褲出來。

  我不說話,拎著桶要沖出衛(wèi)生間,我要澆死那賤人!

  永康跟我拉扯,水濺到了外邊,我腳一滑!全世界的摔倒都屬于我!水桶就這樣傾倒了過來,水都灌到了我腦袋上,我被嗆懵了。

  我躺在地上,捋了把臉,正眼看,小三穿戴整齊,伸出頭。

  “要死也不能溺死啊。”她說話東北腔,啊白蓮花也是東北腔,我又想起我給白蓮花扣了一臉麻醬,白天我給她那么多氣,現(xiàn)在不知道她怎么炸鍋呢,我工作怎么辦?我躺在地上不起來,順便哭了一哭,“你就這么對我,這房租還是我掏的,你穿的這褲衩還是我給你買的,永康你良心被狗吃了,哎哎哎呃呃呃……”我泣不成聲。

  永康在旁邊大罵,“丟人現(xiàn)眼還沒夠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說著,永康就要拉那女的一起走。他走了,就回不來了!

  我起身,抱住他的腿,“永康,你別走啊哎哎哎,我不能沒有你啊呃呃呃,我可只有你了哎呃呃。”我是真?zhèn),肝腸寸斷的,鼻涕都蹭了永康一腿。

  永康拿手掰我,最后拿腳踹我胸,我咣當(dāng)一下腦袋碰地,但手還是不放開他的腿。

  “你別不要我呃嗯呃,我哪兒惹你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福子,你自己看看,你還有點女人樣嗎?”

  面對我的位置,是一個立式空調(diào),不銹鋼表面上映出一個女人的輪廓。妝花了,跟拙劣的臉譜一樣,雨水打濕的頭發(fā),一張大臉,胳膊跟永康的腿一樣粗。啊,我好丑。

  永康的腿從我的懷里掙脫出來了,他罵罵咧咧的,“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你不走,我走!我不跟你一塊丟人!

  這次我沒去攔他,事實上也沒力氣去攔,我面無表情地對著立式空調(diào),看自己表演高超的無表情流淚,漸漸癡迷了。

  呀,妝哭得更花了。我得想點美好的事兒,不能這么哭下去了。這么想了一會,我似乎哭得更厲害了。

  我站起身,開始做深蹲:一、二、三……深蹲一百次,你就不知道難過是什么了。

  〔二〕

  “這點兒才吃?”

  房東大哥見到我的時候,我正在廚房,盯著油鍋里的一把蔥段。

  你要在家跟死人一樣躺兩天,肚子都變平了,幾點吃飯都正常。

  “要不一起吃點?”我問他。

  大哥搖頭,我心安,面本來就不夠。

  大哥陪我瞻仰了一會油鍋,多嘴,“你這油有點多吧?”

  “蔥油面。”

  “蔥油誰用大蔥炸啊,應(yīng)該用小蔥!”

  我也不好意思告訴他,咱北京人最要面兒了,我不能說冰箱里只剩下一根大蔥和半袋龍須面,有蔥油面對付就不錯了。

  “沒事,大蔥是小蔥的親戚,放在油里都有點苦……人生本來就苦。”哎喲,說完我就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托物言志?自己長了抒情的臉嗎?

  我吃面時,房東大哥跟我暢聊了一下燕郊房地產(chǎn)方面的前景:北京政府都要搬到通州了,地鐵都要修到燕郊,燕郊房價要漲,他手里這幾套房子都會高價賣出去。

  最后問到永康,“你跟你男朋友……挺好的?”

  “嗯,好著呢!卑ィ郊樵诖策@事兒多臟啊,說出去污了房東大哥的耳朵,沒啥可哭訴的。

  “但有時候也不能太好吧?”

  我心虛地想到房東大哥住樓下,我跟永康分手那天,我倆聲音太大,這隔音也不好。

  “您聽到了?”我有點下不來臺。

  “聲兒都這么大,能不聽到嗎?我說以前你倆也不這樣啊。”

  “……最近吧,我倆有點問題!

  “春天也可以理解,叫貓的季節(jié),人也發(fā)春,但這都快入秋了,你這夫妻生活,不分白天黑夜的,讓孩子聽到了怎么辦?”

  “您說什么呢?”

  “現(xiàn)在不好意思了?大白天的聲音那么大,都大半年了!”

  我打斷了房東大哥:“大半年了?”

  “對啊,你們快活,白天也叫,晚上也叫,發(fā)春的貓也不帶你這樣的……”

  我腦子迅速轉(zhuǎn)了一下。半年前,永康就不給我好臉,別說碰我了,晚上睡覺,都以我打呼為由,把我趕到客廳睡。性格也變得特怪,每次回來我不打電話報備,他都跟我發(fā)半天火。他有一張我的附屬卡,用錢還挺費的,那時我怕他找不著工作心里有壓力,也不敢問錢花在哪兒了,原來我贊助的是劈腿基金呢。

  麻利地跟房東大哥承認(rèn)我就是他口中的那個女人后,我低頭哈腰送走他,我歡快地刷了刷碗,覺得永康真好。為了分手,永康把自己弄得特別渣,我都不好意思難過了。不不不,我不是在說反話,我是真心的。

  本來我這人條件就不怎么好,身胖胸小,面黑臉大,人家永康挺嫩的,小臉小鼻子小眼,游泳游出的好身材,挺招人稀罕的,又是學(xué)建筑的,他跟誰好不般配啊,非跟我好。說實在的,當(dāng)初我也騙了永康,我剛進雜志社當(dāng)助理,就敢觍著臉忽悠他說我是時尚大刊的編輯,他被我這光環(huán)弄得五迷三道的,第一次跟我那啥的時候都特賣力氣,覺得自己身下躺著的不是一攤肥肉,而是路易威登、香奈兒、阿瑪尼……后來我的工資暴露了我的助理身份,他也沒說啥,熬了好幾個月才劈腿呢,挺仁義的。啊,那小三也愛干凈,你看這家里收拾的,比我強。樣子也不丟人,倆奶子挺棒的,而且也不是瘦姑娘,證明永康就愛胖點的姑娘,當(dāng)初對我還有點真心,嘖嘖。

  我的心情,就跟北京一開重大會議的空氣質(zhì)量似的,絕地反擊了。我背著手在客廳轉(zhuǎn)了幾圈,嗯,這房子住不下去了,要不然房東和鄰居一看我的臉,就把我當(dāng)成欲女一樣,咱北京姑娘得要臉,這房子還是退了吧。

  〔三〕

  想到第一步,其他的倒也不是問題了。

  我先去彭松的工作室找他。我關(guān)機這幾天,他打了一萬多個電話,我內(nèi)心感動,嘴上卻不饒人。“就會打電話,不會來燕郊找我啊!萬一我想不開呢?”

  “就你,心大得跟指甲蓋兒一樣,你要有臉?biāo),我還高看你呢!

  彭松又換了一個新助理,小男孩聽我倆粗俗的談話,惡心得快哭了。

  我倆意猶未盡地對罵一小時,這次會晤才談到正事兒。

  我讓彭松開車?yán)一亍稌r尚風(fēng)潮》,彭松不同意。“還惦記那破地兒呢!你有臉去,我還沒臉陪你丟人呢,要白蓮花知道我跟你一伙兒的,她肯定得封殺我!

  “必須得去,永康把我的東西都快遞到公司了,天氣越來越?jīng)隽,我秋褲還在里面呢!

  彭松聽到后心花怒放,“你倆這是分了吧?行啊,有覺悟!

  “能別這么高興嗎!我現(xiàn)在還抑郁呢!

  “你不一直抑郁嗎?”

  “啊,你瞧出來了?”

  我有點感動,彭松這丹鳳眼真不白長,還是穿過我這皮糙肉厚的肉身,看出我水晶一般透徹敏感的內(nèi)心。

  彭松冷笑:“抑什么郁,還不是因為窮,還不是因為丑!”

  彭松拉著我去《時尚風(fēng)潮》雜志社了,他跟前臺一邊找我行李,一邊眉來眼去。

  我趁他不注意,還是自首去了。我不是高尚,我就是不想受心理煎熬,一刀劈死我,給我個痛快吧。

  媛媛姐在善后方面還是很棒的,聽說事發(fā)當(dāng)天,她給白蓮花跪下了,還承諾今年新給她一期封面做補償。要不然說我運氣好呢,頭發(fā)都快愁成葛優(yōu)的媛媛姐,見到我面,吼我?guī)茁暎吡宋規(guī)啄_,我還憋著力氣繼續(xù)挨著呢。

  彭松不樂意了,剛要為我出頭,但好在我們主編女魔頭身形矯健,她跳了出來,借此機會找碴兒,把這次事故完全都推到了媛媛姐身上。我消失這幾天,聽說都大戰(zhàn)三百回合了,我來這天,倆人終于又找著機會專心斗法了。

  辦公室一片雞飛狗跳的,坐在我辦公桌頂替我的實習(xí)生,長得跟章子怡似的,性格倒是不如小章能扛事兒,嚇得臉都綠了。這姑娘還欠練,沒事,在這個圈子待久了,這種撕逼就見怪不怪了。我本來想以前輩姿態(tài),給小章子怡點幾句迷津,彭松一拍我腦袋。

  “待著干嘛,找砍啊。”

  “我辦公桌東西還沒收拾呢!

  彭松跟小章子怡交代,“辦公桌不是你的東西,你就放在箱子里,快遞到這地址!彼岩粡埫思沂掷,“到付啊,回頭請你吃飯!

  彭松牽著我就跑了,把半車行李拉到東吉祥胡同。爹媽一副還有臉回來的樣子,順便又和彭松表演一副吉祥三寶的惡心樣。

  不過事兒還沒完,我把彭松拉到一邊,跟他說了我下一步打算,彭松大罵我一頓,“你有病吧你!你誰!今年要感動中國是嗎?誰認(rèn)識你!”

  他不幫我,那我也有辦法,我托人打聽白蓮花最近的日程。沒錯,下一步,我得跟白蓮花當(dāng)面道歉。真不像彭松說的那樣,我也沒那么偶像劇女主角人設(shè),但你做錯了事兒就逃在一邊貓著,那可不行,咱北京姑娘不愿意欠了誰。

  人家白蓮花惹誰了,不就是采訪時不給我好臉嗎,人家一個腕兒不配合是應(yīng)該的,要怪也怪我沒眼力見兒,學(xué)藝不精,這事兒里外里都賴不著人家,人家就活該扣一腦門子麻醬!扣你你樂意嗎?

  我找到白蓮花拍另一個雜志的攝影棚,挨個房間轉(zhuǎn)悠,終于看到白蓮花對著鏡子畫眉毛。哎,又自己畫眉毛,是多不放心別人的手藝啊。

  我一出現(xiàn),大家都愣住了,眼尖的人認(rèn)出了我,沒等白蓮花做出表情,周圍的助理啊化妝師紛紛口吐蓮花罵我來表達他們對主子的忠心。本來我就在那邊候著,但看他們跟春晚大連唱一樣,也不給我機會。我看了看表,晚上媽要吃涮火鍋,待會兒還得去牛街清真店買羊肉,再耽誤了就搶不上了。

  我準(zhǔn)備終結(jié)這一切,“沒完沒了還!”

  周圍人都震住了。

  歹勢,偶小時候是東城區(qū)少年宮合唱團唱中音的啦,童子功還在,丹田沉著呢。

  剛才領(lǐng)頭罵我最兇、還推我?guī)紫碌哪切⊥冕套雍笸藥撞,“你干嘛,還要打人啊?”

  抱歉了您呢,本人是北京一一六中學(xué)1996~2000年期間女子鉛球校記錄保持者,說實話,現(xiàn)場有人跟我動手,還真沒人能近我身。想到這兒,我臉上露出謎一樣的笑容,您還真多才多藝,但怎么還混得這么慘呢。

  包括白蓮花在內(nèi)的一干人等,被我冒出的詭異笑容嚇住,經(jīng)紀(jì)人叫,“保安!保安!”

  真是,還是速戰(zhàn)速決吧。我從包里掏出袋子里的塑料碗,咔嚓一下扣在我腦袋上。沒錯,里面裝的是麻醬。今天發(fā)揮得不太好,有些麻醬甩出了旁邊,不如扣白蓮花時那么利落。

  在場的人又愣住了,我抹了抹臉,視線分辨出白蓮花的方位,給白蓮花鞠了三躬。

  “對不起,我錯了,不過這也算還上了吧。錯都是我一個人的,您別為難媛媛姐。”

  內(nèi)心略有點傷感,以后就沒機會再這么近距離地接觸到這位一線當(dāng)紅大媽了,so sad。

  我轉(zhuǎn)身離開,在攝影棚前臺小妹看傻帽一樣的眼神中,我依然處事不驚,“衛(wèi)生間在哪兒?哦,謝謝。”

  洗臉時,我一邊思索待會兒打車還是坐地鐵去牛街,一邊內(nèi)心有一種慶幸加失落的情緒,跟事后煙一樣復(fù)雜。

  剛才扣麻醬時,還是應(yīng)該按照原計劃跪在地上,這樣更顯得有誠意點。其實我并不在乎白蓮花原諒不原諒我,我哪兒有那資格。我也沒那么擔(dān)心媛媛姐,她哪兒輪得到我來照顧。我是扣給白蓮花的執(zhí)行經(jīng)紀(jì)人看的,當(dāng)時人家看在彭松的面子上提點我,我沒表現(xiàn)好,鬧了這么一出烏龍,不能就這么甩甩手撤了。我知道剛才那一出挺傻的,這不怕,別影響彭松的人脈就成。

  該做的事兒終于做完了,事情告一段落,可以后我的日子,該怎么過呢?又胡思亂想了,打住,打住。

  繼悲傷時做一百個深蹲后,福子再為您分享一個生活小tip。當(dāng)你惆悵時,想想自己的存款……找個高檔商場廁所里的鏡子照照……好點了,還有臉裝林黛玉嗎?還是身殘志堅地去牛街買羊肉吧您吶。

  〔四〕

  大雜院里,我家的房型算好的了,是個凸字形,我的房間是上面那個小口。說是房間,不如說是個比較深的壁櫥,拉個簾就算門了,塞張床就沒別的地兒了,上面的空間放滿了隔板,放著書和裝雜物的箱子。初中那年,最上面的隔板放了倆啞鈴,睡覺時不知怎么就掉下來了——我命大,爸媽心也大。由此訓(xùn)練出我打小睡覺就特安穩(wěn),從不翻身,沾枕頭就著,外面天翻地覆我也不醒,一覺到天亮。

  所以,當(dāng)媛媛姐、白蓮花和女魔頭仨人伸脖子瞻仰我的睡容時,我知道,但我也沒敢醒,睡吧。

  歲數(shù)加起來快一百五十歲的成功女性們,坐在客廳,喝著下午茶,她們的談話內(nèi)容,似乎是媛媛姐和女魔頭勸白蓮花原諒我。

  白蓮花一臉無辜的樣子,“我也沒說封殺她啊,她誰啊,我誰啊,我能跟她一般見識?”

  媛媛姐又是習(xí)慣性邀功的口吻,“你會喜歡她的,她采訪寫得可好了,你不知道,那么多寫采訪的作者,就她用心寫,絕對不是行活兒,比如,我給你念一段!辨骆陆隳畛鑫业某擅,寫小鮮肉的一段。沒啥文化的,就覺得特有文采,一水的形容詞堆積,各種比擬排比,把人物夸得沒影,正經(jīng)記者出身的作者,看了覺得跟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但鮮肉粉們愛得不行不行的。

  “……然而他并不覺得他在歷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點,脫去功名與煩囂,只享受這一刻的寂靜……在傳奇里的傾城傾國的人大抵如此!辨骆陆隳钔杲Y(jié)尾,張冠李戴地造句,“寫的真好,簡直繞梁三日!

  姐姐,我明明是模仿《傾城之戀》的結(jié)尾!這還看不出來。

  然而主編女魔頭替我把白眼翻了,“福子的好,哪是她的文采啊,她來咱雜志這幾年,辦公室干凈得連最勤快的保潔阿姨都被她慣得偷懶了,而且點餐時誰操過心,都是福子!”

  “你們說的都不對,”白蓮花一貫不聽別人講話,“她特有耐心,那天采訪,換一般人早就慌了,她還堅持不懈地跟進……其實要不是她給我扣那一臉麻醬,我都有心把她挖過來當(dāng)我經(jīng)紀(jì)人了。”

  爾后,三位成功女性又繼續(xù)吟誦著我自出生時就有的優(yōu)點,我在床上聽得挺舒坦的。然而,當(dāng)白蓮花夸獎我,說永康劈腿,我處理得很好時,我就知道,天快亮了,我這個夢應(yīng)該醒了,醒來后,沒人能知道我的好。

  就這樣閉著眼,想延長這個夢。而眼角,仍涌出淚來。我再胖,長得再不好,臉皮再厚,再為著喘一口氣吃一口飯,在這個世間不知死活地摸爬滾打。也是個爹生父母養(yǎng),有心的人啊。有心,就會疼啊。

  〔五〕

  老牛聽說我把麻辣燙扣了白蓮花一臉的事兒,高興地請我吃飯,理由是他仇人的仇人,就是他親生的好姐妹。

  老牛挑的飯店,人均消費起碼得900塊起。我特生氣,像出閘的豬撲向那些美食,一邊叫囂著我不配在這種地方吃飯,一邊跟老牛更正:我扣白蓮花的不是一碗高溫的麻辣燙,而是毫無殺傷力的麻醬。

  老牛失望:“你扣什么麻醬啊,怎么不扣一碗壓馬路的瀝青啊,還能燙燙她臉上的皺紋!

  “你都娛樂大亨了,你就這么恨她?”

  他cosplay華妃:“所有紅了之后翻臉不認(rèn)老娘的人,都得死!死!”

  老牛,江湖人稱牛姑姑——據(jù)說牛姑姑這稱號就是白蓮花發(fā)明的。那時候白蓮花被扔在公司沒人理,只有110斤的老牛身兼數(shù)職,助理宣傳經(jīng)紀(jì)人什么的,相依為命?珊髞戆咨徎ㄅ噬细咧,新老總死活看不上老牛。東北姐妹花只能淚別對方,各自投入社會主義文化建設(shè)當(dāng)中去。

  別后數(shù)年,老牛的體重漲到了200斤,也算時來運轉(zhuǎn),開了一家老板及員工都是他一人的娛樂宣傳公司,開業(yè)之際,為了在網(wǎng)上造勢,他打電話給白蓮花,希望她錄一段祝賀視頻。沒想到白蓮花冷漠地說:“那我得問一下我經(jīng)紀(jì)人!睆拇嗽贌o下文。

  從那時開始,老牛朋友圈的常駐內(nèi)容便只有三件事:罵傻帽類——快遞、前臺、攝影師、不給他檔期的化妝師、看不起他的編輯、心比天高的五十線小明星;跟漂亮想紅的小男生的合影;以及白蓮花怎么還沒死。

  根據(jù)第三點,讓我們來做一個例句。金雅琴去世了,就是《我愛我家》演于大媽那位。老牛十分悲痛,在各大社交媒體上發(fā)了一條:“白蓮花還活著,金雅琴老師卻去了,怎能不叫人心生怒火。”

  老牛喝了碗粥就不吃了,說自己又要減肥了。

  我嘴里塞滿食物,并不支持他的這個決定,“你再胖也是個小臉,你看我,一胖就胖臉,一瘦就瘦胸,你說咱倆差別怎么這么大呢!

  老牛以我是頭豬為題,怒罵了我五千字,罵得我很舒坦,會晤又到了親切友好階段,我趁機讓老牛幫我留意最近哪家雜志缺人。

  “喲,您《時尚風(fēng)潮》出來的,還找不著工作啊!

  真找不著啊。其他大刊呢,就是沒麻醬這事兒,以我的資歷也只能去那兒當(dāng)保潔,我倒是想過從保潔逆襲到編輯這事兒,但是我這年紀(jì)也耗不起了。小刊物呢,我也問過,月薪基本三千起。倒是幾個dm刊(郵寄廣告刊)薪水能給到五千多,但人家還牛氣十足不想要我呢。繼續(xù)當(dāng)自由撰稿人?年紀(jì)小時做這個,說出去挺浪漫的,我一中年少女還天天不上班,我自己心里都不舒坦。何況我花了十年的時間,稿費從千字六十一直寫到千字一千。但告別自由撰稿界已久,現(xiàn)在我使盡渾身解數(shù),只接了兩篇千字三百元的稿子,題材是通過性愛減肥及怎樣報復(fù)渣男,稿費還是三個月之后發(fā)……

  所以,知道我為什么介意老牛請我吃這么貴的地方吧。我要是扣白蓮花一碗熱油,還能幫老牛出口氣,也算抵過這飯錢了,就一碗麻醬?算了吧,我還得求老牛給我介紹工作呢。

  但老牛沒心情聽我說那么多,他直接給我判了死刑:“轉(zhuǎn)行吧!

  “啊,別啊,我多熱愛做雜志啊……”這話沒說完,我就知道壞了。老牛畢業(yè)論文是研究中國當(dāng)代女性文學(xué),結(jié)果文學(xué)并沒有讓他過上好的生活,還害他被文學(xué)上了。于是,老牛痛恨熱愛、信仰、情懷、夢想等一系列看上去很美的字兒。

  果然,老牛噴了我一斤口水!“熱愛個屁!熱愛能讓你的人生鑲鉆嗎?你不就會寫倆字兒嘛,可翻時尚雜志的人,誰認(rèn)字兒啊,都看圖!你要真愿意晃動你那胖爪子寫字,行啊,你寫網(wǎng)文啊,說不定將來你還能包養(yǎng)我,你去什么雜志?雜志編輯干嘛你不知道啊?統(tǒng)籌各種資源,利用各種渠道拼縫賺錢!你們那個總監(jiān),沒頭發(fā)的媛媛,光給公關(guān)公司當(dāng)中間人,今年少說也賺了輛甲殼蟲吧,要不然她干嘛跟你們那個主編成天撕逼,還不是站在那個位置能撈黑錢!你這種臉丑人蠢的豬,還留在雜志圈養(yǎng)膘干嘛,年會上把你殺了給大家分臘肉嗎?還準(zhǔn)備一棵樹上吊死呢!對不起,您吊不死!你就是掛樹上,樹杈子也能被你這一身肥肉給弄折了!”

  我一拍桌子:“別說了!”憑什么說我是豬!老牛這張開了光的毒嘴!我要制止他!我抓起茶杯……

  “老牛你要不要喝口水,我看你嘴巴都說干了……”我一臉諂媚。我不怪老牛罵我,我也是有點不上道,這一行的大門已然漸漸關(guān)上,我還恬不知恥地想從煙筒爬進去,我有那身手嗎?動不動就把自己當(dāng)圣誕老人是病,得治。

  老牛誤會了我的嘆氣,似乎更生氣了,“就瞧不起你這沒臉沒皮的樣兒,啥時候我罵你,你能回個嘴,我看你就活出來了!

  不過這頓飯吃的還挺值的,老牛臨了了,還把他最近接的一個演員宣傳外包的活兒給我了,寫一篇宣傳稿,給五百。我知道,通常這活兒都是批量一百一篇打包給學(xué)生寫的,老牛憐我。

  跟他分別十分鐘后,我等地鐵呢,老牛的電話卻打了過來,“剛才我沒反應(yīng)過來,你今兒見我,是想管我借錢吧?”

  這誤會可大了!咱北京人,人里人外的都得體面,沒錢了回家喝棒碴粥吃大白菜去,跟人張口借錢算怎么回事!我趕緊為自己的高風(fēng)亮節(jié)解釋,到底怎么了,讓老牛覺得我窮得要跟他張口了?

  我一抬眼,地鐵玻璃門映著自己的身影。我迅速懂了。

  老牛脾氣真壞,“別跟我叨叨了,先給你打一萬,我最近手頭也不太寬裕,先給你這么多。你要是真缺錢,要不然來我這兒上班吧,餓不著你!

  掛下電話,想起亦舒寫過的一篇短篇小說,叫《志愿》。

  平凡的女主角羨慕同學(xué)到國外升學(xué),她問媽媽:“我們家有在國外的親戚嗎?”

  媽媽也沒好氣,說:“窮人走到哪里都沒有親戚!

  可老牛就是這樣的“親戚”。找工作這段期間,真是受盡了白眼,親朋好友躲著你走,生怕你的窮困潦倒影響了他們。可老牛偏偏愛這個時候出現(xiàn),冷著臉幫你,也不想讓你念他的好。

  圖什么呢?老?烧尜v啊……我看地鐵玻璃門映著的那個窮困落魄的自己,微笑著這么想。

  〔六〕

  人吶,發(fā)生什么事情都不能丟了精氣神兒,尤其是人生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階段。

  好在呢,我是具有tvb氣質(zhì)的女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開心!遍_心其實挺容易達到的。別不自量力地想當(dāng)主角,咱們這身子骨也配不上頂級的傳奇人生配備。配角最好也別奢望,你看韓劇,只有長得好看的才配當(dāng)女二女三呢。所以啊,最好還是當(dāng)tvb的道具雞公碗。主角配角都死精光了,驀然回首,碗還在呢。

  當(dāng)然除了心態(tài)之外,也跟您分享我的生活哲學(xué):窮之藝術(shù)。即人生窮途末路之時,沒錢也要過得像有錢一樣。

  比如多去高級的、不花錢、冷氣還足的地方:去國圖看看書,去798欣賞畫展,去單向街聽聽講座,去moma電影院的院里欣賞一下像樂高積木搭成的大樓。偶爾不能心平氣和了,就去中國電影資料館看一些悲天憫人的大師片。等你從小西天牌樓那里走出來,再看看周圍老社區(qū)庸碌著的人群,就覺得大伙兒的人生都挺不容易的,沒有誰比誰好多少,大家都會死,殊途同歸。

  但我這么努力減輕自己窮得咗腮的氣質(zhì),卻還是覺得爸起疑心了。

  某天吃早飯時,爸突然一句:“妞兒你最近是不是缺錢。俊蔽也恢腊忠伊氖龠是失業(yè)的事兒,只能試探性地問一句:“那您準(zhǔn)備給我多少?”

  爸摸摸光頭,伸出三個手指頭,“三千夠不?”我哈哈大笑,說您在三千后面添倆零,我還能買輛車,三千就算了,我一篇稿費都不止三千。

  靠吹牛把這話茬給混過去了,我們爺倆一塊出門,爸不出車,把空車那燈給按了,非要送我去上班。我編了一路自己混得有多好的瞎話:領(lǐng)導(dǎo)特看重我,同事特喜歡我,男明星都暗戀我。

  快到公司的時候,我指著窗外,委婉地跟爸顯擺我混得有多好:“爸,你瞧見沒?我上班這地兒,人穿得也不一樣,高檔,講究!”

  爸瞥了一眼窗外,“敢情你們的講究,就是不穿褲子啊。”窗外剛好有一女的,穿一one piece樣式的襯衫裙。

  我決定給爸上一課:“爸,你可別瞧不起人家。你看人手里拎的那綠包!貴著呢!”

  “你二舅估摸著喜歡!

  “啊,我二舅這么時尚吶?”

  爸說:“那包兒長得跟泔水似的,你二舅在飯店幫廚,看著親切。”

  這話可真夠勁兒的。我不滿:“落伍了吧您,那包可是限量版,您想買,還不一定能買著呢!

  爸有點跟我較勁:“哪有有錢還買不著的理兒!行,你今兒別上班了,我也不出車了,咱們現(xiàn)在就買去,你說去哪兒?西單還是大悅城?”

  我連忙笑:“跟您開玩笑吶!瞧您這脾氣!”

  爸開到世貿(mào)天階前面的十字路口,把我放下,抬開計價器。

  我還納悶著干嘛不把我送到公司門口呢,爸就說:“多新鮮,我要開個大奔,直接給你送到電梯口!

  剛打開車門,腳還沒落地,一個打車的人就開門坐進后座了,爸忙把計價器再按下,跟我擺擺手,墨鏡一戴,特酷地走了。

  我拎著香奈兒2.55——淘寶買的,五金件做的可真了——目送爸的車離去,這才后知后覺:爸這是覺得,他一個開出租的,不能給高大上的女兒長臉,略自卑了。不該跟爸在這兒窮顯擺,這個愧疚的念頭持續(xù)了大概五秒鐘,我就去想今天該怎么打發(fā)時間了。

  那去宜家睡個覺?算了,那兒午飯不便宜,而且那些蹭睡的人,把我們這種沒事干,需要找地兒待著的活路都堵死了。還是去超市吧,早上十一點或下午四點的大型連鎖超市,簡直美妙死了,為了迎接飯點兒,拌菜烤肉熟食等部門瘋狂派發(fā)試吃產(chǎn)品,吃個半飽在上班狗們涌來買吃食之前撤離,臨走時還能蹭倆促銷的小杯飲料什么的。

  芳草地那兒有個進口超市,里面吃的都挺貴,以前在《時尚風(fēng)潮》受委屈時,我就跑那兒吹冷氣緩解,路熟得很,所以閉著眼就走到了散發(fā)著迷人芬芳的叉燒肉試吃區(qū)。

  今兒巧了,我跟一大媽志同道合,倆人搶得難舍難分,氣勢恢宏,她心生恨意,非說試吃的牙簽扎到她了。

  南方大媽說話語氣助詞多點,不招人煩,就是絮叨,“你看看我的手呢,哎喲哦,都有紅點嘍。”

  我從試吃的透明盤子拿出牙簽,“那您也別拉著我不讓我走啊,要不您也扎我?guī)紫陆饨鈿猓课疫有事兒呢!

  “道理得講清楚好伐,尊老愛幼懂伐?”

  “行行行,我錯了還不行嗎?我爸媽沒教育好我,惹到您了,我這就回家把尊老愛幼紋背上行嗎?您說是賠錢還是送您到醫(yī)院?”我看到有人圍觀,想趕緊撤。

  大媽受到了侮辱,睜大雙眼,開始伐來伐去,“哦喲!看不起我伐?我是那種人伐?我是有素質(zhì)的呀!你北京人伐?北京人就這么看外地人伐?”大媽開始沒完沒了,我是沒招了。

  此時,卻有個英雄,騰云駕霧來救了我——購物車就是他腳底的筋斗云,手中剛出爐的法棍面包,便是他的金箍棒。我一抬頭,這人長的真帶勁兒,用單田芳的話說:“面如凝脂,眼如點漆。”最令人稱道的是,這人我還認(rèn)識。

  郝澤宇瞇著丹鳳眼,對大媽笑得春風(fēng)拂面的。在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郝澤宇就跟南方大媽打成一片了,道歉同時,還貼心地從包里拿出護手霜給大媽擦手,最后還把護手霜塞大媽手里了。

  男色,是奪取女心的通行證,甭管多大歲數(shù)。我心里感動郝澤宇替我解圍,至于為什么?可能是貪戀我的美色吧,哈哈哈。

  大媽一瞬間仿佛融化了,臉立馬換了,握住郝澤宇的手,說自己的玉手沒什么事兒,就是請他下回看好我,別這么毛手毛腳的。

  大概郝澤宇笑得不是凡物,南方大媽眼神突然一定,“你……你是電視里那誰伐?”

  郝澤宇特大方,也不否認(rèn),笑笑。

  “你別說,讓我想想……哎呀,我孫女最喜歡你了……哎喲,年紀(jì)大咯記性不好了!”大媽一跺腳,“想起來了,你叫吳亦凡伐!”

  我眼前一暈,郝澤宇紅得太清水掛面了,為難大媽的記憶力在流量小生里翻涌。

  “沒錯,我就是!焙聺捎畈⒉辉谝,順桿子上了。

  但后面這話比較有殺傷力,大媽指著我,問這是誰?不會是你媽吧?

  “你媽長得蠻年輕的哦……”大媽說完,露出了詭異的、自己都覺得滿意的、大仇已報的微笑。

  〔七〕

  為了表達我對英雄救美行為的支持,我強行幫郝澤宇拎起超市購買的兩大袋子?xùn)|西,最好能拎到他家去,嘻嘻。

  哪想著郝澤宇說待會要去見彭松,讓我也跟著去。

  與美同行,不亦說乎,再說順便還能讓彭松陪我一起說說那大媽的壞話。當(dāng)然,跟郝澤宇說的是另外一套,我說你是明星,旁邊有個女的跟著,被人拍到多不好,所以我不想去。但轉(zhuǎn)念一想吧,我都可以被誤解成你媽了,被拍到也沒什么。

  郝澤宇笑:“這還記著大媽那話呢?”

  這位爺也是個熱愛世界和平的主兒,他說別怪大媽,老年人都挺寂寞的,她剛才跟你情感上來個碰瓷兒打發(fā)時間,要不回去都沒人陪著說話。

  我心里翻了個白眼,咱倆換過來,你要比我大四歲,被人誤認(rèn)為是我爸,我何止會給你灌雞湯?人肉湯我都能灌,就拿那南方大媽的話當(dāng)老母雞煮了給你灌下去,你還別嫌柴。

  彭松在工體漫咖啡見到充當(dāng)丫鬟的我,一臉問號。

  我三下五除二把來龍去脈解釋一遍,并添油加醋烘托郝澤宇的俠義心態(tài),還把南方大媽的行徑描繪得罄竹難書。

  哪想著彭松一臉冷漠:“哦!

  接下來,是更奇異的場面,我一度懷疑我是亂入了一場戀人和平分手的戲。

  郝澤宇拿了個不厚不薄的信封,一看里面就裝著錢,遞過去,說松松啊你跟著我本來就挺委屈的,這個你收下。

  彭松說我不要,小宇你別玩生離死別這一套,早晚咱們還得在一塊兒呢。

  “松松”和“小宇”于是就著這信封推來推去,我盯著信封,這信封跟催眠的鐘擺一樣,讓懵逼狀態(tài)的我,迅速腦補了劇情。

  過氣偶像小宇,遇到了當(dāng)紅造型師松松,在踩高捧低的娛樂圈,倆人工作中磕磕絆絆,最終達成了難以割舍的默契,一天(啊細(xì)節(jié)沒想好,比如其中的誰特別不順),倆人天雷勾動地火,就那啥了。之后是一段甜蜜期,哪想著,世俗容不下這對雄鴛鴦,倆人親熱的時候被世俗看到。世俗應(yīng)該被誰扮演呢?要不然就彭松他爸(啊彭叔我都好久沒見你了呢),要不然就是郝澤宇那個長得特像我班主任的經(jīng)紀(jì)人(啊老師啊每年教師節(jié)都特別懷念你當(dāng)年罵我又笨又胖將來坐臺都坐不上的盛況),說啥都要拆散兩人。外力有了,再加上松松和小宇這時候爆發(fā)點小誤會小矛盾什么的,倆人和平分手,小宇試圖給松松分手費……

  我想得熱淚盈眶,啊,不枉我腐女這么多年,不斷試圖掰彎我家彭松,真是與有榮焉。

  “彭松抽事后煙,突然笑了一下,郝澤宇洗完澡,擦著頭發(fā),問他笑什么,彭松捏著郝澤宇的臉,說想起以前我姐,老是試圖掰彎我……”

  等會兒,這出戲里怎么沒有我呢!我可不能只在臺詞里出現(xiàn)啊。不行!這場戲里我一定要占到重要角色!裝錢的信封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攥在手里,我決定拯救這對分飛的勞燕,“你們兩個爺們兒,別這么嘰嘰歪歪的行嗎?”

  我特霸氣地把信封扔到郝澤宇那兒,說:“這錢你收著,干嘛!分手費啊,補償我家小松子,這點錢能抵得過我家小松子對你的情誼嘛!”

  郝澤宇仿佛被我的話震懾了,他不推信封了。

  彭松贊許地看了我一眼,“就是!”又皺眉頭,“哎,這話聽著怎么這么不對勁兒啊……”

  我大手一揮,“沒什么不對勁兒的!他們讓你倆分手就分手?按我說,郝澤宇——算了咱都自家人,我就叫你小宇了——小宇啊,干脆你倆移民算了,反正你在國內(nèi)也不紅,現(xiàn)在也賺不到什么錢了,國外多好啊,美國你倆都能結(jié)婚了……”

  彭松一只手按住我的脖頸,另一只手按住我的后腦勺,我的頭哐哐哐地撞桌面,頻率一個字撞一下:“那!我!倆!結(jié)!婚!那!天!你!能!死!嗎!”

  我揉著腦袋上的大包,又聽他倆掰扯一段,才弄明白。郝澤宇的經(jīng)紀(jì)約被經(jīng)紀(jì)人賣給別人了,新經(jīng)紀(jì)人要帶著自己的造型團隊過來。郝澤宇覺得之前彭松幫他太多,所以拿點錢表示一下心意……

  郝澤宇笑嘻嘻的:“這錢你必須拿著,你不拿著,我也打你卡上!

  彭松翻了翻錢,贊嘆,“喲,夠厚的。”又不屑地笑了笑,“小宇,要真論錢,你這錢也給得太少了,你出門打聽打聽,我在外邊多搶手?白蓮花當(dāng)初想固定用我,我都沒干。當(dāng)然,我這也不是夸我自個多講義氣,在咱們這行,誰不想紅,那就是沒職業(yè)道德。我當(dāng)初舍白蓮花,取你,是覺得你會越來越紅,哪想到白蓮花在好萊塢打個醬油就咸魚翻身了……”

  郝澤宇像是談?wù)搫e人的事兒,依舊笑嘻嘻,“哪想著我成魚干兒了!

  彭松搖搖頭,“小宇你這么想就沒勁了,你才多大啊,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機會有的是!

  他把信封把郝澤宇手里一塞,“錢你自己收著,你有多少錢我清楚,以后別亂買東西了,這兩年你點兒背,想扛過去,不光靠意志,還得靠錢。我覺得現(xiàn)在錢特重要,我工作后就一直攢錢,我管這筆錢叫fuck you money,碰到你不愿做的事兒,或者有些特別low的錢你不想賺,咱們就特有底氣地推掉,爺有錢。所以,你要真想報答我,就給我好好紅,好好賺錢,到時候好好fuck一下那群拜高踩低的小子們,好好活著,氣死他們!

  “知道啦。”郝澤宇沉默了幾秒鐘,又恢復(fù)了笑容。

  郝澤宇走時,我下意識地想幫他把兩塑料袋吃的拎回家,彭松卻把我給拎了回來,“你別走啊,咱倆的話還沒說完呢!

  “哎呀,我錯了,你最直,你跟長安街一樣直,行了吧!蔽亿s緊為剛才的事情跟他賠禮道歉。

  “這事兒先放到一邊,”彭松咄咄逼人,“你還在爸面前假裝有工作呢?爸都知道了,擔(dān)心的不行,電話都打到我這兒來了!”

  〔八〕

  我下午沒繼續(xù)“窮之藝術(shù)”,媽輪休,正坐院子里擇豆角,她還納悶,“今兒怎么回來這么早?”

  我沒好氣,“您說呢?”

  這老太太怎么揣著明白裝糊涂啊!我摔門簾就進屋了。

  媽在院子里嚷嚷,“吃槍藥了!在單位受氣朝你們領(lǐng)導(dǎo)發(fā)啊,跟我較什么勁!”

  聽媽說話這意思,估計爸還沒告訴她。我躺在床上腦袋一團亂,到底是哪兒露餡了,讓爸看出我沒工作了。

  朦朧間,聽響兒,爸回來了,媽跟爸抱怨我回家就沒好氣,媽好像要叫我吃飯,爸?jǐn)r著媽,說你甭管了,讓孩子好好躺著吧。

  半醒半夢間,姥姥不知道什么時候躺在了我對面,特憤恨地說:“看你爸多慣著你,知道你沒工作,也不跟你媽說!

  我心里也不好受,但對著姥姥,我嘴也不閑著,“慣著我怎么了,我是他親閨女!姥姥您也是,活著就看不上我爸,死了還在背后說他壞話!

  姥姥不樂意,“我哪是背后,這不當(dāng)你面說嗎?”

  “我爸這是為了家庭和平,我媽那性格,隨您,有點事兒就炸鍋!我沒工作這事兒要是被我媽知道了,她指不定又要把我弄回地鐵公司賣票去了!姥姥你趕緊回去吧,我心里煩著呢!

  “不是你心里念叨要讓我把你帶走嗎?我剛來,又要趕我走!就知道你沒良心!”

  “我沒良心?這幾年清明節(jié)鬼節(jié)給您捎的東西,有哪樣不是我買的?我那幫表姐表弟呢,你收到過他們的東西嗎?”

  姥姥活著的時候,我倆就老斗嘴,大概這就是我倆表達愛意的方式吧,跟姥姥在夢里面吵了一會兒,我心里稍微好受了點。

  姥姥忽然又換了個畫風(fēng),“大福子,你說你將來怎么辦呢,沒工作,又沒對象!

  “您瞎操心什么,該有都會有的。”

  “要不你去小松子那兒上班吧,他不是說,你沒工作去他那兒上班嗎?”

  “嗨,他給人畫臉的工作,我去能干什么?再說那是伺候人的活兒,咱家混得再不濟,也是八旗出身!我哪是伺候人的人啊!

  姥姥撇嘴,“就瞧不上你爺你奶,好吃懶做,天天跟你念叨這點破家譜,慣著你這臭毛病。祖上八旗出身怎么了,你爸還不是開出租的,你媽,你們老福家的兒媳,還不是公交賣票的!”

  我聽著就沒好氣,“行行行,那我回地鐵站賣票得了,再嫁個列車員,生個閨女當(dāng)空姐,齊活兒了!”

  姥姥突然把臉湊過來,“哎,大福子,中午小松子旁邊坐著的那小子,模樣可真好!是北京人嗎?”

  “好像是東北人吧!

  姥姥想了想,“東北姑爺也行,你姥爺也是東北人,要是沒你姥爺,你媽你大姨估計都沒法看。”

  我笑了,“得了吧姥姥,咱家的女的長相都隨你,一個個都跟胖南瓜一樣,還想找人家當(dāng)姑爺?你有空想這個,不如保佑我找份好工作。”

  姥姥挺神秘地一笑,“你太小瞧你姥姥的本事了……”

  這時候手機響,本來我還想跟姥姥掰扯一下,但才想起來老牛讓我寫的宣傳稿還沒寫呢,我也不管姥姥了,趕緊醒來。

  房間已經(jīng)黑了,空寂寂的,有點兒冷。

  我把手機摸過來一看,果然,老牛發(fā)了個信息:“稿子還沒寫吧?那就別寫了!”

  我一驚,不會拖稿把老牛拖生氣了吧?迅速打了一萬字表達歉意、忠心、努力等意思,最后刪成四行字兒,哪想著老牛又發(fā)來一條:“那傻帽太難伺候了,以后不接這種小活了,你過來幫我吧,我簽藝人準(zhǔn)備自己做。”

  ?要是別人,我可能就特客氣地回復(fù)說“您太看得起我了,這活兒我可干不了”。但對老牛,我可不敢說這話,把想回的短信都刪掉了。

  哎喲,怎么辦呢?想著想著肚子就餓了。

  我踮著腳去廚房找吃的。沒想到爸摳著腳,正對著電視傻樂呢,電視也沒聲。

  “爸您干嘛呢,大半夜不睡覺!蔽壹傺b沒事兒人一樣問。

  “睡醒了?你這一覺夠長的。餓了吧?我去給你下點面條!

  “不用不用,我吃點剩飯得了!

  爸不理我,一轉(zhuǎn)身去廚房了。

  北京臺正重播《我愛我家》,演的是和平失憶,一家人都陪著演戲那集。真應(yīng)景,我跟爸也在演呢。

  我用遙控器把聲音調(diào)得大一點,爸從廚房探出頭:“你媽躺著呢,小點聲兒。”

  我瞥了一眼廚房,發(fā)現(xiàn)材料都好了,只等下鍋了。我問:“爸,您手也太快了,這一會就切好了?”

  媽的聲音從臥室里傳過來,“多新鮮,你睡覺那會兒他就切好了,就等著你睡醒后給你下鍋呢!

  爸不滿,“哪兒都有你,睡你的覺吧!

  媽繼續(xù)千里傳音:“大福子,你將來可得好好孝敬你爸,看把你慣的!”

  我心里一陣難受,爸端來的炸醬面也吃不下去。

  “是不是太咸了?”爸看我吃得不暢快,拿過筷子吃一口,“是有點兒齁。”

  “說的是呢,您撒鹽跟撒手榴彈似的!

  爸盯著我吃面,突然特小聲地問我,“現(xiàn)在你們年輕人,是不是都用叫車軟件?”

  “用啊,特方便,怎么了爸,你們出租車又鬧著罷工取締叫車軟件呢?”

  “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都老思想,我去年就偷偷裝上這軟件了,還單獨開了張卡,就看看這一年能賺多少,今兒我查了一下,竟然有小三萬!

  我吸著面條,“行啊,不錯,我爸有本事!

  爸拿出一張卡,塞我手里,“不過今兒你媽洗衣服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卡,我說就是高速交通卡丟了,補辦的一張。不過等時間一長,就糊弄不了你媽了,到時候肯定得上交。我想著,還是放你這兒,你幫爸保管著,別讓你媽知道!

  我愣了。

  爸見我不吃了,拿過我筷子,把碗底那點面條都吃完了,拿起碗筷進了廚房。

  “嗨,你回屋躺著吧,爭取再睡一覺,明兒要是起不來,就在家躺一天,沒事兒!

  “爸……”

  爸朝著臥室走去,悠悠地說一句,“爸也沒別的能耐了,這錢你拿好了,愛怎么花怎么花,買個真包去。”

  他回屋睡了,我盯著那張銀行卡發(fā)呆。父愛如山,父愛如銀行卡,爸給我錢的方式可真委婉,委婉得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應(yīng)該去上班了。

  今天是二號,扣白蓮花一臉麻醬那天也是二號?烧婵彀,一個月過去了,“窮之藝術(shù)”行為藝術(shù)月要結(jié)束了。

  我摸起手機,打了個電話:“那個……明兒我能上班嗎?”

  電話那頭的人是老牛,“先讓我想想,一個月給你開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