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讓我能更加適應(yīng)權(quán)柄的訓(xùn)練啊�！辟M舍爾有一些忍俊不禁，只好對半空之中的蕾妮說道，“或者，不用這么急。其實適應(yīng)這回事只需要我努力就好了，你就待在原地，我一點點靠近你，如果適應(yīng)不了我退后就好。”
說罷，費舍爾邁腿就朝著蕾妮的方向移動，但半空之中，蕾妮那巨大的形體居然在費舍爾向前的瞬間就開始后退。
蕾妮的本體又十分巨大，這一后退直接在靈界的深空之中退出去了好一段距離，讓費舍爾視野中巨大的“月亮”瞬間小了不止一號。
“……”
費舍爾張了張嘴，看著虛空中退開了好一段距離的蕾妮，疑惑地問道，
“你……退開做什么？”
總……總不能說是因為分身跑習(xí)慣了，所以就連本體也這樣了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現(xiàn)在蕾妮的本體階位如此之高竟然還會害羞得被費舍爾嚇得后退，好像的確是有一點丟人。
“我……我只是擔(dān)心你還不適應(yīng)�！�
“唔……”
費舍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搖了搖頭說道，
“剛剛的距離其實也還好，實際上我們之間還是離得很遠(yuǎn)的，如果真的很近的話我的整個視野里都應(yīng)該是你了，那樣又不知道我是否能夠承受了�！�
蕾妮啊蕾妮，現(xiàn)在你可是本體狀態(tài)，反正費舍爾也讀不出你的表情，不需要害羞的。
“好吧……”
蕾妮如此想著，身體也一點點靠近了費舍爾所在的方向，重新回到了剛才祂所在的地方，
“這樣的話，難受嗎？”
費舍爾搖了搖頭，感受了一下身體上的變化，覺得還好之后又主動看向蕾妮的方向，而后輕點地面主動朝著祂的方向開始挪動。
而這一次，蕾妮的身體微微一顫卻沒再退后，只是看著費舍爾一點點踩在靈魂之海上靠近自己。
隨著愈發(fā)靠近蕾妮，費舍爾也很快感覺到了那種來自于權(quán)柄的排斥。
宛如全身上下都在被針刺一樣，而這種疼痛和不適隨著靠近蕾妮還在不斷加重，于是，在無法承受之前，費舍爾便緩慢地停了下來，臉色蒼白地適應(yīng)起了蕾妮體內(nèi)權(quán)柄帶來的不適。
“很難受嗎，費舍爾，要不要再退后一些，緩一緩？”
“呼……沒關(guān)系，就在這里，等我適應(yīng)一下就好……”
費舍爾長出了一口氣，感受著全身上下的疼痛，他支撐著自己的膝蓋，直到幾秒之后更是直接坐在了靈魂之海上方，濺起了一層層虛幻的漣漪。
蕾妮看他還在忍耐，便沒有輕舉妄動，只是用那偌大如一輪滿月一般的身軀靜靜地看著費舍爾，看著他低著頭一言不發(fā)，不知道他在想一些什么。
直到好一會，費舍爾才又抬起了蒼白的臉龐，微笑著看著眼前巨大的蕾妮，問道，
“我們來聊聊天吧，轉(zhuǎn)移轉(zhuǎn)移注意力說不定會好一些……”
此刻，他身上的肉體和靈魂竟然都開始在權(quán)柄的影響之下受到了損傷，他的身體上長出了一條條仿佛爭先恐后想要逃離他身體的肉芽，而他的靈魂則受影響的程度要小一些……
因為，那寶貴的性質(zhì)似乎就是埋藏在他的靈魂之中的。
“……聊一點什么……唔……”
蕾妮的腦海里閃過了無數(shù)的話題，可這些話題往往剛浮現(xiàn)上腦海便會被另外一個問題給占據(jù)，幾次三番想要開口卻都無疾而終。
虛空中，蕾妮那巨大的紫色眼眸中透出的目光好像凝結(jié)，祂低頭看向了費舍爾，最終還是猶豫著問道，
“費舍爾……你真的不在乎我本體的模樣么？”
費舍爾微微一愣，艱難地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蕾妮，他搖了搖頭，說道，
“我不在乎，不如說……”。
“嗯，真的嗎？”
“真的�！�
“真的真的嗎？”
“……”
費舍爾無奈，只好說道，
“你……是有多希望我在乎啊，蕾妮�！�
“我只是……”
“或者說，其實并不是我在不在乎的問題，而是你在不在乎的問題，對嗎，蕾妮？”
費舍爾的這一番話讓眼前的蕾妮忽而沉默了下來，就連祂身上循環(huán)往復(fù)的運(yùn)動都暫停了好一會。
“因為在乎的是你，所以你才要一直追問我，可是，向我尋求答案怎么能回答你的問題呢？”
“……你說得對，費舍爾�！�
蕾妮的聲音變得有一些低落和不確定，“其實先前我一直對你撒謊不止是想要保護(hù)我自己，而是……我希望通過包裝來讓我在你的眼中更符合某一個人設(shè)�！�
費舍爾有一些不解，“人設(shè)？”
“嗯。”
蕾妮巨大而難以名狀的身軀仿佛又瑟縮著變小了一些，就連祂身邊環(huán)繞的月光都變得黯淡了少許，
“因為我總是感到孤寂，想要一直待在你的身邊，可是我又要裝作我不是這樣，害怕把我對你的依賴暴露出來，所以我就騙你我在外面有事情要忙，所以哪怕不是滿盈期我也會離開，其實我只是躲在卡度的酒店里，一直用哈特鳥看著你……
“因為我總是感到害羞，明明很喜歡你，每次你一靠近我卻又矛盾地覺得灼熱，其實每一次我的大腦都一片空白�？墒俏也幌胍屇悴煊X，所以就一直調(diào)戲你，裝作很成熟地誘惑你……”
費舍爾微微一愣，他揉了揉自己冒出虛汗的額頭，笑著道，“我還以為是因為你無聊，所以才閑著沒事逗弄我玩的�！�
“其……其實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啦�！�
“……”
眼前巨大的蕾妮又瑟縮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在費舍爾耳邊輕響的聲音也愈發(fā)小聲，
“就連化身變成這樣一個美貌的魔女，其實說不定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因為我知道我的本體不可能為人類的審美所接受。其余神明壓根不在乎這一點，只是我不一樣……我覺得我更適合、也更羨慕做一個【人】，而非【神】。
“從我的意識由朦朧之中蘇醒，我便因為承擔(dān)我前身犯下的罪過而失去了自由，與拉瑪斯提亞簽訂了許多條約，確保不再制造麻煩……許多次看著現(xiàn)實中的生靈生老病死，在親人朋友，一路旅程中遇到的其他靈魂的陪伴下死亡，短暫而絢爛，我覺得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而我明明擁有如此強(qiáng)大的權(quán)柄的力量，在其余神祇們都在拼死抵御著比祂們強(qiáng)大了不知幾何的外神的入侵時，我的第一想法居然是帶著你逃跑……這樣的種種想法有時候都讓我覺得我挺不配的……”
蕾妮的虛幻紫眸稍稍低垂，可那神祇一樣的身軀連情緒的流露都與凡人不一樣，讓人讀不清楚祂的想法。
可費舍爾卻能從祂此刻的聲音之中感同身受，這是蕾妮的心里話。
“如果我不是神的話，我便不會因為站得高看得遠(yuǎn)而故作大氣，只是待在現(xiàn)實與你在一起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如果我不是神的話，我說不定就不會如今天這樣扭捏，哪怕樣子平凡一些、階位低一些，說不定也能大大方方地憑借我真正的感情站在你的面前呢，而不是如今天這樣，像是躲在幕后的怪物一樣千呼萬喚始出來……
“如果我是一個人就好了，如果我不是神就好了，費舍爾……”
蕾妮如此說道。
第35章 滿月（下）
聽著蕾妮的話語，費舍爾的嘴唇微張，沉吟著稍稍思索了片刻，他只是說道，
“是啊，變成人或許的確是一件好事，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
“對吧，費舍爾你也這樣認(rèn)為嗎？”
費舍爾微笑著抬起頭來，點了點頭，張開了自己的手掌，便看見他人類模樣的手掌在蕾妮權(quán)柄的影響之下逐漸生長出肉芽又不斷被費舍爾恢復(fù)成為原樣，隨著這樣過程的持續(xù)，費舍爾身上受到影響的程度也開始有所衰減，至少從肉芽的大小上就能看出。
“嗯，或許是因為我是人，所以我切身體會過某些讓我流連忘返的事情，因而我覺得成為一個人是一件好事。
“因為我是人，不是豺狼虎豹、不是什么長得奇怪的怪物，所以特蕾莎修女撿到我的時候沒有把我丟掉，而將我留在了她的身邊。因為我是人，所以我才能身處與同樣擁有著靈魂的同胞組成的社會，付出的同時也享受著彼此的貢獻(xiàn)……”
眼前，碩大的明月似乎被費舍爾描述的話語給說動，從而身上皎潔的月光也變得忽明忽暗起來，如同她一點點變得急促的呼吸那樣。
對于蕾妮這樣長久獨身待在靈界的神明而言，費舍爾所描述的同類的溫暖和愛或許便是祂夢寐以求的。
“只是……”
看著手中肉芽崩潰又恢復(fù)時帶來的疼痛，費舍爾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話鋒也隨之一轉(zhuǎn)。
“因為我是人，所以我也知道成為人的壞事。如果我只是人，沒有補(bǔ)完手冊，哪怕用盡全力也只能在階位的底層徘徊，如現(xiàn)實之中大多數(shù)的生命一樣，因為弱小和無知在一片未知之中就失去生命；要么，就是成為其中更倒霉的倒霉蛋，哪怕知道了未來滅亡的危險卻只能無濟(jì)于事地眼睜睜看著它走向滅亡……
“那些更強(qiáng)大的神話種們也同樣一生無法脫離階位的桎梏，在命運(yùn)的捉弄中走向滅亡。當(dāng)他們死亡的命運(yùn)來臨時，他們或許會比你更感到憤怒，如果可以選擇，他們也不想成為不是‘神’的生靈�！�
蕾妮巨大的身軀沉默了一瞬，隨后祂連忙說道，
“我明白我體內(nèi)的權(quán)柄明明已經(jīng)是其他所有生靈夢寐以求的東西，只是……”
“我懂……蕾妮……”
費舍爾長出了一口氣，身上扭曲的肉芽終于開始收斂，重新變?yōu)樗∧w的一部分。
感受到身上變化的緊縮，費舍爾緩緩站起身子來接著向蕾妮的身軀靠近，順著距離的縮短，他身上又開始出現(xiàn)被權(quán)柄排斥從而潰散的征兆，于是他又駐足在原地，坐了下來輕聲道，
“有的時候，我們所憧憬的、寄予厚望的東西并不能真正解決自己的問題。只是我們從未擁有過，所以才會不留余地地美化它，將一切美好都附加在了一無所知的基礎(chǔ)上。也正因如此，每每我們得到時便難免悵然……”
費舍爾明白蕾妮的想法，因為母神犯下的過錯致使蕾妮從出生開始便被束縛，祂被設(shè)下了絕對不能干涉現(xiàn)實的禁制，直到遇到費舍爾。
回首看來，蕾妮除了費舍爾、波江娘子這兩位，祂還認(rèn)識什么其他的人么？
伊麗莎白有她的國度，茉莉有她的父母，拉法埃爾有她的龍廷、瓦倫蒂娜有她的梧桐樹、阿拉吉娜有她船上的姐妹、就連艾利歐格與巴巴托斯等魔神熟識……
從始至終，蕾妮都一直都在靈界，前有束縛，后有滅世預(yù)言追趕。
或許先前蕾妮偽裝的人設(shè)便是她真正想要成為的模樣，她想要成為一個無憂無慮、充滿誘惑力的大姐姐。
在這種情況下，她羨慕現(xiàn)實之中無憂無慮的“人”或許是情有可原的，只要成為人，沒有那樣一位犯下重罪的前身她便可以自由自在、便可以無拘無束……
但正如費舍爾所說的那樣，靈魂總是會美化他們未曾擁有的東西，只能看到那未有之物的美好，卻看不到它隱藏的缺憾。
如若成為人，沒了對補(bǔ)完手冊的感知，蕓蕓人海之中她是否還能與走在解決滅世道路上的費舍爾相遇？沒了超脫塵世的權(quán)柄，一切煩雜生靈的塵思，例如外貌、金錢等能否還能被她拋卻？
反過來說呢，費舍爾過往也對神祇的層次充滿著幻想。
有了權(quán)柄是否就是無所不能了？可是現(xiàn)在看來，被外神們重重包圍的藩籬之內(nèi)，諸如拉瑪斯提亞和現(xiàn)在失去意識的達(dá)拉斯貢，祂們擁有著難以想象的偉力，卻依舊陷入了同樣難以想象的困境……
費舍爾垂下頭來，看著身下璀璨的、充斥著親切感的靈魂之海，忽而覺得身下的這一片靈魂之海又何嘗不是每一個靈魂窮盡一生都無法游盡的“苦�！蹦�？
每一個靈魂都在幻想一個一勞永逸的“岸”，堅信只要一直游，只要游到那里就能脫離苦海，再也不用其中煎熬。
千金倒灌、名譽(yù)加身？
長生久視、俯瞰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