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些……費舍爾你幫我取下來吧,好不好?”
“……好。”
費舍爾沉默片刻走到了她的背后,伸手握住了她腦后的那根桃花樹枝,感覺到了其中洶涌澎湃的篡生混亂已經(jīng)徹底與瓦倫蒂娜失去了聯(lián)系,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桃公不愧為千年前能依靠著篡生混亂支撐失去半神的樹大陸長女,她對于篡生混亂的控制費舍爾剛剛?cè)胧志陀X得自愧不如。
這種差別大概在于,費舍爾已經(jīng)熟讀了生命補完手冊的書本,可桃公卻不止于此,能活學活用十分熟稔地將它們付諸于現(xiàn)實。
費舍爾將桃花枝條取下,隨后蹲下身子,將她插入了白雪覆蓋的土壤之中。
此刻白雪正厚,桃公的桃花哪怕粗壯也只能冒出一個頭來,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桃花單單開在雪地上,顯得頗為滑稽。
她在皚皚白雪之中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看向眼前大雪翻飛的雪山,眼前至高之處下方,是無數(shù)她母親樹根力量化成的空間亂流,遠遠看去,此時此刻正如彼時彼刻。
就連費舍爾都還記得,當年在精靈王都之中看到的那些層層疊疊的宮殿,以及那直入云霄的金色樹木,她是所有精靈的母親。
“世間絕景,不外如是……”
桃花枝條迎風飄揚,望著眼前夕陽余暉下的風雪之景,只可惜天空之上,那熊熊燃燒的夾縫已經(jīng)徹底蔓延過了他們的頭頂,大片大片的虛幻猩紅便讓此刻眼前的景象變得不再純粹,讓桃公空空嘆息,
“時過境遷,情如!昵埃覀冞@些原本肩負著保衛(wèi)世界內(nèi)部的神話種與半神卻沉浸于內(nèi)斗,與我們的父輩一樣,忘記了屬于我們的職責。只是當年,保護我兄弟姐妹的愿望強過了守護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如今再活一次,便當是替先前的疏忽還債了!
瓦倫蒂娜深吸了一口氣,跪坐在了地上,而雪地中的桃花微微顫抖著,在其中蔓延出了越來越多的桃花枝條。
費舍爾能感受到,桃公正在催動她先前蘊藏的全部篡生混亂以還原她原本的模樣,這樣不僅能消耗掉她體內(nèi)多余的混亂,也能增強她自己的意志。
隨著這個過程的發(fā)生,桃公的聲音倒是越來越困倦,
“這樣就好……這個過程可能需要十幾個小時,等徹底完成之后……再動手就好……”
“呼呼呼……”
在呼嘯的寒風之中,桃公的聲音越來越小,可地面之上的桃樹枝條卻依舊在生長,很快就冒出了頭,變成了一株小小的桃樹嫩芽,大概長成時就在十幾個小時之后。
瓦倫蒂娜坐在桃樹的旁邊,望著徹底消聲的桃公撅了撅嘴,卻什么話都沒說,只是就這樣坐著。
費舍爾半蹲在桃樹的另外一側(cè),看著瓦倫蒂娜沒有離開,他自己也坐了下來,望著眼前天空之上不斷蔓延的猩紅之色,輕聲開口,
“舍不得?”
“……”
瓦倫蒂娜看了一眼旁邊的費舍爾,低著頭,良久才點了點頭,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費舍爾望著她,便看著她微蹙的眉頭,糾結(jié)和迷茫地看著眼前氣勢恢宏的雪山,在半神偉力形成的雪山面前,一位鳳凰顯得是那樣渺小,更何況這位鳳凰還那樣稚嫩。
“我……如今已經(jīng)是鳳凰了,是梧桐樹的領袖了,可是……可是我一直以來都很害怕,感覺不自信。這么大的地方,這么多的種族,這么多的事情都需要我來決斷……我連‘鳳凰’這個身份都只當了幾個月,從來沒受過這樣的教育,坐在鳳凰之王的座位上,我甚至覺得那就是一個草臺班子,坐著一個披著鳳凰皮的殘疾小姑娘……”
瓦倫蒂娜低著頭,看著自己完整的雙腿,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拍打了一下它們,
“明明能行走起來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我竟覺得,我只有身體是能再行走的,內(nèi)心卻依舊坐在輪椅上。是桃公教導了我該如何做,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天生的王者,哪怕是敬仰的鳳凰也是從奴役之中脫身的……我去見你,有一些患得患失,甚至于害怕我現(xiàn)在的模樣會嚇到你,還特地變成了人類的模樣,甚至還想著要不要恢復以前坐在輪椅上的模樣……
“是桃公把我罵醒的,她私底下和我說,‘如果他連你站起來、變了模樣都接受不了,希望你回到以前殘疾、脆弱的模樣,就因為這樣能滿足他變態(tài)的保護欲與占有欲,那他看你到底是一個愛人還是一個被圈養(yǎng)的用來取樂的奴隸’……”
費舍爾看著眼前發(fā)芽的桃樹苗,有一些出乎意料。
不過他原本與桃公就只在對立時短暫接觸過,談了解他一點資格都沒有,當然也不理解這位精靈長女的為人。
刻板印象來說,費舍爾以前總覺得她就像是一個嘴臭的萬年蘿莉老太婆?
“而且,她還告訴我了,那個唐……什么日香和那位舍棄生命都要救你的天使的事情……”
可說著說著,瓦倫蒂娜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語氣幽幽地開了口,一下子讓費舍爾身體僵硬起來。
對啊,當時自己與唐澤明日香、赫萊爾待在一起的時候桃公也在啊,而且他還在桃公的結(jié)界里大做特做了一番。但看此刻瓦倫蒂娜沒提及此事,要么是桃公不知道,要么就是她沒告訴瓦倫蒂娜。
提起這件事,瓦倫蒂娜便氣不打一處來,她撅著嘴,小聲嘀咕道,
“一位和桃公一樣是神話種的天使為了你能獻出生命哎,就連異世界來的人也能被費舍爾你迷得神魂顛倒嘞……”
那陰陽怪氣小聲逼逼的可愛模樣讓費舍爾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將她原本就被狂風吹拂得散亂的白發(fā)給弄得更亂了,讓她炸毛一樣撅著嘴轉(zhuǎn)過頭來,可下一秒,費舍爾手中卻宛如變魔術一樣,變出了一枚閃亮亮的戒指來。
瓦倫蒂娜的表情微微一滯,一下子驚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你……”
“先前不是答應你的嗎,我還欠你一枚戒指,這是一對,你一枚,我一枚……”
費舍爾手指翻飛之間,另外一枚與手心之中同款的、稍大一些的戒指也出現(xiàn)在了手心里,這是一對婚戒,是他在離開納黎時購買的,為了兌現(xiàn)當年與她的承諾。
瓦倫蒂娜的呼吸不由得一點點加快,她捂著嘴,而眼前的費舍爾也將那枚細小一些的拿了起來,說道,
“雖然圣婚之中并未有交換戒指的流程,但在納黎的禮儀之中,戒指是必不可少的,這也是我欠你的約定……我不想,再違背任何約定了,瓦倫蒂娜!
“費舍爾……”
瓦倫蒂娜的臉色微紅,手指顫抖著一點點抬起,想要讓他為自己佩戴上這一枚戒指,可是動作到頭,她卻還是忍不住問道,
“這戒指,是單單就我有,還是你認識的其他女性都有?”
“……”
費舍爾被問得愣住,可動作上,他卻絲毫不停,他只是輕聲開口說道,
“這一枚戒指當然只是屬于你的,瓦倫蒂娜!
瓦倫蒂娜這才高興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指,讓他為自己戴上這幾年前圣婚時就欠下的戒指。
所佩戴處,正好就在桃公那還在不斷生長的嫩芽之前。
她不由得展示一樣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可畢竟那討厭她炫耀的“雜魚”聲沒有響起,這種感覺讓瓦倫蒂娜有一些悵然若失的感覺。
她有一些遺憾地看著旁邊的桃花,輕聲對著費舍爾說道,
“我聽桃公說她擁有過去的力量,所以無論是說話做事,她都像是一個頑固的老古董一樣……而我卻不知好歹地、企圖用我年輕的微薄之力告訴她未來的美妙……可是,哪怕效用微乎其微,她都明明……明明能看到未來,會說一些符合現(xiàn)在而非過去的話了……
“她明明……都已經(jīng)快要抵達未來了!
聽到這話,費舍爾的內(nèi)心不由得微微一動。
過去的余光在此刻被風雪覆蓋,這植根于世界樹樹根而生成的巨大雪山此刻已經(jīng)被皚皚白雪所覆蓋,因而過往的一切都不可見。
唯獨那插在雪中還在生長的桃花冒出了一點粉嫩來,迎著此刻、迎著天空上可能象征著毀滅的未來飄揚。
未來,這個詞向來帶有不確定性。
沒人知道明天會怎么樣,沒人能確定未來能發(fā)生什么,當然也就不能肯定未來一定美好。
可奇跡的是,當提起明天,人們總會樂觀。
“明天總會好的!
“沒關系,還有下次,還有明天……”
于是此刻,看著那生長著的桃花枝條,瓦倫蒂娜終于忍不住,低著頭,有些悲傷地對費舍爾、對自己疑問道,
“所以……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嗎?真的不能讓桃公活下來,讓她看到未來嗎?”
“……”
第158章 中心
“……”
費舍爾聽著瓦倫蒂娜那有一些低落的疑問,不免想要安慰對方,于是他伸出手觸碰了一下那雪地之中的粉色枝條,動用起了身體內(nèi)的篡生力量,試圖找到可能的方法。
可他感受到的,卻是那先前與艾麗西亞同樣的寒冷感,桃公身體內(nèi)的篡生力量非常濃郁,寄宿在她此刻不斷再生的每一寸軀體上,而且與艾麗西亞不同的是,一旦改變她身上的性質(zhì),她就會死。
桃公正在作為方外神祇力量降臨的基座。
費舍爾收回手的同時就明白了這一點,也就意味著這個過程是難以改變的。
冥冥之中他的腦海中又好像有一點對應的靈感,但他卻沒有抓到,讓它逸散了。
“……說不定會有辦法,瓦倫蒂娜……我需要,思考一下!
因為這一點點的靈感,費舍爾微微一愣之間,沒有將話說死。
可瓦倫蒂娜卻覺得這只是安慰之詞而已,她搖了搖頭強迫著自己變得堅強,隨后緩慢站起身子來后,她這才開口,
“嗯,我們先回去吧,等桃公醒來再說其他的……”
語罷,她再度張開了身后的翅膀,牽住了費舍爾的手,將他攜帶著飛起,朝著山峰之下的梧桐樹飛去。
當此時,夕陽已經(jīng)完全暗沉下去,隨著夜幕降臨,天上虛幻的猩紅也隨著黑暗變得陰沉,看起來頗為駭人。
費舍爾被瓦倫蒂娜背在背上,待在鳳凰的背上這種感覺實際上還是蠻新奇的,和蒼鳥種雙臂的羽翼不同,生在脊背兩側(cè)的鳳凰翅膀基于階位的變化還要更加堅挺,全力的拍打下甚至還能打出音爆聲,將瓦倫蒂娜的速度增加到極致。
唯一的壞處就是飛起來的時候鳳凰的翅膀會不斷地產(chǎn)生寒霜,弄得在她身上的費舍爾特別冷,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便頗為好奇地掰開了一兩根正在晃悠的青色羽毛,卻讓瓦倫蒂娜的整個身子都晃悠起來。
“費舍爾!”
她紅著臉回頭嬌嗔了一句,讓產(chǎn)生好奇心的費舍爾歉意地收回了手,
“抱歉,只是有一點好奇為什么鳳凰的羽毛里面會產(chǎn)生寒霜!
“真是的……要看的話,至少等回去再……”
剩下的小半句話瓦倫蒂娜沒有說完便轉(zhuǎn)過頭去了,徒留坐在她背上的費舍爾吞咽了一口唾沫。
“瓦倫蒂娜小姐!”
就在此時,在他們下方極遠的雪地里傳來了一聲呼喚聲,極目望去,只見一片雪白的山地里披著厚重皮衣的伊莎貝爾正在下方對著他們招手,似乎是在讓他們下去。
在伊莎貝爾的旁邊還跟著三個大團子一樣的鼠娘,而在鼠娘隊伍最后的則是年紀最小也最需要照顧的小艾麗西亞。
“艾麗西亞不是去吃東西了嗎,怎么跑去伊莎貝爾那里去了?”
瓦倫蒂娜扇動著翅膀一點點下降,很快就來到了伊莎貝爾的上方,她先前還沒看到費舍爾,此刻才看到他在瓦倫蒂娜的身邊,
“費舍爾老師?!你也在這里!正好,我也有一點事想向你了解呢……”
“大哥哥!”
艾麗西亞活蹦亂跳地跑了過來,看起來剛才正在和這群鼠娘玩耍……哦,她的腦門背后還跟著臭屁的埃姆哈特呢。
“瓦倫蒂娜小姐,先前你吩咐的事情我已經(jīng)巡查過梧桐樹的四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