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滅亡之始
從意識的深層回來的時候,費舍爾的靈魂便只能簡單地考慮兩件事了。
前者是痛苦,幾乎是無邊無際的痛苦。
因為那黑泥的本質(zhì)上實際上是某種混亂正在以他的身體形成某種存在的基座,向著靈界的終極之外引導(dǎo)某種恐怖的力量,所以,它便代表著最純粹的混亂,要將費舍爾身上其余的一切都攪碎,身體、靈魂……
而后者,則是單純地要去救拉法埃爾的信念。
將其作為此刻思考的所有,不計得失、不顧一切地只達(dá)成這個目的,這樣才能在痛苦之中保持基本的行動,否則如果目標(biāo)并不明確,恐怕在感受到那無盡苦痛的瞬間,費舍爾便會退縮,乃至于最后放棄。
所以實際上此刻外面赫萊爾的欲動又止費舍爾也全然不知,甚至都沒來得及思考拉法埃爾是如何來到此處此地的,他只能考慮去救拉法埃爾還有此刻她腹中自己的孩子。
可此刻,在無盡的痛苦之中他如何想要打撈黑暗中的拉法埃爾卻都無濟于事,因為此刻困住拉法埃爾的黑泥就是他自己本身,每當(dāng)他想要伸“手”去打撈她時,他總會不甘地發(fā)現(xiàn)他的雙手溶解于其中,怎么都無法將她救起……
這可如何是好?!
現(xiàn)在的時間哪怕是流逝一秒費舍爾內(nèi)心都焦急萬分,因為這也意味著拉法埃爾要在下方忍受多一秒這樣的苦難,一想到這一點,費舍爾連他自己此刻正在忍受的痛苦都可以忽略,想要以此為代價換取拯救拉法埃爾的方法。
“你知道你很特殊嗎?”
也就是在此刻,這樣一句別人同他說過不止一次的話語突然在此刻涌上心頭,恍若靈感那樣為他指明了一條可能的道路。
那么,他的特殊在哪里呢?
他能閱讀不止一本補完手冊,還能直面命運的權(quán)柄改變一切回到過去,甚至于蕾妮的力量在他的胸口直接爆發(fā)他都沒有死?
等等,如果連蕾妮的力量在自己的體內(nèi)爆發(fā)自己都沒有死,那么以此類推,將同樣性質(zhì)為混亂且位格往自己的身體內(nèi)收縮,然后讓它在自己的體內(nèi)爆發(fā),就能讓它向外的作用從拉法埃爾的身上轉(zhuǎn)移到自己的身上了!
這個想法剛剛冒出的瞬間費舍爾便立馬想要付諸實踐,因為時間一點耽誤不得,在里面多待一點時間拉法埃爾和她體內(nèi)的孩子都可能出事……
可真到了要這樣做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樣做到底有多么困難和痛苦。
現(xiàn)在這擴散出去大概百米的黑泥在某種程度上也擴散出去了他能感覺到的痛苦,可一旦往回收縮一米,那種痛苦都是以成倍增長的,只是剛剛這樣做的時候,他就忍不住地嘶吼起來,整個人本就不清晰的意識也變得愈發(fā)不清晰。
“嗬……嗬……嗬……”
他猛地栽倒在地上,卻依舊不止不休地在往回收縮著黑泥,將之收納于自己的體內(nèi)。
“所以,這就是你對我的懲罰,對嗎?我還欠你一次懲罰,這就是你索取回來的方式,對嗎,費舍爾?”
明明自詡堅強,已經(jīng)抵達(dá)而立之年的費舍爾在這樣的折磨之下卻脆弱得像一個襁褓內(nèi)的孩童,他只想哭泣,甚至想找一柄兵器原地自戕,可又突然想起了當(dāng)時拉法埃爾隱忍著淚意和自己說的這樣的話。
他的確是感到愧疚的,他的確是因為貪婪才惹得這一切的,他的確是不知饜足的,是需要償還這一切的。
甚至于現(xiàn)在,當(dāng)他回想起就在剛剛他還抱著“如果沒有亞人娘補完手冊會不會要更好一些”這樣的想法時,他更是感到愧疚,因為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她當(dāng)時在斐洛恩城就會死掉,而其他所有人都會死掉,自己卻對此一無所知……
他不敢妄言自己對她的感情是愛,因為這個詞實在是太過于高潔,讓他接受別人的行為顯得是那樣德不配位,所以他只好常懷虧欠。
虧欠她的,虧欠她的母親的……
那劇烈的疼痛一點點遠(yuǎn)離,像是被內(nèi)心的灼熱給驅(qū)散,愈發(fā)堅持的黑泥之中,一個跪在地上的“人形”愈發(fā)明顯,就像是費舍爾的靈魂那樣,是一個人類。
黑泥之中波濤洶涌,而他則像是漩渦,正在不顧一切地與它抗衡。
“嘩……嘩……嘩……”
四面八方,富有規(guī)律和節(jié)拍的海浪拍打海岸的聲音層層疊疊,像是敵人也像是愛人那樣注視著與祂抗衡的存在。
可是,費舍爾實在是太疼了,他實在太痛苦了,那好不容易形成的“人形”也控制不住地匍匐在了地上,帶著哭腔地嘶吼起來,可他不敢停下將黑泥容納的過程,只能將這種感覺咀嚼吞咽而下……
“嗚……嗚……”
他伸手抓著地面,腦袋里一片混沌,卻突然想不出來喚醒自己的意識了……
對了,如果拉法埃爾會和自己有孩子的話,那么也一定會是一個龍人種吧……嗯,雖然體內(nèi)流著人類的血,但跨種族繁衍一般都會隨母親的種族多一些,費舍爾對此頗有研究。
那么,如果是自己的孩子的話,他應(yīng)該要取一個什么名字呢?
和人類可不一樣,龍人種可是會有不一樣顏色的鱗片的,他會不會繼承他母親獨一無二的赤色鱗片,還是會變得平平無奇,和尋常的龍人種別無二致?
嗯,這樣也好,如果是一個小男孩的話,那么他叫岡卡洛或許也不錯,這是費舍爾年幼時最喜歡的人類哲學(xué)家的名字;小女孩就叫做阿娜伊斯,這也是一個哲學(xué)家的名字……
在納黎的傳統(tǒng)中,越是敬仰一個人,那么將孩子的名字取成他的便可能獲得他的全部美德。
可是,按照龍人種的傳統(tǒng)而言,他或者她的名字末尾應(yīng)該有一個“爾”才對……
而且,按照龍人的傳統(tǒng),他們的名字應(yīng)該是由萬花庭的長老,也就是雅麗爾來指定的。
這也太不公平了,自己的孩子難道連起名字的權(quán)利都沒有嗎?
“嗬……嗚……嗚……”
費舍爾的身形愈發(fā)扭曲著顫抖起來,他的思緒被這樣的疼痛給再次沖斷,隨著那蔓延開來的黑泥再一次收縮,他的意識好像也感受到了某種好像來自靈界的終極之外那般遙遠(yuǎn),又好像就近在咫尺的存在的注視。
“……”
費舍爾認(rèn)得【祂】,因為在祂晉升入神話的時候祂就出現(xiàn)過,祂的出現(xiàn)總是陪伴著某種難以言喻、仿佛來自于太虛的歌聲,但此刻那些歌聲卻戛然而止,好像表明,此刻祂的心情不好。
神明也會有心情嗎?
費舍爾也不知道,或者說因為接觸不到,他對神明們的一切都只能是猜想,就像是他猜想拉瑪斯提亞是一個愛發(fā)脾氣的老婆子那樣,畢竟祂曾經(jīng)化作水蛇朝著他噴水呢……
但那個存在可是實打?qū)嵉摹净靵y】,是終極之外虎視眈眈此處的外來之神,而且,按照靈魂補完手冊的權(quán)柄劃分,祂應(yīng)該就是……
海洋。
“呃啊啊。!”
可即使如此,費舍爾卻依舊不停下手中的動作,要將拉法埃爾從黑泥之中釋放出來。
他的人形愈發(fā)明顯,連那模糊卻猙獰萬分的五官都已經(jīng)變出了模樣,就在他的胸口處,一道宛如黑洞一樣的缺口處正在源源不斷地汲取著四周的混亂。
快……全部都在自己體內(nèi)……
這樣……
“嗡嗡嗡!!”
無數(shù)的耳鳴聲中,費舍爾的視野已經(jīng)快要發(fā)白,甚至產(chǎn)生了特蕾莎從天國來接他的錯覺。
海洋就這樣安靜地望著他,也不與他爭搶這黑泥基座,只由他一點點將那基座吞入自己的體內(nèi),而已經(jīng)沉入黑泥底部的拉法埃爾終于在此刻得以見到天日,露出了她蒼白的、像是已經(jīng)完全失去體溫的臉龐來……
還沒等費舍爾的內(nèi)心一喜,她的身體上,那被黑泥壓迫著要銷毀的火焰終于再也控制不住地沖天而起,直直地朝著上方的虛無沖去。
“轟隆!”
上方的傳送門瞬間就被破壞殆盡,可從地底到天空的距離對于那火焰而言就像是不存在一樣,它就這樣不斷上升,走到哪里哪里就開始焚燒,好像要將空間外的什么東西給焚燒殆盡那樣……
此刻正在燃燒的,正是在現(xiàn)實之外庇護(hù)著這個世界的達(dá)拉斯貢的領(lǐng)域:夾縫。
“轟!”
那沖天而起的虛幻火焰很快在上空之外蔓延開來,在南大陸的上方緩慢地不斷擴散,靈魂的火焰在此刻終于燃起,將原本滿天的烏云全部都灼燒,可透露出來的并不是晴朗的天空,而是此刻仿佛在宇宙之外飄散的猩紅……
“kononinnihamugaso……mujin so,mu shujo so……mu hisashi mono so gaarimasu……”
下方,原本就被那神話階位的疾風(fēng)驅(qū)趕的人們生怕那火焰灼燒到自己,或是又以為這是什么奇異的天災(zāi),可待得那火焰穿過他們再到天穹之上化成火圈緩慢向外擴散,他們都未感受到疼痛,只是好像有一聲虛無的、從天而來的囈語在內(nèi)心之中響起,讓他們?nèi)慷疾缓跗饋,仰著頭望著那仿佛在宇宙之外的猩紅霧氣吞咽了一口唾沫……
“那到底是……什么。俊
“嗡嗡嗡!”
猩紅色霧氣的氤氳之中,無數(shù)的星星點點正在閃耀著危險的光芒,好似光年之外的某種存在也注意到了這里的變故開始了運動……
可此刻,下方的生靈卻對此一無所知,甚至于災(zāi)禍發(fā)生的中心都沒人知道上方的具體情況。
因為,隨著那賜福和拉法埃爾被費舍爾釋放,他還沒完全容納體內(nèi)的基座,卻眼睜睜地看著那燃燒的賜福將拉法埃爾的靈魂撕扯裂開,然后那靈魂的火焰還在持續(xù)不斷地燃燒著拉法埃爾的靈魂,讓她馬上就要斃命。
“不……不……拉法埃爾……”
全身上下都還在不斷畸變的費舍爾看著眼前龍角正在消弭、血液也逐漸開始變藍(lán)的拉法埃爾,內(nèi)心中要失去她的恐慌再次涌上心頭,讓他體內(nèi)還未完全容納的混亂變得愈發(fā)躁動不安。
他無助地伸出了手,想要阻止那靈魂的火焰將拉法埃爾的靈魂灼燒,但一伸手,自己的雙手依舊滿是那恐怖的黑泥,便讓他再不敢向前,生怕雪上加霜。
“費舍爾,專心于你自己,我來幫她!
可此刻,身邊,一雙身著白袍、赤著雙足的圣潔身影倏忽輕聲開口,讓此刻混亂的費舍爾瞬間冷靜下來,他轉(zhuǎn)過頭去,透過面目上還在涌動著的黑泥,他便看見了表情有些復(fù)雜的赫萊爾。
“赫萊爾,你……呃!”
他的話語還未說完,便感受到七竅內(nèi)還在不斷涌出的黑泥,他也知道赫萊爾所說的是正確的,只能選擇相信她,將一切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今體內(nèi)的混亂之中。
而赫萊爾則挑了挑眉,低頭看著那靈魂越來越衰弱的拉法埃爾,手中卻遲遲沒有任何動作。
長長的金色睫毛之下,她據(jù)高臨下的漠然的注視好像審判一切的神明,決定著每一個靈魂的命運……
“滋……滋……滋……”
“呃啊啊!”
她的手指不停敲打著,看著那靈魂的火焰宛如灼燒炸彈的引線那樣一點點通往盡頭,可身后費舍爾傳來的劇烈的與體內(nèi)混亂撕扯的怒吼卻讓她手中的動作戛然而止。
下一刻,她便猛地一下抬起了右手對準(zhǔn)了身下的拉法埃爾。
不知何時,在她的手中竟然出現(xiàn)了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部分金色靈魂,是被她以恐怖的偉力平整地從某一位與拉法埃爾血脈相連的個體身上取下的。
此刻同樣在她的手心里,其中屬于“雅麗爾”的痕跡一點點地被抹除,很快竟然變成了與費馬巴哈、拉法埃爾靈魂形狀相似的靈魂力量。
緊接著,赫萊爾冷著臉伸手一揮,拉法埃爾身上燃燒的靈魂火焰便瞬間消失,隨后她的手指再輕輕一指,那精純的靈魂力量便填充進(jìn)入了拉法埃爾的體內(nèi),讓原本血液變成藍(lán)色的她顏色逐漸回復(fù)正常,也猛地開始劇烈喘息起來,緩解了體內(nèi)靈魂燃燒的苦痛。
原本就有了費馬巴哈之血的拉法埃爾此刻的靈魂也變得更加強壯,她的身體微微一顫,好像在冥冥之中感覺到了某種契機,無數(shù)道與這個世界規(guī)則相符的力量便從她的體內(nèi)迸發(fā)開來,推動著她岌岌可危的靈魂與肉體相鏈接,直到最后徹底合為一體……
這是神話正在發(fā)生的征兆。
“……”
但赫萊爾卻已經(jīng)完全不想再看拉法埃爾了,她只是轉(zhuǎn)過身去,看向那咬著牙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將那黑泥愈發(fā)收緊的費舍爾。
詭異的是,在此刻,那為世界一切規(guī)則,與其他權(quán)柄皆不相容的混亂在他經(jīng)受著死去活來的痛苦的同時,竟然真的一點一點地與他融合,像是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慢慢消弭于能察覺的境地……
“呃啊啊。
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喊了起來,將一切的一切都沒入自己的身體之中,直到它被壓縮成了費舍爾自己,猛地從他體內(nèi)爆發(fā)開了一道無形的靈魂波動,傳至萬里。
……
……
此刻,遠(yuǎn)在天邊的西大陸,卡度境內(nèi),一個未知的幽深空間之內(nèi),一個被無數(shù)條金繩勾勒,掛滿了無數(shù)鈴鐺之處似乎也感受到了是這無形的波動,突然滿堂的鈴鐺都劇烈搖晃起來,發(fā)出了極其刺耳的響聲,同時也喚醒了此間正在休息的意識。
“叮叮叮叮叮!”
幽藍(lán)的樞機光芒亮起,一個奇形怪狀呈圓柱形的機械抬起了他圓滾滾的腦袋,打量了身邊片刻,他便用毫無感情的機械聲音開口說道,
“阿什莉小姐,大衛(wèi)二號提醒您,您布置的鈴鐺感受到了波動,具體位置為: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