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像是我在夢中見到的他，看不清晰。
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夢中的江斌怎么會出現(xiàn)在鏡子里。
這太瘋狂了，比我的怪夢更無法解釋。
我長嘆一口氣，回想自己曾經(jīng)到醫(yī)院對大腦做過檢查。
難道我要開始懷疑醫(yī)院的檢查結(jié)果了嗎？
真的是江斌嗎？
我一邊困惑，一邊琢磨。
看不清楚這一點的確和夢中是相似的，但我的鏡子畢竟沒有變得一片烏黑，只是出現(xiàn)了一個黑色的人影�？扇绻皇菑暮诎档谋尘爸凶邅�，為什么我記不得他的臉，只看見了一雙眼睛呢？
我搖搖頭，再想下去也沒有結(jié)果了。這才漸漸把注意力轉(zhuǎn)向了當天的工作。
第四章 致命禮物
一
今天的來訪者是一位事業(yè)上小有成就的男士，他叫張羽，33歲，正值青壯年階段。
他的生活過去挺勞苦，近來終于柳暗花明，一切都步入正軌。他在這個年紀就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公司，實屬不易。有時運，也離不開他自己的努力。
我第一次見他時，就從他意氣風發(fā)的面貌中看出了一種沉穩(wěn)的氣質(zhì)。他的笑容隨時可以收起，然后轉(zhuǎn)入一個嚴肅深邃的話題。
當我問他有什么需要幫助的時候，他沒有立刻正面回答我，而是岔開話題轉(zhuǎn)而詢問我，咨詢要怎么做，一般的流程是什么，都能解決什么問題。
我知道，他對咨詢、對我，還不夠放心，有一定的防備心。這是自然的，經(jīng)常有這樣的來訪者，他們需要更多的說明和解釋，倒也沒什么。
不過從這一點可以看出他是思慮較為縝密的類型，不會輕易相信他人，這可能也表現(xiàn)在他日常的工作和社交當中。
在整個過程里，他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很有禮貌，仿佛在做接待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在剩下的時間里，他介紹了一下自己所在的行業(yè)，目前的大致狀況，家庭成員等。
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有一位妻子，準備生育孩子。
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他認為自己沒什么問題，主要是有時候工作壓力大，睡眠不是很好，因此想要調(diào)節(jié)一下，詢問一些減壓的方法。
今天是我第三次見他。
我回顧完以上過程，收拾好心緒，走進了自己的工作室。
他選擇在周五的早晨來見我，做完咨詢他會繼續(xù)投身于工作中，同時也不會耽誤他的周末，他總是盡可能在他們夫婦二人都放假的日子里陪伴妻子。
總體而言，我的這位來訪者屬于高能力的人群，工作能力強，待人接物有妥善的分寸，維系家庭方面也做得不錯。
就他提出的問題來看并不算嚴重。今天我們可能會繼續(xù)討論壓力的處理，以他的自省能力和主動性，再調(diào)節(jié)一兩個星期應(yīng)該就會呈現(xiàn)出一定的效果。
對于見他，我?guī)в幸环N天然的放松的心態(tài)。不過眼看時間快到了，我還是提醒自己，應(yīng)該放空自己的思緒和判斷，不對來訪者做過多的提前預(yù)設(shè)，因為那樣可能會在新情況出現(xiàn)的時候有失偏頗。
而盡量放空不預(yù)設(shè)，能夠還原來訪者當下的真實狀況，而不會被咨詢師主觀地解讀，也不會在第一時間因為預(yù)判錯誤而失望。
正這么想著，張先生來了。
他依舊面帶微笑，和我打招呼。
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覺得這微笑僅僅是出自他的禮節(jié)，隨時可能消失。
但我知道那只是我個人隨意的聯(lián)想，沒有什么依據(jù)。
“嗯……壓力的部分，好了一些�！彼_口說道。
我的預(yù)想好像沒錯，我挺高興。
“那么，今天想聊些什么呢？繼續(xù)探討這部分，還是……”
“嗯，可以說點其他的吧。我想說一件采訪的事。”
“采訪？”我第一次聽他提起工作壓力以外的事，所以格外注意。
“對，是對我的一次采訪。在……北京吧，沒錯，是在北京。我的記憶有點模糊，采訪中的問題我也記不清了，左不過就是那些，我如何組建團隊的，遇到了什么困難，今后的方向是什么之類的。
“不過其中有一個問題，我卻記得異常清楚�！�
他不再看我，也不再微笑，轉(zhuǎn)而皺起了眉頭，仿佛陷入思索當中。
雖然，他在交談中也不總是微笑的，談到苦惱處也時常嚴肅下來，但沒有一次會嚴肅得這樣徹底，已經(jīng)顧不上眼前的我，完全投入進去。
“他問我，是什么支撐我度過最困難時刻的�！�
聽上去，這也不是一個很特殊的問題，對他而言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嗎？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我問。
“我說，是妻子的支持和陪伴，幫助我度過的�！�
“哦。這個問題對你而言，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我還是不太明白。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我回答完后，似乎瞥見門外有什么人，那人在做些什么。雖然只是那么一瞥，但是我心里感到很慌張。我覺得真的有什么事發(fā)生，而當時我們誰也沒有注意到。”
這時候，他的神情不止有嚴肅，還有慌張，這種慌張在他過去的言語中從未出現(xiàn)過。
可惜我仍然沒有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甚至更加困惑了。
“你說門外有人，是什么門，是你們進行采訪的那個地方嗎？”
“啊，是�！彼D(zhuǎn)頭看我，點頭，仿佛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狀態(tài)過于自我，說的話有些跳脫了。他又微笑，“是我們采訪的那個地方，好像是禮堂，記不清了。我做完演講，他們便上來采訪，大家都安靜地看著我，聽著我的回答，沒有人注意到門外�！�
“哦，那是一個公眾場所。”
“對，公眾場所的門外應(yīng)該時不時會有人走過的，不知道為什么，在那一瞬間，我感覺有什么不一樣的事情在門外發(fā)生了�！�
“是看到了什么特別的人嗎？為什么說感覺有事發(fā)生，那事實上呢？”我有點被繞暈的感覺。
“不知道。呃，從事實上來說，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事發(fā)生，因為那一瞬間過后，一切就回復(fù)正常了，我定睛朝外面看的時候，什么人也沒有。采訪結(jié)束以后，也沒聽人說有什么壞事發(fā)生。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什么事，一切正常，禮堂所在的校園平靜祥和�！�
我反應(yīng)了幾秒鐘：“也就是說，你感覺自己在一瞬間瞥見了什么人，或者說是什么場景，但后來證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可你還是想起來就覺得慌張？”
他肯定地答道：“是的�！�
我一時無言以對，這聽起來……太不尋常了。
我盡量合理化思考，是否張先生其實并沒有清晰地看見什么，只是后來回憶時，加上了自己的聯(lián)想？
可是，如果他看到的只是一個普通場景，為什么會產(chǎn)生聯(lián)想呢？
“那個場景、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嗎？”
“為什么這么問？”他自己也在苦思冥想。
“能夠讓你在事后還留有印象，引起你的強烈反應(yīng)，那應(yīng)該不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場景吧？”
“嗯，應(yīng)該是這樣的。”
“那么，這會讓你想到什么呢？
“是重要的人，妻子或其他家人嗎……”
他搖了搖頭，好像都不是。
我又想起一個細節(jié)：“你剛才說，采訪結(jié)束以后，也沒聽說什么壞事發(fā)生。似乎在你潛意識里，那個場景會引發(fā)什么壞事？”
“這個……”這一點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你這么說，好像的確如此，我一想起它就有不好的感覺，一種壞的，或者說是很糟糕的感覺。很糟糕很糟糕……”
他閉上眼睛，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想，這時候的他，更接近自然狀態(tài)下的自己了，而不是那個時刻顧念著要保持微笑的成功人士。
他在不知不覺中貼近自身的感受，貼近潛意識。
“那個感覺讓你想起了什么？”
他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睜開眼睛：“不知道為什么，我感到很熟悉，就是因為我對它有印象，所以在想起它的時候有一種熟悉感嗎？”
“它”顯然是指那個場景。
“不對，不是一般的熟悉�！彼匝宰哉Z著，“在這之前我是熟悉這個場景的，看到它的時候才會訝異。所以，所以才有這么強烈的印象�！�
我很少見到他這般模樣，但我想他是在深入地自我探索，所以只是在旁邊陪伴他，不做干涉。
我思考著他說的話，輕輕地問道，“如果印象深刻的話，為什么會忘記呢？”
“是啊，為什么……”
就在這樣有所突破，也仍舊迷惑中，我們的咨詢時間快要到了。
前兩次的這個時候，我們已經(jīng)在總結(jié)收獲，以及討論下一次咨詢的安排了。
然而這一次，他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絲毫沒有注意到時間。
我考慮是否要提醒他時間。
“我們的時間還有……”
“時間，對了，就是時間的問題。”他突然抬頭對我說道，似乎想通了什么。
“這個事情很不合理，的確是這樣，我看到的整個場景都不合理，所以老是串不起來。因為它不只是一個場景，而是一件事件，它是有時間性的。
“在那一瞥中，我只有不到一秒的時間，根本來不及，但我就是看到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我的確不太明白，但我決定讓他再多說一些：“是什么事件呢？”
他又閉上了眼睛，這一次，回憶似乎突破了阻礙，可以自然地流露出來：
“首先，我從門外瞥見的，的確是一個場景而已，一個靜態(tài)的場景，一個人正在交給另一個人一樣?xùn)|西�！蓖ｎD了一會兒，他再次確認道，“是的，就是這個場景，就是這個�！�
“哦……”聽上去沒有什么很特別的地方，“是什么東西呢，有看清嗎？”
他輕搖了一下頭。我以為他說，時間太短，看不清。
沒想到他回答說：“那東西的外面被一塊白布包著，但我知道，那是一個重要的東西�！�
我想問他是怎么知道那東西重要的，但我沒問，在這個時候不能打斷他的敘述和思路。
“很重要，簡直是致命�！�
“致命？”這個詞說出來，的確讓人有點慌，“是什么危險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