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夕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嘗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氣,劉夕發(fā)覺自己站在了楚彪家的樓下,看著那個男人晃晃悠悠地走出家門,去往工作的夜場上班。
那個時候,其實劉夕曾經(jīng)有過很多次機會可以殺了他,但是,她更清楚,自己一旦被抓,那些被她幫扶的孩子就徹底陷入了絕望……想到這里,劉夕只是安靜地放下了手里的刀,退回了黑暗里。
“所以,在警方?jīng)]有對外透露任何信息的情況下,你是怎么知道這三個受害者身份的相關(guān)細節(jié)的?”
羅無辛看著女人的肩膀垂了下來,意識到她已經(jīng)放棄了。
他想了想說道:“你是兇手,也是她們的幫手,對嗎?”
“什么……”
這回別說是一旁的彭曉,陶昕也愣住了:“什么幫手?”
羅無辛淡淡道:“為什么受害者沒有掙扎,沒有喊叫,為什么第二個受害者會對現(xiàn)場的尸臭毫無察覺……這一切的原因都很簡單,因為她們是借你的手自殺,對不對?”
“……”
劉夕垂下的眼睛一顫,然后,卻是輕輕地笑起來:“到了這個地步,她們活著和死去,還有區(qū)別嗎?”
劉夕想起那些女孩兒的慘況,重病的身體,殘破的心靈……
這些二十多歲的女孩兒已經(jīng)走入了絕境,她們在自己面前流著眼淚渴求一個解脫,用最惡毒的詛咒去咒罵當時將自己拖進深淵的人。
她們的仇人都有同一個名字。
劉夕臉色蒼白,半晌,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我還記得,小時候她牽著我的樣子……很可笑的是,后頭我看過那么多戒了又吸的人,有時……我甚至覺得小晴是幸運的,我不知道殺死她的兇手是誰,但是,她的生命定格在了一個相對干凈的階段,哪怕他們都懷疑她復吸了,至少尸檢的時候,她是陰性的……”
“我聽你的同事說了,你對那些女孩兒很好,她們也都很相信你,你實在沒有任何理由要殺她們,除非,你們有一個共同的報仇計劃!
羅無辛眉頭緊皺:“你知道楚彪用什么皮帶,你也知道他在哪里上班,接下來你要做的,就只是創(chuàng)造案子……我只是很好奇,你為什么要用皮帶?明明這樣就會讓我們聯(lián)想到段晴的案子,暴露你自己不是嗎?”
聞言,女人沉默了很久,最后,卻還是笑了。
“我用皮帶是因為,這樣勒死她們的時候,我會想到小晴,事實上,只有用皮帶,我才不覺得我在殺人……警官,你可能會覺得我很可笑,但是我真的一點都不恨三年前的那個兇手,在看過這么多案例之后,我甚至覺得,他可能是讓小晴解脫了!
到了這個地步,劉夕反而變得平靜極了,她沉默了一會兒,緊跟著,講了一個幾乎讓人難以置信的作案經(jīng)過。
“劉阿姨,謝謝你!
在皮帶繞在宋莎莎的脖子上時,劉夕聽到女孩兒微笑著感謝她。
那是個很黑的夜晚,宋莎莎的身體在顫抖,如今的她幾乎每個一兩個小時就會迎來一次小的毒癮發(fā)作。
她想要解脫。
劉夕看著女孩兒瘦削的脖子,在某個瞬間,她仿佛看到了段晴,她一點點勒出了女兒脖子里的空氣,最終,女兒就像是睡著了,再也不在毒品的泥潭里掙扎。
她干凈了。
像是生怕女孩兒會冷,劉夕將她消瘦的身體裹進了雨布,不久后,她又在那里見到了杜美娟,隨后,又在某個夜晚見了董琴……她一次又一次地在她們身上看到了段晴的模樣。
對這些女孩兒來說,如果能用死把惡魔徹底地消滅,那這本來就是一場再劃算不過的交易。
也因此,無一例外。
在生命的最后,她們都和她說了謝謝。
“只可惜……沒能幫她們報仇成功!
最終,一片死寂的訊問室里,劉夕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雖然毒品是一種極端的情況,但一個人一直陷在過去的陰影里,本身也是一種心癮!
一個小時后,隨著彭曉去給江世濤匯報工作,羅無辛沉默地走進休息室,抽了一根煙后,他聽到背后傳來陶森的聲音。
陶昕很久沒說話了,羅無辛猜到她心情不好,冷笑一聲:“這小丫頭還跟著別人一起說我沒心呢,我看你這個當哥的也挺冷血啊。”
“冷血?”
“看了剛剛這一大通,我可沒想到你的評價會是這個!
羅無辛看著窗外,不知為何,他的頭痛一直沒有完全消失,而這種隨時可能失控的感覺讓他很煩躁。
更不要說,剛剛他們還查了這么一個操蛋的案子。
劉夕是個很矛盾的人,她的手法讓人覺得,她好像希望把三年前段晴的案子也按在楚哥頭上,但是事實上,劉夕卻是萬分介意讓女兒的死和楚彪扯上關(guān)系的……無論如何,她都不愿意承認女兒可能復吸了。
而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能利用這份矛盾感讓她開口。
羅無辛下意識又要去摸煙,但陶森卻上來按住了他的手:“尼古丁會讓大腦興奮,如果是癲癇患者的話是不能抽煙的!
“你管得還挺寬!
羅無辛咬了咬牙,為了分散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他只得有一句沒一句地跟陶森往下聊。
“你剛剛說的什么意思?陷在過去里那句?”
“很多精神疾病都來自于強迫思維,一直糾纏于過去就是一種強迫思維,靠手術(shù)都無法完全解決,劉夕始終無法接受女兒吸毒,更無法接受女兒復吸,你不是也是靠這一點來激將她的嗎?”
“我可沒想這么多。”
羅無辛始終無法習慣陶森這種文鄒鄒的說話方式,沒好氣道:“其實也是因為她對女兒的要求一直很高,所以段晴才沒敢在第一時間告訴她真相,導致要戒的時候為時已晚……劉夕應該隱約意識到了,所以她才沒辦法走出來!
“自責會導致人做出很多極端的選擇,羅警官,雖然你說自己沒有心,但我倒是覺得你在這方面很敏銳,而且還挺感性……我很好奇,你會選擇無心的原因,是什么?”
“你……”
一瞬間,陶森的話就仿佛碰到了什么按鈕一般,羅無辛的眼前閃過黑暗的小屋和透光的門縫,他的耳邊仿佛又聽到了對方在和他說話。
“你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
該死。
和頭痛一起來的還是血腥氣,羅無辛捂著額頭,很快他就發(fā)覺,在那些熟悉又恐怖的回憶當中,竟還穿插著一些別的東西……
黑暗中的火光,汽油的味道,還有,一張滿是鮮血的臉。
這是……
還沒等羅無辛反應過來,只聽門外有人叩了叩門,周良說道:“羅哥,那個楚彪好像有話要跟你說!
“楚彪?”
羅無辛勉強將自己從回憶里拔了出來,他下意識看向陶森,卻撞見他再次用那種仿佛要將他剖開的專注目光盯著自己,就好像正在等待什么一樣。
羅無辛頭痛得厲害,他不敢再思考,只是匆匆離開了休息室進了隔壁的房間,在那里,滿臉忐忑的楚彪正在等待他。
“那個……我聽說了,那個女的為了找我麻煩,殺了三個人……多虧了警官你,否則我現(xiàn)在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啦!”
楚彪用了藥之后恢復了一些精神,而羅無辛對他的感激之情卻是一臉嫌惡:“你不會叫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吧?”
“不是不是……警官,你聽我說,我……雖然確實是做過一些混蛋事情,但是,那個丫頭的死真的跟我沒關(guān)系,我也沒想到她媽會做到這個地步,早知道這樣,我當時就該跟你們說了!
“什么?”
這一下,羅無辛嗅出不對來:“和我們說什么?”
“警官……我也知道你們懷疑我,但我接下來說的話真的不是瞎編。”
楚彪深吸口氣:“三年前,那個丫頭來找我……我知道她是想要問我要藥,我不想理她就裝作不在家,然后那個丫頭找不到我就在外頭哭,最后她下樓了,我當時就想著要趕緊溜,結(jié)果下了樓卻發(fā)現(xiàn),她好像遇到了什么人。”
“遇到了……誰?”
羅無辛痛得眼前發(fā)黑,如今發(fā)生的一切都讓他有一種怪異的熟悉感,而越是感到熟悉,他的頭就越是像要被撕成兩半。
此時此刻,楚哥說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是一根鑿子,在他的腦袋里攪動,眼前同樣影影綽綽,楚哥坐在那里,身上仿佛帶著某種似曾相識的幻影,卻是在一個把守更加森嚴的房間里。
“是個女人,她們在巷子里交談……這么多年我一直覺得,那個女人就是殺死那個丫頭的兇手!
這是……他的記憶?
羅無辛怔怔地看著楚彪的臉,在頭痛里艱難地得出了答案。
如果說直覺來自于記憶,那么,這個案子,難道他之前查過嗎?
第46章 幻夢01
“哥,你下次的講座也讓我去嘛……我又不會給你添亂的,再說了,講座上都是你的病人,有什么好擔心的!
晚上九點半,陶森剛放下手里的講座材料,脖子便是一沉,陶昕就像是條粘人的小狗一樣掛在他的背后,撒嬌道:“哥……你就讓我去嘛,我平時都已經(jīng)盡量不跑醫(yī)院了!
“我可沒見過有人喜歡跑醫(yī)院。”
陶森笑笑,就著姿勢揉了揉肩膀上那顆毛茸茸的腦袋,無奈道:“這種實驗手術(shù)的講座都很無聊的,而且,來現(xiàn)場的都是一些極危型的病人家屬,急著想要接受新手術(shù),你就非得來這種地方聽我演講?”
“他們是病人家屬,那我就是醫(yī)生家屬!”
陶昕跳上陶森面前的桌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我不能總是最后一個知道哥你在做什么手術(shù)的人吧……不是說這次的實驗手術(shù)是世界性的新改革嗎?你別騙我!我的英語好歹過了四六級,剛剛都在你的演講稿上看到了!”
“是是……我們小昕最厲害,不但是大作家,現(xiàn)在都能看懂我的稿子了!
陶森實在拿妹妹沒辦法,苦笑道:“現(xiàn)場的人會很多的,要不還是看我的直播視頻吧,畢竟……”
他看向陶昕裙子下露出的白凈小腿,腳踝上的傷疤至今清晰可見,而陶森眼底的神色幾乎立刻就往下沉了兩度:“人那么多的地方,不安全!
“可是……”
陶昕還想反駁,但陶森已經(jīng)收起了桌上的文件,他正要起身離開,卻不想就在這時,他背后的衣服卻又被人拉住,而一轉(zhuǎn)頭,坐在桌上的女孩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成了六七歲的模樣。
她滿身是血地拉著他,頭發(fā)燒焦了,睜著大大的眼睛問道:“哥哥,你什么時候來救我?”
“……”
陶森的胸口一滯,而在一瞬間,陶昕就變回了成年時的樣子,只是,滿身的血污沒有消失,汩汩的鮮血正從她的額上蜿蜒而下,她睜大眼。
“哥哥,你這一次能救我嗎?”
小昕……
陶森倒吸一口涼氣。
分秒間,他眼前的一切都光速褪去,在黑暗中,陶森只覺得一陣極度的惡心上涌,他的手腳不自覺地痙攣起來,隨即便是鼻腔一熱,熟悉的腥氣又回來了。
“陶主任!”
手術(shù)助理趕來替他除掉了頭罩,滿臉擔心地給他止血:“陶主任!你這兩次的軀體反應都太大了,真的不能……”
“扶我起來!
陶森暈得看不清楚無影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手術(shù)區(qū),一直到進了辦公室,他的眼前才勉強能看清東西,隨著一陣強烈的惡心再度襲來,陶森猛地拉過垃圾桶,將早上吃的早飯吐了個干凈。
“陶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