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博心中最愛的雖然是復國大業(yè),但與慕容夫人畢竟是年少時的結(jié)發(fā)夫妻,也曾有過西窗剪燭共夜話的美好時光,一見靈堂,一時間也是驚痛莫名。慕容復冷眼看他哭了一會,勸他進了一碗安神的湯藥,扶他去睡了。
“還未告訴他實情么?”王語嫣見慕容復神色疲憊,知道他多日不曾安睡,繞到他背后替他按摩著穴位。
“還不曾。我只為包三哥、風四哥他們懸著心,若是先除了那婦人,父親這邊慢慢勸也不遲!蹦饺輳烷]上雙眼,低低地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心狠?”
“表哥沒有做錯!蓖跽Z嫣柔聲安慰,“那女人心地極壞,對她善,便是助她為惡!
“既然如此,我為什么對她趕盡殺絕,卻仍對勸我父親向善心存僥幸?”慕容復苦笑搖頭。
“哪里真的有人能大義滅親呢!蓖跽Z嫣手下不停,慕容復的手段是凌厲了些,可她深知,對付康敏絕不能姑息,否則后患無窮。至于慕容博,實在不能強求一個兒子能對父親有什么謀逆之舉。
“姑父雖然不對,但對姑媽,還有你,都是有真情的。他走了岔路,你不幫他,還有誰呢?可那女子連自己親夫都要謀害,她已是先棄掉了自己的親人,咎由自取而已。”
慕容復淡淡一笑!澳阋膊槐匾晃短嫖议_脫,人心藏私,我也是這樣。”
“我也自私,所以偏偏要替你開脫。”王語嫣敲他一個栗子。
兩人鬧了一會,忽聽得阿朱急匆匆跑來報:“包三哥他們回來了!
話音未落,包不同與風波惡大步走進來,還未向慕容復見禮,慕容復便一把托住,問:“如何?”
包不同咧開嘴:“那娘們半點不會武,要收拾還不簡單!只是死到臨頭,還使勁向我們二人賣弄風騷,竟是要激我們?yōu)樗鄽,她愿對剩下那個以身相許!
的確是康敏的風格,王語嫣雖然覺得她太過陰毒,卻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急智。幾乎可以想像出,這樣一個女人在生命關(guān)頭的最后那一搏所顯現(xiàn)的絕代風華,想必是同為女人看了都難免要心動神搖。若是去殺他的人像段正淳一樣,甚至像千千萬萬普通男人一樣,都絕對難以逃脫她的眼波。
可惜包不同不是這樣憐香惜玉的人。
“老子才不和那婆娘羅唣,一下就結(jié)果了她。我說神不知鬼不覺,找個地方埋了算了。還是風老四心眼多——”
風波惡接過話茬,笑嘻嘻地道:“既然她喜歡別人為她爭風喝醋,咱們就弄成小廝們?yōu)樗蟠虺鍪,最后死在一處的模樣,豈不是遂了她的心愿?”
慕容一門最出名的功夫,便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包不同與風波惡這一行事,竟是盡得這八個字精華。
“如此甚好,她夫婿既然是丐幫副幫主,若是無故失蹤丐幫必要嚴查!蹦饺輳忘c頭,對這個處置極為滿意,“如今她既是紅杏出墻,又是情殺,丐幫必不會聲張!
包不同與風波惡這二位,一個平生最愛抬杠,一個把打架看得比性命更重要,對著這么一個極力□□的美人,竟然心腸也絲毫不軟,真可謂是鐵錚錚的好漢?得艉臒o比,若是換成其他人去殺,不一定能得手,可偏偏遇上了這兩個于美色上并不十分要緊的,也只能空嘆時運不濟了。
沒有了康敏,那杏子林中商略平生義,也不會再有了吧?王語嫣笑瞇瞇地看向阿朱,想到她和喬峰今后能少受些苦楚,心懷大慰。
慕容博這邊,卻是沒有這般順利。此次慕容博回莊,并不能被太多人知曉,因此連帶著王語嫣都減少了去參合莊的次數(shù),好為這父子倆留下交談的空間。
父子之間的關(guān)系,實在是天底下最微妙的關(guān)系之一。慕容博詐死多年,慕容復的成長他參與甚少,兩人之間并無多少溫情回憶,要談星星談月亮尚且略嫌尷尬,一下子要上升到探討人生理想、三觀心態(tài)的境界,更是令慕容復頗為頭痛。
“你把姑媽的事全告訴他了嗎?”王語嫣也覺得這思想工作十分地棘手,自己是一點忙也幫不上,“姑父怎么說的?”
“自然是后悔莫及,又說他只是與那婦人周旋而已,哪里知道會害了娘!蹦饺輳涂嘈Γ罢f是這么說,他還是不認為自己有做錯。至多是做得不夠妥當!
“那個馬夫人……”
慕容復搖頭:“那件事不曾讓他知曉。過一陣子,讓爹自己查出來,就當是一樁無頭公案,也好教他泄氣!
“你真是越來越狡猾。”王語嫣定神想了一想,伸指頭去羞他。
對能夠打入丐幫一事,慕容博寄予了極高的期望,若是如此良機最終卻不了了之,對于他的復國夢無疑是冷水一盆,當頭棒喝。
果然,不久后慕容博便探聽得,丐幫有位副教主夫人竟然離奇地死于宵小之手,丐幫人多口雜,雖然官面上只說是意外,坊間還是傳出了種種曖昧的桃色傳聞。大失所望之下,也沒有告知慕容復,只是留下一封書信,便回到少林附近繼續(xù)過著隱居的日子。
“你不留他在莊內(nèi)么?”王語嫣奇道,慕容復就這么讓老爹溜了?
慕容復卻不動聲色:“既然留不住,又何必要攔阻。咱們家稱他病亡多年,此時家里突然冒出這么一個人來,迎來送往的總是不便。他的念頭也不是一時能扳得過來的,由他去吧,只是要小心著,看緊一點。”
經(jīng)過這一系列事后,慕容復在危急時刻的鎮(zhèn)靜與決斷顯露無遺,王語嫣深覺自己在他的成長中所付出的貢獻十分偉大,當真稱得上功德圓滿,不由得長舒一口氣:“看來,以后要想在你眼皮底下做壞事,就要難多了……”
她原意是指的是慕容博的今后,慕容復卻不這么理解。
“嫣兒想在我眼皮底下,做什么壞事?”他伸過手來,轉(zhuǎn)過她的臉,對著光亮細細端詳,似是要從她臉上便能看出答案。
王語嫣心里打了個突,見他眼角帶著笑意,這才堪堪放下心來,嗔道:“你煩心事去了,就來編排我。我哪里做過壞事了?”
“眼前就有一樁!
王語嫣看著慕容復身上尚著素衣,身旁器皿也是孝期禮制,心里不免又有點惴惴的。
慕容復牽起她往庭中行去:“最近無暇顧你,愈發(fā)懶了。粗粗算來你已經(jīng)有至少三天沒有練功,實在是該打一頓。”
王語嫣被他的大喘氣唬得哭笑不得,依他的話,在茶花樹旁練起武功來,不敢不使出十分的力氣。一套劍法舞畢,慕容復用袖子替她抹去額頭上的汗珠兒,點了下頭:“這一年來,你倒是很有進益。差不多是時候,教你斗轉(zhuǎn)星移了!
“那不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當初慕容復讓她修習盡可能多的武功,原來是存著這樣的想法。
“這個名字是江湖上眾人傳的,我倒覺得太過霸道,念起來又長!蹦饺輳臀⑿Ρ呈值。
“表哥,斗轉(zhuǎn)星移真的能把所有攻擊轉(zhuǎn)移到別人身上去嗎?”王語嫣總覺得,不管與誰對決,都能用他的成名絕技取其性命,慕容家的絕學也有點太過玄幻了。“可是,如果能反彈所有的攻擊,直接等對方出招便是,我們又何必學盡天下武功?”
慕容復對她的好學很是滿意,“斗轉(zhuǎn)星移其實說穿了,類似于借力打力,是在對方內(nèi)力將發(fā)未發(fā)之際,看準方位與經(jīng)脈將其彈回,便能起到轉(zhuǎn)移攻擊的效果!
說著,慕容復便讓她用最小的力氣對他攻上幾招普通的招式,果然一一彈回了她的身上。王語嫣噘起嘴,把略紅了些兒的手腕捧給他看,慕容復笑道:“這可是你自己使的力,若是打在我身上,皮糙肉厚的也就罷了。彈回自己身上,疼了又要哭!
雖然口中說著她,慕容復還是輕輕托起她的手腕,一邊揉一邊繼續(xù)說:
“天下武功種類何其多,每個門派招式不同,內(nèi)力發(fā)出的方位與經(jīng)脈也就不同。若是對敵人的招式與內(nèi)功心法一無所知,在過招時倒是也可先守不攻,引他使出整套武功之后,再一擊破之!
“但是如果對方武功極高,就不能這樣了,要事先有準備,是不是?”
“不錯。像少林、丐幫這些門派高手如云,內(nèi)力也多為雄厚,與其對陣時不可托大,要力求快速制敵。慕容家習武向來極廣,就是為了在最短時間內(nèi),為自己創(chuàng)造出使用斗轉(zhuǎn)星移的條件!
王語嫣聽得頗有趣味,不過又想起來一件事來。“那這是慕容家不外傳之秘,一向只能傳給慕容家人的,你為何又來教我……”
慕容復見她歪著頭,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一副極是認真的模樣,白玉般的小臉隱隱透出紅暈,竟比身旁的粉色茶花更加嬌艷,心中一動,手中揉她手腕的動作也緩緩停了,柔聲道:“你不就是我慕容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