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之中，那人忽然動了。
他戴著戒指的手指在扶手敲了兩下，天花板上的吊燈突然亮起，從頂端開始，一層接著一層點亮，驅(qū)散了大宅中的黑暗。
鐘明在驟然亮起的燈光中不適地瞇起眼睛，待眼前的白光散去，他重新看向樓梯頂部。
一個棕發(fā)的陌生少年站在燈光下。他穿著深灰色的西裝，斜依在扶手上，正垂眸看著他。
見鐘明怔然地抬著臉，他眨了眨眼，濃密的眼睫于面頰上投下的陰影微微顫抖：
“怎么，沒認(rèn)出來？”
少年經(jīng)過變聲期后略微低沉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鐘明看著他順著樓梯向下走來，皮鞋在臺階上發(fā)出輕響，一聲接著一聲。
鐘明緊盯著他的臉，看著燈光在少年臉上變幻，在他靠近后，終于由他的眉眼處看出了點熟悉的影子。
“……艾伯特？”
他顫聲道。
少年的腳步驀地頓住。他抬頭看向鐘明，挑起眉鋒，臉上終于透出和孩童時期一般的不馴：
“現(xiàn)在才看出來？笨死了。”
真的是艾伯特。鐘明看著棕發(fā)白膚的少年走到面前，一張臉脫離了如洋娃娃般的精致，下頜的線條變得凌厲。鐘明看見他的眉尾濃黑上挑，眼窩深邃，已經(jīng)有了男人的輪廓。
“艾伯特�！辩娒鞯拿佳劬徍拖聛恚吐暤溃骸澳汩L大了好多”
他離開之時艾伯特還是孩童的樣子。沒想到過去短短幾年，再見對方已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人。鐘明略微抬起頭，發(fā)覺艾伯特已經(jīng)比他高出他半個頭。
然而下一瞬，一只手卻突然掐住了他的下頜。
鐘明被迫抬起頭，詫異地看著艾伯特的面色驟然陰沉，垂眼看著他道：“別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
鐘明被他的手箍得有些疼，不覺皺起眉，剛想說些什么，就被艾伯特掐著下頜向左偏去：
“看看，變成落湯雞了�！卑刈笥掖蛄克缓䴘瘢兊酶永浒椎拿骖a，勾起唇角：“湖水里面不好受吧？”
鐘明被他像個器物似的捏在手里打量，眉頭緊皺，慢半拍察覺到了艾伯特動作里的惡意。他猛地掙開艾伯特的手，抬腳想要退后半步。
然而艾伯特像是預(yù)料到了他的舉動般，先一步伸手?jǐn)堊∷暮笱骸澳氵�想跑？”
鐘明被制住動作，皺眉抬起頭：“艾伯特少爺——”他抬起眼，看到艾伯特表情陰鷙，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公爵呢？”
聞言，艾伯特眉梢一動，陰沉的神色淡了，表情變得有些耐人尋味：“他死了�！�
他非常直白地拋出三個字。語氣沒有絲毫猶豫。
鐘明驟然瞪大了眼睛，瞳孔急劇縮緊。
艾伯特一手?jǐn)堉暮笱�，用力將他拉近一步，低下頭，垂眼看著他臉上每一絲細(xì)微的情緒變化。
鐘明胸膛起伏，急促吸了兩口氣，眼睫如蝶翼般顫動：“……死了？”
他頓了頓，突然回過頭：“馮唐說他只是睡著了，馮唐呢？”
艾伯特立刻伸手托住他的后腦，將他鉗制在手中：“別看了。他早被我打發(fā)走了�！�
鐘明雙手抵在艾伯特的胸膛上，無法回頭。但他耳邊確實沒有聽到馮唐的聲音。鐘明眼睫顫抖，突然意識到似乎從他進(jìn)入大宅起，就沒再聽到馮唐的動靜。
“現(xiàn)在這里只有你和我�！卑鼐o緊摟住他，放在鐘明后腦上的手緩緩下移，從耳際滑到鐘明冰涼的側(cè)臉，捻去他下頜上的一滴水珠。他微微瞇起眼睛，睫尾上挑，毫不留情地說：“馮唐騙了你。那個老頭早死了，所以副本才會關(guān)閉�！�
艾伯特雙手捧住鐘明的臉，緊盯住鐘明顫抖的瞳孔，低聲道：“我現(xiàn)在是這座大宅的主人�！�
鐘明的呼吸驟然亂了節(jié)奏。他無法再逃避，臉上強撐的冷靜終于被打破。
其實在進(jìn)入副本之前，他心中早有不好的預(yù)感。馮唐的含糊其辭，公爵沒有看見他的信卻關(guān)閉的副本，毫無生活痕跡的宅子，還有這么多年來——他從未收到過來自公爵的哪怕一次聯(lián)絡(luò)。
鐘明神情恍惚，腦中閃過無數(shù)條線索。艾伯特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緩緩瞇起眼睛，不滿地加重手上的力度，在鐘明的側(cè)臉上留下一枚紅色的手�。�
“你聽見了沒？”
艾伯特語氣變得不善。他捧著鐘明的臉，幾乎是惡狠狠地說：“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想想怎么討好我�！�
鐘明吃痛地‘嘶’了一聲，回過神智�？粗亟阱氤叩哪槪劢尬⑽㈩澏�，神色有些迷茫：“……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艾伯特勾起嘴角，露出個徹頭徹尾的冷笑，但是他怒火愈盛，語氣卻越輕：“你背叛我私自逃跑的事，我還沒有原諒你�！�
聞言，鐘明眼尾微顫。是了，他當(dāng)時為了逃出副本，還欺騙了艾伯特。他嘴唇微啟，輕聲道：“對不起，我——”
“噓。”艾伯特阻止了他的話，盯著鐘明，如同與情人低語般喃喃：“光是口頭上道歉可沒用。”
鐘明抬眼看他。
他受了刺激，臉白得像張紙，烏眸浮著層水汽，像是下一瞬就要流下淚來。
艾伯看著他微張的嘴唇，心中微動，在鐘明逃走的這幾年里，他完全吸收了公爵的力量。在身心各個方面都極具地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