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眼一看也許會覺得他是剛參加完什么活動回家的社會名流。
鐘明瞇了瞇眼,沒有錯過男人微微顫抖的手臂和略有些不自然的站姿。再仔細(xì)看去,他挽起的襯衫袖口上還沾著些許不明顯的血跡。
瑪麗夫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應(yīng)該說在受過那一番鞭打之后,這個男人還能站著就很不錯了。
留聲機(jī)精致的小喇叭被他擦得锃亮,細(xì)膩的表面宛若一面銅鏡,連男人臉上的表情都能清清楚楚地照出來。
男人瞪著他的背影,沒了眼鏡的遮擋,他眉眼間的不可置信清楚地透出來。
鐘明靜靜地觀察他,看著男人眼睛中的神情從驚詫變?yōu)槠届o,然后緩緩沉淀下來,眼神變得尤為深邃。
瑪麗夫人冷漠的聲音傳來:“客人,請您回自己的房間!
那人的腳步頓了頓,接著,鐘明看到他轉(zhuǎn)過身,朝樓上走去,露出了背面,上臂處的白色襯衫上隱隱滲出些許血色。
輕薄的布料在他的行動間貼上皮膚,被傷口中不斷泌出的血液沾濕,只看局部就能想象他馬甲下的背部皮膚是怎樣傷痕累累。但就算是這樣,男人卻依舊挺著腰背,腳步穩(wěn)健地往樓梯上走,仿佛完全感覺不到背后的疼痛一般。
鐘明看著他,瞇了瞇眼,幾乎都能想象出男人在挨打之前專門將衣服脫下來,整齊疊放在一旁,就為了之后能體面地走出來的畫面。鐘明從他的行為里讀出強烈自尊。這個男人從頭到尾都透出股被金錢堆砌起來的傲氣。
他若有所思,耳邊回蕩著男人故意放重的腳步聲,聽起來幾乎有些憤憤不平。不知是在憤怒瑪麗夫人對他的懲罰,還是生氣鐘明完全忽略了他。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現(xiàn)在,鐘明幾乎能夠確定,這個玩家是認(rèn)識他的。并且不知為何,這個男人對他似乎心存某種怨懟。
鐘明聽著耳邊沉悶的腳步聲,面無表情地拿起放針,輕輕搭在了唱片上。
優(yōu)美的大提琴曲立即如流水般傳出,充斥了整間大堂,徹底蓋住了男人的腳步聲。
瑪麗夫人有些驚訝地抬高眉毛:“還能用啊!
鐘明微微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留聲機(jī)的表面,這雖然是老物件,但是質(zhì)量很好,唱片上面基本沒有任何磨損,放出的音樂依舊悠揚動聽。
曲子還是兩個世紀(jì)之前的,充滿了復(fù)古意味,鐘明聽起來反而覺得有些新鮮。他靜靜聽了一會兒,逐漸察覺這是一支華爾茲舞曲。
就在這時,一只手突然按在了他的左肩。
“怎么把這個翻出來了?”
公爵低沉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鐘明微微愣住,不知是否是因為太久沒有聽過他的聲音,恍然間竟認(rèn)為這是另一只大提琴的音軌。
第89章 符紙
鐘明看著他,一時沒有說話。
公爵站在他身后,微斂下眸,視線落在他臉上。
見鐘明看著自己不說話,他眉鋒輕佻,抬手撫上他的側(cè)臉:
“生氣了?”
這么多天沒見,公爵還以為會得到一個柔情蜜意的吻,或者至少是一個緊緊的擁抱。鐘明不言不語地看著他,也許是被他的不告而別惹生氣了。
但他的手剛撫上去,鐘明便按住他的手背,眼睫微顫,側(cè)臉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是個無限依戀的模樣。
公爵的心融化在他睫毛下細(xì)碎的眸光中。
留聲機(jī)在百年后第一次被使用,有些卡殼,放針猛地彈出唱片,音樂戛然而止。
公爵抬起眼,手臂自鐘明肩膀上方越過,將放針撥回原位。華爾茲優(yōu)美的旋律重新流瀉而出。
鐘明下意識地想回頭看機(jī)器,卻被公爵輕柔地制止。
他反手握住鐘明的手指,將他的右手拉過頭頂,同時將左手扶上鐘明的后腰,不知使了什么巧勁,鐘明自然而然地就跟著他的動作轉(zhuǎn)了一圈。
鐘明:……?
他轉(zhuǎn)過一整圈,睜大眼睛,左手下意識地扶在了公爵的胸膛上。
公爵低下頭,漆黑的眼眸中滿含笑意,握住鐘明的手,引導(dǎo)他將左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鐘明有些發(fā)蒙,耳邊全是華爾茲悠揚的音樂,他跟著公爵走了幾步,才意識男人是在帶著他跳舞。
瑪麗夫人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
偌大的大堂中只剩下兩人。公爵半垂著眼,嘴角啜著一抹微笑,摟著美人翩翩起舞。鐘明的動作一開始還有些僵硬,但得益于公爵這個舉重若輕的老師,他緩緩放松下來。
跟隨著音樂的韻律,公爵舉起右手:“再轉(zhuǎn)一圈。”
鐘明依言轉(zhuǎn)過身,動作比上一次流暢,梳成馬尾的長發(fā)在空中劃過,留下絲縷香皂的氣味。
公爵勾起唇角,攬住鐘明的腰將他帶入懷中:
“今天怎么沒穿裙子?”他抱著鐘明,腳下轉(zhuǎn)過半圈:“裙擺轉(zhuǎn)起來會很美。”
鐘明將大半重量都放在公爵身上,聞言默了默,小聲道:“不知道你今天回來。”
他的聲音非常輕,語氣軟軟的,一點埋怨也沒有。公爵動作微頓,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堅毅執(zhí)拗的父親總是在溫柔的母親面前俯首稱臣。他的心像是被用力抓了一把,到了有些酸澀的地步。
他低下頭,輕柔地吻上鐘明的鬢角的皮膚:“別對我太寬容!彼吐暤溃骸跋麓挝以龠@樣不告而別,你就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