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漢不知餓漢饑，鐘明極為珍惜地吃完了手中的面包，又吃了一塊滋滋冒油的香腸，喝了滿滿一杯香甜的牛奶，終于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他吃飽了，于是放下刀叉，與碗盤相擊傳出清脆的聲音。馬修回過頭，嘴里還塞著半塊面包，驚異地挑起眉鋒：“你就不吃了？”
鐘明點(diǎn)點(diǎn)頭：“我吃好了�！�
馬修做了個(gè)夸張的表情，眼角眉梢?guī)е贻p人的肆意，打趣道：“怪不得瘦得像只兔子�！�
說罷，他又回去埋頭苦吃。馬修長手長腳，盤子里的還沒吃完就伸手繼續(xù)去拿別的，瑪麗夫人看著他的樣子直皺眉，輕啐一口。
“吃飯也沒個(gè)沒吃相。”
馬修看她一眼，混不吝地笑了一下，照樣低頭大口朵頤。
鐘明暗暗觀察，發(fā)覺上層仆人之間的氛圍算得上是融洽，更貼近正常的同事關(guān)系，和下層仆人宛若叢林野獸般的緊繃氣氛完全不一樣。
至少看起來，上面的仆人是正常人，下面的更像是——
鐘明腦中閃過杰克的兇光曝露的眼睛，想到一個(gè)貼切的詞，亡命之徒。
不久后，眾人紛紛放下刀叉，馬修一抹嘴，將臟方巾拍在桌上，打了個(gè)飽嗝�，旣惙蛉嗽俅瓮秮硐訍旱哪抗猓畔聢�(bào)紙，直起身向外走。
這時(shí)，那名坐在餐桌末尾的斯文青年突然抬頭：“夫人，他是誰？”
話里自然指的是鐘明�，旣惙蛉四_步一頓，偏頭留下一句話：“新來的男仆�！�
說完人就消失在門外。然而，因?yàn)檫@句話，眾人看鐘明的眼神卻更加奇怪。
“……我們這兒從來沒有新來的�！�
許久后，那個(gè)戴眼鏡的男仆硬邦邦擠出一句話。鐘明抬眼看去，那眼鏡男仆伸手頗為不自然地扶了扶鏡框，避開了視線。
“凡事總有第一次�！瘪R修淡淡地說。
沒想到他話音剛落，那人卻立即火了，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臉型消瘦，鼻子高挺，看起來有些陰鷙。鏡片后的眼睛盯著馬修，從嘴唇里擠出幾句話：
“馬修，你以為你還能囂張多久？等馮唐回來——”
“陶。”馬修抬起眼，臉上沒什么表情：“這跟馮唐沒關(guān)系�！�
被稱為「陶」的男人顯然不是這么想。他看著馬修，細(xì)長的眼睛微微瞇起，視線在馬修和鐘明之間來回轉(zhuǎn)，嘴角諷刺地勾起。
鐘明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電視劇里的惡毒反派，他低下頭，避開男人的目光。
然而這個(gè)動(dòng)作像是證明了什么，陶臉上的諷刺意味更加明顯，他從鼻子里嗤笑一聲，轉(zhuǎn)頭走出去摔上門。
“砰”的一聲，震天響。鐘明抖了一下，抬眼去看馬修的臉色，只見他下頜的線條繃緊，嘴唇一動(dòng)，低聲罵了句什么。
對(duì)面，那位金發(fā)的小姐看了馬修一眼，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也站起身走了出去，全程沒有要和鐘明交流的意思。
通過一頓早飯，鐘明也看清，自己在上層的仆人中間不受歡迎。也許是小團(tuán)體對(duì)外來者天生的排斥，也許是因?yàn)閯e的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走出餐廳后，鐘明回到那個(gè)陰暗的走廊里，背貼著墻壁。
就在這時(shí)，李逸之正好走出來。他抬起臉，看到靠在墻邊站著的鐘明，立即露出一個(gè)驚喜的笑容：“你回來啦？”
他三步并作兩步，跳上臺(tái)階，笑嘻嘻地湊到鐘明旁邊：“臺(tái)階擦完了？”他向后靠在墻壁上：“聽說你被夫人嚇到地從臺(tái)階上滾下來了？”
鐘明驚訝地抬頭看他。李逸之沖他挑挑眉：“怎么？你當(dāng)我在這兒這么多年是白混的？”
他俯下身，湊到青年白皙的耳廓邊：“我消息很靈通的�！�
鐘明看他一眼，微微偏過身拉住青年垂在身側(cè)的右手。李逸之一愣，接著鳳眼彎起，臉上剛剛浮現(xiàn)出調(diào)侃的神情，就被塞到手上的東西打斷。
那是一只香噴噴，還在冒著熱氣的面包。
“快吃吧�！辩娒鲏旱土寺曇簦骸皠e讓他們看見了�！�
李逸之看著手里的看包，表情震動(dòng)。臉上神色幾變，眼中閃過鐘明看不懂的情緒，緊皺起眉頭，劈頭蓋臉道：
“他們的東西你都敢偷拿？你瘋了？！”
李逸之臉上的表情很嚴(yán)肅，眉頭緊緊鎖著，唇角擰緊，一直帶著笑意的臉現(xiàn)在看起來分外嚴(yán)酷。
鐘明看他一眼，小聲說：“沒關(guān)系的。”
不知為何，他對(duì)自己偷雞摸狗的技術(shù)有種沒來由的信心。剛剛他出手，桌上絕沒有任何一個(gè)人看見。
見李逸之還是不說話，鐘明低聲說：“快吃吧。等會(huì)被其他人看見就不好了。”
李逸之定定凝視他兩秒，無法，只能低下頭，兩口將面包塞進(jìn)嘴里，咀嚼了幾下，臉上神情頓住，怔怔地說：
“……這才算是面包啊�！�
說罷便埋頭苦吃。鐘明看著他吃，默默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巾，攤開，里面包著兩個(gè)油爆爆的香腸，遞到李逸之面前。
李逸之被香得說不出話來，幾口將香腸塞到嘴里咽下，仰頭長出一口氣，神色怔松：“……我老李這輩子算是夠本了。”
鐘明看他，嘴邊帶上一點(diǎn)微弱的笑意。李逸之偏頭看著他，冷下臉：“還笑！這件事有多危險(xiǎn)你知不知道？”
鐘明看出他狐假虎威，笑了笑，沒有接話。李逸之作勢(shì)要去揪他的臉，然而就在兩人打鬧之時(shí)，樓梯處傳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