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暨也正盯著這雙銳利的鷹眼,似乎能從這雙映著月光清冷的獸瞳中讀出些什么。
隼察覺到臨近的危險,不安分得撲扇翅膀,給予自己一些安慰。
“我也不清楚,不過可以問問它!
問問它?
在婁敬策探究的視線下,明暨湊近隼,嘴角勾著笑。月色打光,他唇角的笑意似乎也透著寒氣,在將夜風(fēng)吹到額前的一縷發(fā)絲挑走后,明暨退后一步,留出空間彎下腰,與隼的目光平齊。
“小鳥,看著我!币琅f是不容拒絕的強勢命令。
“讓我來看看那人跟你說了些什么?”
他喃喃著聲音漸漸微不可聞,眼里漾著笑意,一眨不眨得與鷹眼對視。
月亮映在他眼中,不知道是不是角度問題,似乎有瑩藍色的微光,在眼皮眨動間,攜著光色飛掠而過。
隼似乎受到他的蠱惑,與他對視后宛若被目光磁吸住,大張的鳥喙忘了啼鳴,翅膀僵硬保持要振翅的姿勢,唯有眼睛無法拒絕,無法轉(zhuǎn)移,無法離開。
明暨曲起一只腳,撐著膝蓋,將大半身體重量壓到一邊,保持半蹲的姿勢。隼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挪動,眼睛一錯不錯得對視。
明暨透過鷹眼看進它的記憶海——
他看見太陽升起四次前的傍晚,那片區(qū)域的洪水才退去,在黃金沙海中留下一個巨大湖泊。
幸存的人們圍聚在湖邊,一點點撿拾那些洪水帶來的寶藏。不是撿垃圾,倒更像是在撿珍珠。對于它們而言,似乎沒有什么是無用的垃圾廢品。即便是只剩一半的塑料汽水瓶都被人珍惜得撿起,將其中的沙土倒干凈,手腳并用踩扁后系上繩子,踩在捆滿布條的腳下充當鞋子。
得到這雙簡陋“鞋子”的半大孩子開心地笑了。
人們采集形若荊棘的樹藤頂端長出的紅色果實,樹藤上的尖刺扎破他們手掌指尖,一兩點殷紅的鮮血滴落隱沒于沙地下。這對于他們似乎再尋常不過,沒人在意那點傷口,展示炫耀著自己采到的果實碩大,咬一口進嘴里,潤濕的唇瓣忍不住上揚。
澄澈的湖水邊是排成長隊汲水的人群,伴隨著嘩嘩水聲,各種各樣的容器里盛滿清水。有人趁機捧起偷飲一口,被人抓個正著,開啟一輪追逐打鬧,說說笑笑,飽受風(fēng)沙摧殘的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慶幸和歡悅。
隼展翅掠過湖面,離開這片尚在孕育中的綠洲,在綠洲不遠處一棵倒下的枯樹枝椏上駐足歇腳。
身形健壯的男人將鋒利的武器對準它,隼扇動翅膀發(fā)出鷹啼,打算迎擊。
一旁的沙地里鼓起一個小丘,突然撲出一只干鬼,朝著男人抓去。即便是喪尸也沒能抵過這里環(huán)境的惡劣,身體里的水分慢慢被蒸干,像是詐尸了的干尸。
男人似乎背后生眼,頭也沒回一個火球砸在干鬼身上,司空見慣的事引不起他半點目光,干巴巴的骨頭架子這次是真只剩下骨頭架子。即便變成骨頭架子,它依舊鍥而不舍要往男人身上撲。
男人干脆一拳頭將頭骨的下半骨頭窠打飛,單靠蠻力半點技巧也沒,將干鬼一整副骨頭架子拆個七零八落。一陣風(fēng)吹來,沙礫慢慢堆上,轉(zhuǎn)眼就埋了個干凈。
男人拎起戰(zhàn)利品一節(jié)大腿骨在手里比劃,眼角余光瞥見隼,扭頭朝它戒備看來。
隼再次高飛,越過三四座沙丘,落在一片殘垣斷壁上。
夜風(fēng)吹起沙漠獨有的寒霜,沙漠的夜晚凍人非常。
它在一塊大石頭的陰影里發(fā)現(xiàn)一簇火光。
火溫暖的同時又十分危險,有火還意味著附近有人類。
在它振翅即將高飛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女孩。
這是隼第一次與人交流。
是清楚直觀的交流,不是跨種族的你比我來猜,也不是歲月堆積的經(jīng)驗、觀察與推測。
在篝火旁,隼陪著那個女孩一整個夜晚,伴著大漠格外璀璨明亮的漫天星辰,從女孩口中聽到有關(guān)別墅區(qū)和兩個好人哥哥的故事。女孩的哥哥讓女孩與隼仔細描述別墅區(qū)所在城市的模樣,用甘甜果肉的罐頭與奇怪味道的肉作為獎勵,約定隼將消息帶回就會有同樣三倍的美味。
隼將翅膀上掉落的羽毛叼給女孩,沿著女孩哥哥指示的方向遠飛。
飛略過那片湖泊,它忌憚那個強大的男人,又想停下飲些水。
可在靠近后,它聞見火光與硝煙的味道。人與人的廝殺,干鬼被驅(qū)策著進行攻擊,鮮血飛濺將碧色湖水染成難看的血色。湖邊堆起男女老少的頭顱,高高堆成京觀,腦袋堆里架起一面黑色的旗幟迎著夜色招展飄揚。
渾身浴血的三個男人高舉起的鋒利武器,帶著那些同樣丑陋的人仰天在笑。
隼沒作停留,在他們震天響的高呼聲和將半邊夜空映紅的血色火光中,將這片湖泊拋在身后。
沿途的風(fēng)景它記得的并不多,洪災(zāi)后的苦難千篇一律……
隼驟然打斷對視間的凝滯,它唳嚎著往后退縮。
即便不清楚剛才發(fā)生了什么,本能告訴它這個人的可怕,更何況還從這個人身上嗅到它討厭的味道。
明暨眨眨眼后垂眸陷入思索。
隼的記憶有限,他卻能從中發(fā)現(xiàn)許多。
這只隼應(yīng)該是早前有人馴養(yǎng)過的,只是之后不知出何原因回歸自然的懷抱。正因如此對于人類的態(tài)度并不如變異動物那般具有攻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