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鄭清昱打開門,一眼看到站在對面的男人,還是那件灰襯衫,下頜冒出的胡渣幾乎看不到,陳嘉效從頭到腳清清爽爽,面色清寡。
兩人視線相觸,鄭清昱腦中不可避免閃過一些畫面,在暖氣充足的房間沉睡一晚,嗓子有點干,只有自己聽到一聲輕咳。
“早!标惣涡О咽謾C收起來,并沒有立馬動。
兩人最后交接房卡,趁這個時候陳嘉效看她一眼,臉上的妝還在,沒有明顯糊掉的痕跡,只有兩瓣唇是明顯自然的潤色,不是很紅,和其他地方界限分明。
心尖一悸,陳嘉效喉結(jié)隱隱浮動,在人要離開時開口:“今天回臺城嗎?”
鄭清昱看他一眼,輕輕“嗯”了聲。
白日的走廊依舊靜謐,只是窗外的色彩照進來,總沒有夜晚那么晦暗,兩人都出挑的皮囊一塵不染。
目光淡然,誰都沒有先避開。
“不趕時間的話,九點出發(fā)合適嗎?”
鄭清昱似乎遲疑了兩秒,最后還是點了點頭,“麻煩你。”
雨還在下,還沒進高速就開始堵車,車廂靜得出奇,只剩下雨刮器規(guī)律運作的聲響,正常來說將近四小時車程,如果按這樣的情況,不知道回到臺城實際是幾點了。
陳嘉效轉(zhuǎn)臉看了眼副駕上安靜的身影,說:“后座有毛毯,也許睡一覺起來就到了。”
鄭清昱雙手是交叉放在胸前的姿勢,陳嘉效不知道想起什么,眉梢有一縷不著痕跡的笑意。
車在跟著隊伍緩慢前行,鄭清昱回復完芮敏消息放下手機拉了拉腿上的毯子,偶然被光一晃,眼皮子是有點澀,但沒有睡意。
“酒醒了嗎?”
反應了一會兒,鄭清昱才反應過來陳嘉效是在和自己講話。她扭頭看過去,陳嘉效卻只留給她一個沒什么情緒側(cè)臉。
“昨晚的事,我應該謝你!
陳嘉效手從方向盤短暫離開,重新握住,從容松弛的姿態(tài),看著她說:“我不想你誤會什么!
“比如?”鄭清昱很認真發(fā)問,過于淡定的態(tài)度讓陳嘉效心口莫名有點發(fā)躁,他一夜沒睡,后來突然開始想:她如果是天氣轉(zhuǎn)涼前就發(fā)現(xiàn)厲成鋒越軌了,到現(xiàn)在,至少有兩個月的時間。
那這期間,鄭清昱也是不是也醉過?和別的男人,像昨晚他和她。
他知道女人也有原始旺盛的欲望,如果發(fā)不出來,也是要命的。以前老人總勸江柳琳再婚,江柳琳不肯,就說起老家誰誰誰,四十歲還不嫁人,激素失調(diào)早早進入更年期。
“比如我身體沒有任何問題,我們公司員工會定期到你們醫(yī)院體檢!
鄭清昱怔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他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就像昨晚,她以為倆人會順理成章發(fā)生什么了,他明明自己都還在喘氣,一下就把她從云端拉墜回人間。
不過他這句話,讓她一時無法分辨,“身體問題”究竟有幾層意思,即使是學醫(yī)出身,鄭清昱也只是在婦科輪轉(zhuǎn)那段時間穿白大褂戴口罩坐在辦公室詢問病史的時候可以面不改色問對方“避孕方式是什么”、“上一次性生活是什么時候”、“您先生是否做過精子活躍度方面的檢查”這些過于私密的問題。
她一時無話,抬起手撓撓了耳垂,撓著撓著,真覺得有點癢,隨即而來的記憶是一陣綿膩的觸感,又不單是癢了。
陳嘉效向來沒有什么溫度的聲音將鄭清昱從后知后覺但一點都沒有顯露出來的難堪境地里拉出來。
“就是你理解的,‘一語雙關(guān)’!
鄭清昱很不給面子:“我怎么理解的?”
陳嘉效快速瞥她一眼,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叩著方向盤,“就你們認為的那樣,你們不都覺得,一個男人到這個年紀依舊沒有成立家庭,是有那方面的隱疾!
“我不知道!编嵡尻艙u了搖腦袋,留下一句讓陳嘉效有點捉摸不透的話。
“你只是沒結(jié)婚,厲成鋒他們總在飯桌上起哄,稱呼你為‘黃金單身漢’,可其實事實如何,沒有人知道。”
那個男人的名字,像細細的刺不經(jīng)意扎進指腹,不管怎么樣擠,反復試探,都找不到具體痛點。等這陣無奈又憤怒的感覺過去了,陳嘉效才反復咀嚼鄭清昱的話,車也往前走了很長一段,在等待過收費站的時候,他開口打破沉默:“那看來是我想錯了,其實你們都覺得我是另一種情況!
鄭清昱本來都有點恍惚了,等他話音落了將近半分鐘,才轉(zhuǎn)過頭去看他。
大概是錯覺,竟然尋覓到一些少年賭氣自負的冷淡。
“你酒醒了嗎?”
……
進入臺城是下午兩點,遠遠超出預計時間,進入市區(qū)又要遇上交通高峰,但其實也剛好合適,下午醫(yī)院是叁點開始工作。
去的是中醫(yī)院,在車上的時候,鄭清昱就已經(jīng)用各自手機掛了兩個號,臺城是大晴天,很多從鄉(xiāng)鎮(zhèn)上來看病的人中午都沒離開,就在診室門口等,所以即使是上班時間剛開始,門診大樓的患者還是絡(luò)繹不絕。
鄭清昱和陳嘉效形象太突出,在皮膚科的候診室很惹眼。鄭清昱的號在前面,她先進去了,坐下來后實習生就詢問她有哪里不舒服,這次就診的目的是什么。
結(jié)果醫(yī)生一點病歷,發(fā)現(xiàn)鄭清昱曾經(jīng)他們科拿過中藥,治蕁麻疹的,中醫(yī)講究整體,鄭清昱覺得上次拿的中藥效果還不錯,但一直沒有空再過來。
“有再復發(fā)嗎?”
鄭清昱搖搖頭,說:“我覺得上次開的中藥效果不錯,就想再開七天,那天給我開藥的主任今天不出診,不知道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再調(diào)一下。”
“當然。”
她這個不是什么大毛病,醫(yī)生看了下上次主任開的方,主要是調(diào)脾胃和氣血的,從根源去治療蕁麻疹,她給鄭清昱把脈、望診,去掉了一些寒性藥物,換成一些平性有同等功效的藥材,問鄭清昱是要拿回來自己煮還是讓醫(yī)院代煎。
“自己回家煎吧,醫(yī)生,麻煩再給我開一個感染性四項!
醫(yī)生是副主任級別,門診什么人什么故事都見過,只是旁邊的實習生忍不住偷偷多看兩眼鄭清昱。
“好,就一個感染四項,別的還要抽什么嗎?”
“就一個感染四項,謝謝!
鄭清昱出來后,叫號機立馬響起了陳嘉效名字,他已經(jīng)從候診室出來,在診室對面等著,只是剛好有一個前面就診的病人拿著檢查結(jié)果沖進去找醫(yī)生看結(jié)果,他還需要等一下。
兩人都沒有說話,在嘈雜環(huán)境里彼此之間的氣氛更有股難言的微妙。
最后還是陳嘉效開口,“怎么這么久?”
剛問完,那個問結(jié)果的病人出來了,陳嘉效就進去了。
他直截了當表明自己的就診目的,兩個實習生用眼神交流,忽然,門在外面被輕輕扣了一下,她們立馬回歸工作狀態(tài)大喊一聲,“里面有病人,稍等一下!”這種情況,需要絕對隱私。
等醫(yī)生開好單以后,陳嘉效開門出去,不見鄭清昱人。
身后實習生追出來補充囑咐一句,“明天應該就可以在手機上查看結(jié)果了,如果要紙質(zhì)報告單就去門診一樓大廳打印,好了,現(xiàn)在去急診科抽血吧!闭f完,眼珠子滴溜溜一轉(zhuǎn),似乎也在找人。
咦,之前那個美女姐姐呢?也想順便交代一下她的,還以為他倆是一對呢,臉皮薄才沒一起進來。
這個時候,陳嘉效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鄭清昱任何聯(lián)系方式,他并沒有在原地等,最后還是獨自下樓找到抽血的地方。
來來往往的人群里,也沒有那個高挑清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