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宮中的顧夕照卻是睡不著了,一閉上眼睛,腦海里就是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小皇子,甚至還能自行想象出對方蜷縮在石頭縫里默默抹眼淚的可憐樣。
翌日,拂曉時分,不等宮女過來伺候,一夜不得安眠的夕貴妃自行起了床。
“娘娘,今兒怎起得這般早?”蟬兒在外頭聽到動靜時,敲門進(jìn)來,見顧夕照已經(jīng)在拿衣服了,吩咐珠兒去外邊叫人過來送東西過來伺候洗漱后,又上去伺候她穿衣。
進(jìn)宮前,顧夕照倒不是什么嬌生慣養(yǎng)的大家閨秀,不過如今在這宮里頭當(dāng)了幾年的寵妃,對于這些宮人的伺候,倒也越發(fā)地能自在享受了。蟬兒一上來,顧夕照也就懶得動手了。
“娘娘今兒可是也要去看皇上的?”在自己宮中便能穿常服,妝容發(fā)飾便稍稍能隨意些,若是要去面圣的,便要穿宮裝,就要講究些。
“昨夜宮中進(jìn)了刺客,本宮自然是要去看皇上的!鳖櫹φ粘弥s兒拿衣服的間隙,在銅鏡前坐了下來,揉了下太陽穴,“今兒的發(fā)飾,簡潔些,少插兩個釵,本宮覺著今兒頭有些重。”
蟬兒聞言,忙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娘娘莫不是昨晚沐浴著了涼,受了風(fēng)寒?還好,額頭不燙。不過,如今正值料峭春寒,娘娘還是小心些,等用過早膳了,奴婢便讓人去太醫(yī)院一趟!
“那倒不必,本宮不是這般嬌氣的人!鳖櫹φ論u了搖頭,又起身,讓她伺候自己穿衣,“早些用過膳了,本宮便要去承乾宮!
蟬兒知她性子,也不是她們這些人能勸的,也不多說了,幫著她穿好了衣服,親自給她梳了發(fā)式。
收拾妥當(dāng),顧夕照也沒什么胃口,用了小半碗燕窩粥,讓蟬兒去各宮的妃嬪通知一聲,今兒不要來長樂宮喝茶,便就往趙瑾的承乾宮去了。
太后崩了后,后宮高階太妃少,與趙瑾關(guān)系都不甚親密,自然也不會擺長輩架子,讓這些后妃去請安,是以如今宮中位份最高者,就是鳳棲宮的皇后,但皇后身子骨不好,除了每月初一和十五,其他日子,這些妃嬪都不用去請安。
宮中鶯鶯燕燕多,又沒其他樂子,那些閑不住的妃嬪們平素便到這長樂宮來說些芝麻谷子的小事兒。這久而久之,大伙兒就約定俗成了似的,初一十五往鳳棲宮去請安,平素就來這長樂宮嘮嗑了。
顧夕照倒也不嫌煩,這深宮寂寞,她就愛看底下那群女人看她不爽還干不過她的牙癢癢,沒事她還愛插兩句嘴,挑起那些沒腦子的女人鬧得水火不容的,倒也是一樁耗時間的消遣。
不過,今日這消遣,比不得還在石頭縫里瑟瑟發(fā)抖的小可憐。
趙瑾如今病重,早朝自然是歇了的,顧夕照過去的時候,太醫(yī)正在給他請脈。
“皇上,夕貴妃過來了。”
趙瑾今兒的臉色又比昨兒差了些,呼吸也更重了,聽到小六子的通報,捂著嘴一咳,手中就見了紅,李忠賢在旁邊見狀,趕緊把帕子拿了出來,“皇上……”
比起李忠賢這像自己下一刻就要駕崩了的激動,趙瑾到時十分平靜,伸手讓他擦了手,緩過氣來了,也不讓太醫(yī)繼續(xù)請脈了,“你們都下去吧。”
兩個請脈的太醫(yī)對視一眼,片刻才躬身行禮,退了下去,趙瑾這病來得急,一時半會也找不到病癥,他們雖然擔(dān)憂,但實在是束手無策。
太醫(yī)退下后,趙瑾才對小六子道:“去請貴妃進(jìn)來。”
殿外,顧夕照見著兩位太醫(yī),見面行過禮后,她倒也擺出了寵妃該有的擔(dān)憂,“張?zhí)t(yī),皇上的病,今兒可是好些!
見兩位老太醫(yī)都是搖頭嘆氣,顧夕照倒真有些擔(dān)憂起來了,“怎么?皇上的病莫不是又重了?”
“皇上今兒的身子又差了些,方才請脈時,還咳出了血,臣與林太醫(yī)翻了太醫(yī)院的醫(yī)術(shù)典籍,如今按照癥狀下了藥施了針,但皇上這病……非但沒好,反而更重了,臣等實在是無能……”
趙瑾病了幾日了,顧夕照日日都來侍疾,她雖然瞧著人面色不好,咳嗽不止的,但壓根就沒曾把這人病入膏肓的話當(dāng)真。
“張?zhí)t(yī)怕是沒盡心?”若是昨晚以前,趙瑾是死是活,她頂多是半個知己的不舍,但今日,她一想起那個說往后想要一塊自由自在的小封地的小皇子,她是真的不希望趙瑾死的太早。
“臣惶恐!眱晌惶t(yī)又慌忙躬身行禮,“不是臣不盡心,而是臣當(dāng)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生老病死,最難強(qiáng)求。顧夕照不是不懂這個道理,但……“皇上還不到而立……本宮在此拜托兩位了!
“娘娘說得是什么話……臣等自當(dāng)盡力而為!眱晌惶t(yī)也忙還禮過去。
小六子出來見著這副場景,覺得十分動容,心想夕貴妃和皇上可當(dāng)真是真愛,瞧瞧后宮那些個妃子,哪個有夕貴妃將皇上這般放在心上的?
等到顧夕照和那太醫(yī)說完話了,小六子才抹著眼淚上前請顧夕照進(jìn)去:“娘娘,皇上在里邊等您!
太醫(yī)退下后,李忠賢正親自伺候趙瑾喝藥,殿中這會藥味正濃,顧夕照進(jìn)去時,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臣妾參見皇上!
趙瑾擺了擺手,“今兒可是什么日子?夕貴妃怎么來得這般早?”說罷,又咳了起來。
“李公公,讓本宮來吧!鳖櫹φ兆吡诉^去,接過了李忠賢手里的藥碗,“昨兒段侍衛(wèi)都率人親自到了臣妾長樂宮,臣妾這不是擔(dān)心皇上?”
趙瑾看了她一眼,抬手示意李忠賢和小六子都出去。等到人都退下了,他才自己接過藥碗一飲而盡了,“別人可能不知實情,但朕不相信夕貴妃不知。”
顧夕照挑了挑眉,也不與他開虛腔了,直接開門見山道:“怎么,二皇子還沒找到呢?”
“李忠賢派人在雪松宮守了一夜也沒見人回去,段侍衛(wèi)帶人大張旗鼓地待人搜了這么久,也沒看到人……”趙瑾說著,又咳了起來。
顧夕照看他當(dāng)真咳得吃力,趕緊給他順氣,見他又是咳出了血絲,愣了一下,聽人說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一回事,“皇上……”
隔了好一會,趙瑾才緩過氣來,見顧夕照那一臉急色,忽而又笑了,“朕還沒死了,瞧你就裝的這般喪了!
如今他這一副日薄西山之勢,顧夕照也沒心情和他開玩笑了,“趙瑾,好歹咱們也認(rèn)識這么多年了,你困我在這深宮中,雖不是自愿,但我從沒怨過你。你當(dāng)真要死了,難過多少會有一些的!
“這病來得突然又急,我也萬萬沒曾料到,原是想等到仲夏,帶你和皇后去九重山的行宮避暑,到時讓你從那走的,卻不想……”趙瑾也說得真心實意,想到如今這身子,不由苦笑一聲,“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不過,你放心,我若邁不過這道坎了,往后勢必也不讓皇弟困你在這深宮。”
顧夕照抿了抿唇,隔了片刻才搭腔,“你也別想得這么悲觀,你正值身體強(qiáng)健之年,定是不會有事的!
趙瑾笑了笑,不欲與她說這事了,偏頭看向她,“你說朕明察暗搜,愣是都把人找不到,這人到底是躲哪去了?”
“這都說血脈相連,皇上這個做兄長的,都感知不到自己的弟弟在哪里,臣妾就更加猜不到了!钡降鬃鲑\心虛,顧夕照穩(wěn)了穩(wěn)心神,又道:“皇上這般看著臣妾,莫不是真懷疑是臣妾把人藏起來了不成?昨兒段侍衛(wèi)可是親自帶人去長樂宮搜了!
平素對什么事都是七分冷漠,三分看熱鬧心思的人,難得這般上心,趙瑾自然是有些起疑的,但又想到這兩人實在是沒有深交的必要,再者他知這人不貪戀著深宮的錢財和位份,就算真和人有什么,也沒必要瞞他,這般一想,趙瑾又歇了這心思,“朕只是想聽聽你的想法,夕貴妃這玲瓏心思總是比朕看得透些的!
顧夕照下巴點(diǎn)了點(diǎn),佯裝暗忖了半會,才試探道:“皇上與其派人去各宮搜,還不如派人去那些偏僻的宮苑假山搜搜。這二皇子平素與人來往少,就算受了驚,也不敢輕易往陌生的宮里頭跑。”
“你說得倒也有理,看來朕果真是想糊涂了……”趙瑾細(xì)細(xì)琢磨了一番,覺得顧夕照分析的有理。
正想招呼李忠賢過來時,外面先傳來了李忠賢焦急的聲音,“皇上……”
“何事慌慌張張的?”
李忠賢推門進(jìn)來,躬身道:“二皇子找到了,但……”
“但什么但……”顧夕照見趙瑾也著急,忙替他接了話,“你沒見皇上一著急就犯咳疾,說話還這般一說三唱,成心讓皇上著急?”
“娘娘誤會!崩钪屹t趕緊認(rèn)錯,頓了頓才又接著說道:“但二皇子受了傷,要不是段侍衛(wèi)盤查地仔細(xì),這會兒人都要被送去亂葬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