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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奴婢帶件干凈大氅給少主披上也好,天氣這么冷,少主一身濕地從禁制出來,免不了要著涼……”

  嬤嬤正苦口婆心勸著,上官素堇斜過去一眼,嬤嬤立即噤了聲,弓起身子,膽怯不已。

  “戰(zhàn)場上,難道有人能在卿兒力竭衰頹的時候扶他一把?”

  上官素堇垂眸,優(yōu)雅地整理護甲,聲線冰寒如霜,“若總幻想著有這么一個依靠,在戰(zhàn)場上如何能做到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她垂眸的樣子像極了月塵卿,無論是眼頭下勾的嫵媚弧度,亦或是眼尾那一抹殷紅,甚至連睫毛勾翹的弧度都一模一樣,和小少主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嬤嬤自知淺薄,從不敢妄自揣測上意,平日里伺候狐后何嘗不是恭恭敬敬,主子說什么都照做,不敢有一句違逆。

  只是這一刻。

  望著狐后美艷的臉,嬤嬤忽然感到萬分不解,心底甚至潛滋暗長地升起幾縷憤怒來。

  娘娘對小少主究竟緣何能無情到這個地步?

  就算是對待別人的孩子也不見得能殘忍到這般程度吧,把人晝夜不分地關在尸山血海中磋磨,幾乎像是對待仇家余孽,就算是犯了大罪的重犯,也落不到這個下場。

  嬤嬤沉默著,想起多年前小少主三歲前的光景,那時候和現(xiàn)在,活脫脫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境地。

  小少主三歲前,狐主狐后可是十分疼愛他的。

  那時,月塵卿可以放肆地與兄弟嬉鬧玩耍,即使?jié)L得滿身泥塵,上官素堇依然會笑盈盈地將他摟在懷中,用方絹拭去他鬢角細汗,再往小少主嘴里喂一顆青葡萄。

  當初嬤嬤還年輕,她守在上官素堇身邊,兩手穩(wěn)穩(wěn)地捧著冰鑒,狐后就這么一顆顆從她手中的冰鑒里捻出葡萄喂進小少主嘴里,母子二人有說有笑,舐犢情深。

  先狐主也是十分愛小少主的。

  那時,嬤嬤總能見到小少主騎在狐主肩頭,月玄臨就這樣背著小少主四處走走看看,俯瞰整個青丘的壯麗景色。

  路遇王臣,月玄臨也并不會將小月塵卿放下來,似乎并不在意臣子覺得他過于溺愛月塵卿,依舊穩(wěn)穩(wěn)地將他托在肩上,嬤嬤都看在眼里。

  只是,這樣熙熙融融的風景,在小少主三歲之后就斷了。

  玄鳥族圖謀將青丘全族祭天復活朱雀骸骨的消息傳入了青丘,王庭大震,一時間人心惶惶,嬤嬤整日伴在上官素堇身邊,自然也知道些許。

  那時的境況,說是雙足鼎立,實則玄鳥族比青丘強大得多。玄鳥族尊上赫連彧根骨超凡,乃是萬里挑一的天級變異火靈根,三百歲就邁入了生死境,堪稱無人匹敵的天縱奇才。

  在玄界,向來有一重境界一重山的說法,隨著修為愈高,境界與境界之間儼如天人之隔,跨境挑戰(zhàn)更是天方夜譚,甚至有可能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月玄臨與上官素堇皆為靈海境,生生比赫連彧低了一境,縱使二人聯(lián)手,都不一定能與之決出雌雄。

  青丘陷入前所未有的滅族危機,但,不幸中的萬幸,青丘也出了位天生根骨超凡的小少主。

  月塵卿的根骨與年輕時的赫連彧不相上下,甚至略高一籌,若說赫連彧是千年一出的鬼才,那么月塵卿就是萬年難遇的神骨,天生為戰(zhàn)斗而生。

  只是時間緊迫,戰(zhàn)備在即,縱是天才,也需要成長起來的時間。

  可月塵卿最缺的就是時間。

  就算是拔苗助長,他也必須迅速成長為一柄大殺器,這關乎青丘的生死,全族的存亡。

  于是,月玄臨與上官素堇不得已做出決定——他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月塵卿訓練成一尊殺神。

  月塵卿生來怕血,那么就將他丟進血海里。

  這是最簡單,最快,也是唯一的法子。

  月塵卿第一次進血牢時,不過也才相當于人間孩童的八九歲,正是貪玩的年紀,又生來怕血,平日里不小心劃破指頭都嚇得心臟怦怦跳,卻就這樣被無情地丟進了血牢。

  禁制之內,血濃如海,一浪浪鮮血裹著殘肢斷臂撲天蓋地而來,外頭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小少主從血牢第一次出來,干嘔戰(zhàn)栗,幾欲瀕死,嬤嬤急得團團轉,捧著少主平日里最愛玩的小陀螺,想要偷偷去接應小少主,卻被狐后派人攔住。

  嬤嬤被暗衛(wèi)帶走,帶來的小陀螺滾落在地,沾了一圈污血,骨碌碌滾到昏迷的月塵卿手邊。

  月塵卿被污血迷了眼,于蔽目的黏滑中努力睜開一條縫,卻看見自己最喜歡的那一只父皇親手削的木頭陀螺在滿地污血中滾來,成了一只血疙瘩。

  他的心在那一刻焚成灰燼。

  狐后罰了嬤嬤十三鞭。

  嬤嬤便再不敢去了,怕連累小少主,讓小少主受更多罰。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嬤嬤看著少主一點點在尸山血海中長大,小時候玻璃珠似的亮晶晶的眼眸一點點磨去了光,氣勢凌厲如槍,不會笑,也不會哭,真正成了一尊無情無感的殺神。

  “那嬤嬤現(xiàn)在怎么樣啦?”游景瑤歪頭問。

  月塵卿瞳仁往她身上偏了偏。

  “開戰(zhàn)前就走了,”他道,“我親自安葬的。”

  游景瑤點了點頭,安撫地在月塵卿手背上拍拍,眼神卻無聲無息瞟向漆匣中那一片炫目的紅羽,愁緒如麻。

  《青丘詩》還剩最后一卷,在這個節(jié)點,貫穿全文的玄鳥族與青丘的淵源再次浮上水面,就是用爪子想想都知道,這片羽毛之后必然牽扯著全文最后的高潮點。

  她現(xiàn)在已在局中,沒了通曉劇情的先知,只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月塵卿忽然頗為好奇地瞥向她。

  小犬妖思索事情時神情凝重,一張包子臉都沉肅下來,臉上帶著與稚嫩容貌不符的深謀遠慮,像小孩子故作老成,要操心起大人的事似的。

  月塵卿指骨抵著唇邊,望著她儼乎其然的表情,心覺有趣。

  他自己都沒這樣嚴肅,游景瑤倒是先為青丘費神起來了。

  看著游景瑤鼓鼓囊囊的腮幫,月塵卿不自禁地要伸手去戳碰一下,只是指尖即將觸到她臉頰的那一刻,游景瑤耳畔無端響起已經很久沒有吱聲的機械音:

  【滴滴!檢測到宿主已完成劇情線90%,現(xiàn)發(fā)布劇情任務(八)!】

  【宿主需要接近反派,探索反派身上的弱點,為大結局決戰(zhàn)做好準備!

  游景瑤瞳孔一縮。

  接近反派?

  系統(tǒng)說話很有分寸,發(fā)布任務向來都會給出必要的信息,從不會說多余的話,若只給了這一句,說明這短短幾十個字的的信息點已經足夠豐富。

  月塵卿的戰(zhàn)力如今在玄界已經是巔峰的存在,玄界眾生無不望其項背,目前根本無人能與他一戰(zhàn)。

  可是要扳倒這個反派,竟然還需要游景瑤前去埋伏在他身邊,去搜集反派身上的弱點,這豈不是從另一個角度說明,月塵卿若是和這個反派正面對上也沒有絕對的勝算?

  游景瑤雙眸渙散,如今玄界……當真有這么一位強橫到沒邊的反派嗎?

  腦中竄過一束電流,游景瑤猛地轉向月塵卿,月塵卿要去碰她臉頰的手霎時滯在了空中。

  “……瑤瑤?”他眸中浮起一層不解與驚惘。

  游景瑤迅速攥住他的手腕,指向一旁漆匣中的紅羽,急匆匆地發(fā)出了三連問:“那片羽毛是誰的?是不是玄鳥族的?玄鳥族是不是還有遺孤?”

  月塵卿愕然:“瑤瑤,目前還未確認!

  “去查!”游景瑤的聲線前所未有地凌厲,“一定要把這個遺孤揪出來,他會威脅到青丘的安全!”

  “瑤瑤,先冷靜,本尊在九幽大陸都布了眼線,這么多年都未曾查出什么端倪,說明玄鳥族就算有遺孤數量也不多,威脅不到青丘的。何況這片羽毛如同稚鳥一般嫩……”

  “不!”

  游景瑤打斷,將頭甩得像撥浪鼓:“如果這片稚羽只是一道障眼法呢?”

  月塵卿被她嚴肅的神色刺了下,滿目散漫徐徐收起。

  游景瑤從不會說這般話,她那張整日嘰里呱啦小嘴今天竟不胡說八道了,關心起玄鳥族遺孤的事情來。

  游景瑤扳著月塵卿的膝蓋,整個人壓到他面前,字字鏗鏘道:“如果是此人刻意留下一片帶血的嫩羽,讓你覺得他此時還羽翼未豐,不足為敵呢?”

  月塵卿眉頭一壓。

  她說得……竟然有幾分道理。

  他終于稍稍崩起神經,認真地俯身聽:“瑤瑤有何見解?”

  “如果是青丘百年前被滅族,只剩你一個人,你會不會臥薪嘗膽,尋找時機報仇?”

  “玄鳥族如果真有遺孤,他不可能不報滅族之仇。就算知道你戰(zhàn)力無雙,此人何嘗不會拼了命也要試試四兩撥千斤?”

  游景瑤不茍言笑,義正嚴辭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能把青丘扳倒,那就是天大的喜事;若不幸身死,反正玄鳥族也就剩他一人了,為族人報仇而死,他定然覺得自己死得也不冤。反正對于一個瘋子來說,算計青丘,算計你,怎么都不算是賠本的買賣。”

  月塵卿原本只是不想壓游景瑤的興致,才肯好好聽她說話,誰知聽完她這番話,一對眸子竟雙雙渙散。

  剛才他是怎么了?竟然覺得這片羽毛無足掛齒。

  這可是仇族余孽,怎能放任自流,連游景瑤這只小犬妖都知道的道理,他竟然給輕飄飄地略了過去。

  定然是身居高位多時,遠離戰(zhàn)火太久,連最基本的警惕和危機意識都被磨鈍了。月塵卿神色凝重地垂了眼,似在思忖,指節(jié)捏得咯咯響。

  游景瑤趁他若有所思之際,飛身下床端來那方漆匣,捧到他面前,用前所未有的認真神情對月塵卿說: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現(xiàn)在不防患于未然,之后就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聽我的,把這個人查出來!

  第52章 周旋

  ……

  游景瑤這幾日吃不好睡不好。

  自從大婚之后, 她每日不是發(fā)呆,就是在角落里“嘩嘩”地翻閱著那本《青丘詩》,恨不得從空白頁上生生看出幾個黑字來。

  好多天過去了, 原著也沒有出現(xiàn)半點提示, 她像只無頭蒼蠅似的胡亂撲騰, 不知所厝。

  這是月塵卿命中最后一次大劫,雖不知是否會有性命之危,但只要想到有一位潛匿在暗中的反派正在琢磨著對月塵卿下手, 要謀害他的性命, 游景瑤心里就好像有千萬只爪子在撓。

  不得不說,這玄鳥族遺孤藏得真深。整本書前頭那么長的篇幅都沒有此人的蹤影,到最后才突然跳出來, 像是條藏匿于深澗的毒蛇, 又像一柄潛伏在暗處的利箭,隨時都有破弦而出的危險。

  游景瑤心煩意燥地合上了《青丘詩》,在偏殿內來回踱步。

  系統(tǒng)要她接近反派, 可幾天過去了,月塵卿那邊還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她現(xiàn)在連反派姓甚名誰都不知曉,又該如何接近?

  何況要接近反派,豈不意味著她要離開月塵卿身邊,月塵卿絕不會允許自己親身去作臥底, 如何從他身邊脫身又成了一項惱人的問題。

  太多問題紛至沓來,游景瑤百感交心, 太陽穴突突地跳。

  門外傳來兩聲輕叩。

  一人手捧一束墨梅花材躬身步入殿內,游景瑤不用抬眸都知道是綾香來了, 誰知,綾香見著殿內游景瑤時竟然嚇了一大跳:

  “娘、娘娘?”

  游景瑤正僝僽著, 被綾香這一聲喊嚇了一跳:“綾香?你這么一驚一乍地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