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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大婚,狐尊與狐后僅成親拜堂時需要在人前露面,這一項儀式結(jié)束,賓客們就會被請至外殿享用美酒珍饈,月塵卿需要留在那里與各位賓客作陪,而狐后盡可以回殿內(nèi)休息,無需在場。
游景瑤頂著一頭重重的鳳冠珠翠回到紫云榭,左腳剛踏進門檻,就忙不迭把侍女全都喊來,讓她們把自己身上渾身綴飾都卸了。
綾香等人圍在游景瑤身邊小心翼翼為狐后卸去滿身首飾,項鏈、耳墜、步搖一只只摘下來,放進床頭旁邊的匣子里,每一個都熠熠生輝,在匣子里也晶亮惹眼,漂亮得很。
誰知游景瑤一眼都不看那些,只覺昏沉,靠在床頭,眼皮懨懨地直想睡覺。
見娘娘困得口水都快溢出來了,羅煙趕緊勸誡道:“娘娘,您不能睡呀,要等到晚上尊上回來才行……”
“為什么?”
游景瑤于疲憊中竄出一縷無形火。她這前半天拼死拼活,又是爬山,又是掉海里,只為給月塵卿摘仙草救命,現(xiàn)在想休息休息都不行了?這叫什么道理。
羅煙想到什么,喉頭一哽,臉上竄起兩抹紅。
“臉紅什么呢,說呀?”游景瑤正沉浸在月塵卿不讓她睡覺的惱怒中,絲毫沒想起那件事。
綾香和酒尋反應過來,臉也齊齊紅了,過了好久,不知誰低聲囁了一句:
“娘娘,要洞房的呀!
游景瑤腦袋“轟”地一聲,像被雷劈了似的,霎時頓住。
竟忘了還有這回事。
她臉上也倏然涌上兩片火燒云,紅得連臉上的妝都蓋不住。
三個侍女無所適從,又覺得這是本就理所應當,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撫道:
“娘娘莫怕,尊上定會溫柔待娘娘的……”
“娘娘有事喚我們,我們都在殿外候著……”
“提前給娘娘備好溫水……”
這些話完全起到了反作用,游景瑤只覺臉上燙得快要燒起來了,手心朝外對著她們:“好好好!我……本宮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本宮一人在這等少主回來就是!
侍女們這才乖乖點頭,躬身退了出去,門要關(guān)上的前一刻,酒尋還探了顆腦袋出來叮囑:“娘娘可千萬別睡喲,還沒喝合巹酒呢!”
“知道了知道了!”游景瑤捂臉。
門被輕輕合上。
游景瑤坐在榻沿,胡思亂想,望著滿殿的紅綢錦幔,依舊覺得不真實。
呆坐了一陣子,她伸手拂開道裂隙,從中拽出一本書來。
游景瑤低頭,“嘩啦啦”地翻著其中的內(nèi)容,翻到最后有字的那一頁,已經(jīng)最新地記載著今日大婚的境況。
看來這本書是實時更新的。游景瑤心緒綿綿地捧著書,摩挲著略有些粗糙的紙張,數(shù)了數(shù),下面還有約數(shù)十張的空白頁,大約還剩一卷的余量。
已經(jīng)到大婚劇情了,這本書的故事竟然還沒有結(jié)束。
后面還會發(fā)生什么呢?游景瑤不免一陣心慌。
雖然好的壞的她都接受,但面對未知,仍舊叫人無法凝心靜神。
賓客們才剛剛開始用餐,月塵卿估計要夜半才回來,游景瑤百無聊賴地翻閱了一會兒《青丘詩》,終是抵不過由內(nèi)而生的倦意,身子下滑,眼皮一合就睡了過去。
亥時。
紫云榭殿門被輕輕推開,又極柔地合上。
月塵卿眼底醞著酒意,即使步子已經(jīng)有些深淺不明,卻還是記得動作要輕些。
他早料到游景瑤會先歇息一會兒,為了不吵醒她,連呼吸都盡量放輕。
步入內(nèi)殿,在氤氳紅紗之中,果然瞧見了正在酣睡的少女。游景瑤看上去累極了,睡得可沉可香,唇瓣都合不攏來,張開細微的一條縫。
火紅身形踱步上前,月塵卿蹲在榻邊,靜靜欣賞著他的愛人。
游景瑤側(cè)睡著,整張臉剛好對著月塵卿。
她的臉頗有些肉感,側(cè)睡時壓著右臉,桃腮被擠得圓鼓鼓,在燭燈照耀下,臉頰上的每一根絨毛都染上融融暖意。
月塵卿癡溺地低了眼,就這樣蹲在她榻邊,伸出修長的手指,輕撫她的臉,她的睫,她的唇。
怎么生得這樣可愛,這樣漂亮。
每一寸都好喜歡。
都是他的。
月塵卿指尖微顫,溫柔又小心地描摹游景瑤的輪廓,像年少孩童終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禮物,滿心滿眼都是欣喜,愛不釋手。
門外又傳來一聲細微的動靜,想來是嬤嬤端了合巹酒來,月塵卿點點不遠處的金絲木案臺,示意嬤嬤放在那里。
已經(jīng)到了要交杯結(jié)發(fā)的時辰,游景瑤還在酣睡,月塵卿也不舍得叫醒她,一時間進退兩難。
半晌。
他閉眼,輕輕吻了上去,親在她臉頰。
吻得像綿綿細雨,點點滴滴,柔情似水,游景瑤睡夢中感覺臉上酥酥麻麻的,微微睜眼,望見俊美容顏近在咫尺。
游景瑤瞬間清醒,抱著被子往后一縮,像受驚的貓兒揣起手:“月塵卿?”
月塵卿抬睫,朝她微微笑:“瑤瑤,起床飲合巹酒。”
游景瑤看看遠處桌案,那兒擺著一只纖長酒瓶和兩個圓滾滾的酒杯,只好悻悻起身,挪到床沿邊邊。
月塵卿把酒案端了來。
他握住瓶身,悠悠傾下兩道清冽酒水,一共兩杯。
游景瑤伸手拿了自己那一杯,酒杯里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游景瑤,是她的倒影。
想到月塵卿的酒杯里也會有一個小小的月塵卿,游景瑤忽然咧嘴笑了笑,兩顆虎牙又亮晶晶地顯了出來。
月塵卿笑彎了眼,朝她揚起酒杯。
游景瑤也有樣學樣地舉起小酒杯。
“坐過來些。”他低聲提醒。游景瑤坐得離他那么遠,手臂定然是交不到一塊兒去的。
游景瑤趕忙端著小酒杯又往月塵卿身邊挪了挪:“這樣呢?”
小犬妖整個人都快依偎在自己懷里,月塵卿的心又軟成了一灘水,點點頭,示意她交杯。
兩人的手臂如同交纏的連理枝,打了個彎,纏在一起,互相將酒杯送到了對方唇邊。
酒杯抵著他的唇,游景瑤忽然有些拿不穩(wěn),顫顫地舉著杯子,雙頰熱熱地看他。
月塵卿亦回望,眼中亦蕩漾著漣漣微光。
他提點她:“瑤瑤,說些什么?”
游景瑤認真思索,卻怎么也想不出此時此刻該說什么,艱難地思索了幾息,最后,虎頭虎腦蹦出一句:
“月塵卿,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啦!
第50章 洞房
她的人。月塵卿聽得整個人骨頭都酥了。
小犬妖生得小小一只, 一開口就要他整個人。
胃口還不小。
兩人在這氣氛中紛紛飲下合巹酒,一杯飲畢,交纏的手臂紛紛收回, 一瞬間, 只剩緘默對望。
游景瑤才剛飲下這杯酒, 腦袋就升騰起一片暈云來,像被蛛網(wǎng)黏住心神似的,腦海中流動的思緒都變得遲緩。
……這什么合巹酒, 看著清清冽冽的, 怎么比歸墟山腳下那兩壺燒刀子還要烈。
她知道自己酒量向來奇差,沒想到差到這種地步,喝一杯就已經(jīng)微醺了?
月塵卿別是下了什么藥在里頭吧。
游景瑤緩緩眨了眨眼睛, 把酒杯放到一邊, 略微迷離地抬眼望他:“喝完酒,我困了,我想睡覺!
“好, ”月塵卿應得快,聲線磁啞,“我們睡覺。”
游景瑤忽然一激,又舉起爪子搖晃起來,看上去意識更為不清醒了, 手指用力戳點自己,一字一頓地要說清楚:
“是‘我’睡覺, 不是‘我們’睡覺。”小犬妖將“我”和“我們”兩個字咬得特別重,“聽明白了嗎?”
月塵卿溫和地攥住她的手腕:“好, 瑤瑤睡覺。”
游景瑤聞言重重點頭,半晌, 又歪了腦袋,不解似的眨眨眼:“那你呢?”
“陪你!彼谒直成嫌H了親,隨即掀開被褥,將游景瑤送進去。
粉雕玉琢的小妮子不知道“陪你”是什么意思,乖乖窩進了紅被褥里頭。月塵卿給人掖好被子,又捏捏她軟嫩的臉蛋,眸中溢滿憐溺。
游景瑤原本就是被他從睡夢中叫醒的,困意一直沒完全消失,被子往身上一蓋,迷迷蒙蒙地就要睡過去。
直到身旁又躺下一個人。
月塵卿竟也一同睡了下來,就和自己躺在一個被窩里頭。他這一躺下,身上的白檀冷香霎時充盈被褥,如同一個人形香包睡在了旁邊似的。
游景瑤昏昏沉沉的大腦閃過一絲清醒,轉(zhuǎn)頭看向他,對上月塵卿的琉璃眸,震驚問道:“你……要和我睡呀?”
月塵卿一滯,啞然失笑,動了動手肘將自己的頭撐起來俯視她:“那本尊要睡哪里。”
游景瑤被他這么一望,臉側(cè)騰起兩抹酡紅。
這話也沒錯,人家是新婚郎君,不和自己睡,睡哪里呀。
只是她心里害怕。就算月塵卿現(xiàn)在不動她,一晚上這么漫長,誰能保證這一夜月塵卿都不會有所動作呢?
從前他們倆也不是沒有一起同榻共眠過,在霰雪峰地宮內(nèi)枕著狐尾睡不算,之后在紫云榭,也是有過短短一個時辰的同榻經(jīng)歷的。
但今夜不一樣了。他們成婚了。
洞房這件事,逃不過。
月塵卿看著游景瑤揪著被褥瑟縮不已的模樣,眸中柔色驟沉,似乎是觸及心底某些潛藏的思緒,他身形緩了下來。
“瑤瑤,你……”他試探著開口,長睫下水色轉(zhuǎn)動,“不愿和我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