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魏岱不曉得從哪里搞來了好幾張,甚至搞到半扇豬肉,聞嘉嘉前天夜晚見他扛著半扇豬肉進門,差點被嚇得尖叫出聲。
這可是半扇豬肉,少說百來斤的那種。如同窮人乍富,聞嘉嘉首先是不知所措,而后才興奮非常。
可惜興奮過后,才曉得豬肉不是他們一家的,而是四家的。
行吧,聞嘉嘉的興奮就一下打了四分之一的折扣。不過還好家里留下兩根肋排,一條豬腿和四斤豬板油。
豬板油自然熬成豬油,熬了一罐,省著點能用到明年三月。
肋排被她拿來紅燒了,新鮮豬肉嘛,總不能都拿去腌。
而豬腿呢,當然是做成腌豬腿啦。
其實就是簡易版本的腌火腿。豬腿用花椒和鹽腌制幾日,再放到白酒里滾一圈,最后風干十幾天,風干完就能吃了,砍成小塊做腌篤鮮便十分不錯。
至于吃剩的,也能繼續(xù)掛著,想吃時砍一些下來就成。只不過得在天熱之前吃完,聞嘉嘉現在只祈禱立冬過后氣溫別升,否則豬腿容易變質,她還想著砍兩斤豬腿給老家人當年貨呢。
除了各種肉,聞嘉嘉今年還特意買了些糯米,準備做些米粿和年糕當年貨。
沒辦法,當地人不怎么吃米粿,聞嘉嘉就是想買也找不到地方買。
至于年糕,貴得要命,聞嘉嘉算了一下價格后還是決定自己做。
閑著沒事兒干的她拿出張紙來規(guī)劃年貨,當寫完“紅糖年糕”幾個字時,有人敲響她辦公室門,說門口有人找。
“說是姓陸。”敲門的人是董琪。
董琪最近轉正了,因為她熬將近半個月早班,半個月晚班的關系,聞嘉嘉替打打申請,請高主任幫她轉正。
廠里正缺人嘛,這種能熬又能干的人,高主任順手幫個忙也沒啥。
董琪為此樂了快一周,據說家里人帶她去國營飯店搓了一頓,蘭蘭還說董琪吃著吃著哭出聲來,可見這個正式工對她來說意義有多大了。
聞嘉嘉:“姓陸?哦我知道了!
肯定是陸大姐。
聞嘉嘉塞個蘋果給董琪:“這蘋果你拿去吃吧!
董琪笑嘻嘻:“這咋好意思呢!
說著飛快揣兜里,然后回辦公室。
“……”
聞嘉嘉頗是無語,關上門下樓到廠子門口去,門口站著和看門大爺說話的人果然是陸大姐。
“陸大姐!甭劶渭芜^去喊人。
最近兩個月來聞嘉嘉同這位陸大姐來往頗多,漸漸的也就相熟了。
陸大姐是臨和附近公社的人,十多年前同城里的工人結婚,直到70年那會兒才得到個火車站臨時工的工作。
據她所說,她家里老父老母尚在,哥哥姐姐妹妹的有六人,其中只有一個大哥,大哥結婚后生了四個孩子,三個都是姑娘。
大姑娘就是那位經常來她家的侄女,倒也不是來她家里享福的,她還沒當家做主呢,根本沒能力讓侄女享福。
而且來她家?guī)兔春⒆樱疹櫪先恕?br />
她孩子三個,十歲四歲兩歲,除了十歲那個,其余兩個孩子沒人帶是真不行。
她婆婆病弱,別說照顧孩子了,別讓四歲的孫女照顧她都算好的了。
公公和丈夫都還上著班,無奈之下只能找侄女幫忙。
一方面是確實需要人幫,一方面也是可憐這個侄女,她覺得自己和侄女有些相像,同不被父母喜愛,同需要自己掙出條生路。
自從得知聞嘉嘉可以弄到名額后,她便對此上了心。
也不管面子不面子的,主動來找聞嘉嘉,也幸好人家沒有不理她。
幾次交往下來,她了解了聞嘉嘉,而聞嘉嘉也了解了她。
陸大姐這人風評不錯,不管是在街坊鄰居那里還是在同事那里,都有美名。
有說她勤奮的,有說她上進的,有說她從不嘴別人的,有說她心地善良的……即便是那回跟她對罵的人,也無法具體說出她哪里不好來,只會翻來覆去說她是農村人,靠著結婚才成了城里人。
但這有什么問題嗎?這是錯誤嗎?顯然不是。
聞嘉嘉又去打聽了她的侄女,她侄女陸小倩是名高中生,準確說只讀完高一。
就這,還是陸大姐供的。她本來連學都沒得上,聽陸大姐說,是因為那年村里來了位婦女主任,愣拉著陸小倩去上了學,等陸小倩小學畢業(yè)后婦女主任也高升離開了,陸小倩又得面臨上學難題了。
這時陸大姐出現,愿意出錢給她上學,陸家父母還想讓妹妹往后多提拔提拔自己的兒子呢,權衡之下便同意了。陸小倩這才一直讀到高中,高一讀完的那年也成年了,在鄉(xiāng)下該嫁人了,父母又重提休學之事。這時連陸大姐都無法阻止他們,因為有人愿意出一百塊的彩禮錢和一臺縫紉機,眼前的利益顯然比幾年后的利益更讓他們心動。
這姑娘也挺聰明的,自己找草藥到市里收購站賣攢下一筆錢,若非顧及著家里的兩個妹妹,她怕是都能不管不顧把事兒鬧大上學去。
思考一段時間后,聞嘉嘉決定把名額賣給她。
約好了這周周末見面,也不曉得陸大姐怎么今天就來了。
見到聞嘉嘉,陸大姐面上露出些許急色,拉著她到旁邊問到:“那啥,嘉嘉我今兒是想來問問那名額能不能盡早辦?”
“是發(fā)生啥事兒了嗎?”聞嘉嘉問。
陸大姐苦笑:“都說家丑不可外揚,但……我哥嫂貪婪無能,那人彩禮增到120,他們更動心了,我本來還能拖拖的,現在一提這事兒他們就讓我掏出這120一臺縫紉機,否則就把小倩嫁出去。”
“小倩,小倩昨天晚上要跑的,結果跑出不久就被村里人發(fā)現了,被她爹媽打了一頓,現在還被關著,今天早上她小姐妹著急來報信,我才曉得的這事兒!
聞嘉嘉難以置信:“還打人,還限制人身自由!”
她想說,沒人報警的嗎?
可下一秒就想起來了,這時候父母打子女在很多人看來是天經地義呢,即便是豬狗不如的父母也有打罵子女的“權力”。
即使打得再狠,也鮮少有人會覺得不對,特別是農村這種地方。
陸大姐嘆氣:“這是經常的事兒,只不過這回打得更狠些!
聞嘉嘉忙道:“那你趕緊帶她來吧,我今天就幫她辦理入職手續(xù)!
陸大姐驚道:“真的么!我錢……”
“不是說好了嗎?不要錢!
聞嘉嘉沒要錢,但她也非冤大頭。
要啥?一座已經塌了大半邊的小院。
小院不大,面積才120多平方,是陸大姐丈夫他叔公的屋子。他叔公無兒無女,院子后來留給他。
據陸大姐所說,她丈夫最近在升職關鍵期,家里其實已經有一套廠里分配的房子了,而且面積頗大。
可這其實并不符合政策,因為他有房,還是單職工,能分到房子靠的是當年跟對領導。
但領導調職了啊,靠山沒了的他只能低調起來。再說,這座小院鮮少有人曉得是他的。而且因為倒塌了,修繕都要花個大幾百元,街道和房管局的人也都沒管。
這也就算了,關鍵是他祖上也有房,現在那房子還被他舅舅一家住著呢。
不曉得為啥,這事兒被人扒出來了,傳得滿廠都是。雖然還沒扒到小院那里,卻也足夠使得陸大姐丈夫害怕的了。
一家兩套房還能勉強說得過去,反正他爹跟他不是同家廠子,大不了讓他爹媽回那套房子里住著就行。
可還有一套房……陸大姐丈夫不敢想象要是被發(fā)現他會有多慘。
這種時候,他恨不得房子不是他的,只想要盡快出手!就算免費甚至倒貼都行。
奈何這事兒根本沒法對人說,特別是朋友同事這種,要是被人抓住把柄他可就慘了。直到他從陸大姐這里得知了聞嘉嘉。
他曉得聞嘉嘉在廠里并沒有房,抱著“背水一戰(zhàn)”的決心,把事兒告訴了聞嘉嘉,想多花點錢把院子過給她。
聞嘉嘉:……
天上掉餡餅也不是這種掉法。
聞嘉嘉懷著小心謹慎的態(tài)度去小院那里看了看,住人是沒法住人了,但位置卻不錯。
在內城區(qū)的園林旁邊,屬于保護區(qū),往后九成九不會拆遷。
但她就喜歡這種,拆遷的房子哪里不能買啊,這種拆不了的她才稀罕呢。
這座院子足夠她把名額給陸小倩了,但為了這姑娘的以后考慮,聞嘉嘉只讓陸大姐別把自己沒收她名額錢的事兒跟丈夫說。畢竟時移事遷,往后陸大姐丈夫后悔了,也沒法把事兒怪到陸小倩身上。
陸大姐雖不解,卻也聽從了聞嘉嘉的話。她此刻問:“那咱們下午去過手續(xù)?”
“行!我都可以。只是,你們怎么說服你哥嫂呢?”聞嘉嘉又問,“這需要介紹信的!
陸大姐說:“這事兒簡單,每月給他們一筆錢!
聞嘉嘉覺得有點憋屈:“他們要的不少吧,小倩上回說每月要給你一筆錢,現在還要給家里,這樣她忙一個月她自己都剩不下多少!
想也知道,她的父母沒抽走一半都算良心發(fā)現的了。
陸大姐道:“沒辦法,工作先拿到手再說,過一關看一關,往后就算不給還能逼她給不成?就算簽協(xié)議,也有空子鉆。再說,我不要小倩的錢。”
“姐你還是要吧,我說真心的!甭劶渭螄@氣,雖不知道有什么空子鉆,但人家自然有人家的辦法。
陸大姐沒多待,很快就離開了。
等她走后,聞嘉嘉沒回辦公室,而是去了人事那邊。
林云霏見到她有點驚訝:“難得啊,這時候你不該窩在辦公室里喝茶!
“這話怎么說?”聞嘉嘉老神在在的坐下,順手把她桌邊的小餅干拿起來吃。
“哎,我就剩一片了!”
聞嘉嘉心想,不是一片我還不吃了呢。只剩一片,還被我看著,合該被她吃。
她吃完拍拍手上的餅干屑說道:“那啥,我想內推個人。”
林云霏一愣,隨即說:“誰啊?”
“一個姑娘,讀完高一!
“行啊!绷衷砌芩。
聞嘉嘉想了想又問:“最近要招人嗎?如果要一周內要招人,她其實能再等等!
到時候小倩靠著自己進來,這樣的話院子過給自己就和這姑娘徹底沒關系了。
“招人是年后的事兒了,現在還招是想累死我啊,我前段時間一整個月沒有休息,都在培訓培訓培訓!”林云霏怨氣滿滿,簡直要沖天,聞嘉嘉非常能理解,她熬夜值夜班那段時間也是這么想的。
聞嘉嘉順勢就跟她吐槽起來,什么“工作至上”在兩人這里是不存在的。
聞嘉嘉是因為壓根就沒有這種想法,就算沒當過社畜,但也是了解過996福報的人,怎么可能會有這種反人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