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覺得他話多:“胡人,往來商販!
“那又是什么。”談善指了指側邊。
“賣糕點的!
十一嫌他事多,頭也沒抬:“世子說禁在外進食!
談善:“你先抬頭!
賣糕的老板娘,頭上圍著顏色深綠的頭巾。她鼻梁很高,眼窩深,雖然全身上下粗布麻衣遮得嚴實,但身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談善多看了一眼,一隊胡人商販在她攤前停下,手指點了幾樣,付銀票。
用銀票買單,數(shù)額實在大。十一也從傘下奇怪地瞅了兩眼,他常年習武,目力比談善更好,目光霎時凝重。
癟癟的紙包,從銀票下遞了過去。
十一焦躁起來。
他的任務是跟著談善,即使談善身邊已經有黑馬褂,他依然不能擅自離開。這一趟出宮就是為了五石散,這東西一旦真正在幽州城內流通,整座城池不堪設想。
這小孩都要將指甲蓋嵌入肉里,談善把傘柄從他手心生生掰出來,竊竊密謀:“跟上去。”
十一以為自己聽錯:“什么?”
“我們跟著他!
十一掙扎:“世子命我跟著你,寸步不離。”
談善琢磨著路過哪家裁衣店換雙草鞋,至少走起路沒聲兒。再去抽兩根趁手的刀啊劍的,他沒生病之前長跑還破過學校記錄。十一這么說他覺得對方有毛病,還離譜:“我跟你一起去,不就是你跟著我嗎!
似乎是這樣。
眼看胡人身影要消失在不遠處,十一咬咬牙:“走!”
跟人不難,胡人性特征明顯。談善在對方可能會發(fā)現(xiàn)自己時換了雙草鞋,他跟十一太像一堆主仆,好幾次胡人停下張望,沒注意他們。他倆晃晃悠悠在街上,記下對方到過和停留過的地方。
跟著走了大半都城,最后胡人停在一干小巷前,謹慎地觀察四周。他觀察多久談善和十一屏住呼吸在死角呆了多久,鼻尖雙雙冒出一層汗。
胡人放下心,伸手敲門。
汗水順著眼皮往下滴,談善后背貼著粗礪墻磚,一動不敢動。
胡人和門房低聲耳語,穿了冬衣的門房從門口探出來,同樣警惕,最后將人放進去。
十一從胸口掏出響箭要放,談善攔住他:“這東西太容易打草驚蛇,你認識路,先回去,我在這兒。”
他身邊有另一個人,黑衣的侍衛(wèi)沖十一點頭,十一手壓在傘柄上,無聲做口型“不要擅動”。
談善沖他做了個奇怪的手勢——食指和拇指勾圈,剩下三根手指豎起。十一沒看懂,不過他猜測是“好”。
十一很快消失在視線中,談善想了想,在周邊繞了一整圈。
這座宅院有后門。
他跟徐流深的護衛(wèi)一人守后門一人守前門,半炷香后,一輛馬車停在后門,談善躲進隱秘處,又過了半炷香,胡人送另一名兜帽遮面的男子出來。
談善血液往頭頂沖,他緊貼墻邊,悄無聲息看去——一陣風正好吹起中年男人兜帽,他什么都沒看見,卻看見對方右手斷指。
談善瞳仁一縮。
然而已經來不及——
“什么人在那里!”
“快追!”
跑!
談善當機立斷,沖向窄巷口,跑太快帶起一陣風聲。
這里出去后五百米是一條岔道,岔道往前是鬧市街巷,必須出去。
長衫行動不便勾到墻磚,談善大力一扯,他顧不上回頭,玩命兒往前。
“追!”
后面?zhèn)鱽肀┡拇蠛龋骸皠e讓他跑了!快追!”
肺部充血。
談善心里說了句對不起,到時候轉回來賠錢,一揚手推翻了距離最近的辣椒棚!芭榕檫堰选币贿B串響。
好幾句咒罵和跌倒的聲音。
他有了短暫喘息機會,一腳踏出窄巷。
過路人漸漸多起來,根本沒辦法跑。
“這是什么?”
“金子,老胡,這是金子!純金的!”
“快檢快檢,地上都是金子!”
“你別擠我!別擠我!”
“滾一邊去!”
“……”
談善一邊跑一邊往外倒布口袋金瓜子,徐流深到底給了他多少,這么往外倒有種口袋深不見底的錯覺。他才倒了一半兩邊百姓一哄而上,很快跟在后面兇神惡煞的壯漢被牢牢堵在人群外。
計劃通。
談善松口氣,游魚般一頭扎進了擁擠街市中。
亥時,大雨傾盆。
都城戒嚴,官兵挨家挨戶搜查,風聲鶴唳。
“殿下,西坊沒有。”
“東邊沒有!
“十三街巷沒有!
“……”
徐流深撐著把傘立在風雨交界中,半面輪廓陰沉冰冷。他持傘的手上全是雨水,深深吐出一口氣。
“找!
廢宅院門被推開時徐流深緊繃的神經猝然斷裂,他提膝踏入門檻時差點邁不過去。
談善坐在滿是灰塵的米缸蓋子上,這地方很好,就是有老鼠吱呀遍地跑。這一下午過得驚心動魄跌宕起伏,他異常興奮,興奮之余精神疲憊,看起來就有點累,身上倒是除了兩處擦傷外沒問題。但和早上出門之前相比簡直是富貴公子大變街頭乞丐,渾身破爛。
徐流深太陽穴充血,腳底不穩(wěn)甚至眩暈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