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現(xiàn)在擔憂的事情全部都解決了,你害怕會發(fā)生的事不再發(fā)生,一切都不需要你再去操心了,到那時候,你會做什么?”
鄧子追正在給老頭子回消息,讓大家不用等他回家吃飯,聽見身后的紀千秋這么一問,頓時詫異地回過頭去:“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在海風之中,隨著夜色降臨,紀千秋身后的陰影變得重了,他的雙眼卻漸漸亮起,如同天上正一顆接一顆浮出云面的星星,“如果可以讓你自由選擇,你想要怎么生活?”
鄧子追站直了身體,直面正向他走近的紀千秋,被自己這一刻心中的悸動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是默默看著對方臉上夕陽的輪廓,腦海中一片空白,“我……”
“你喜歡什么的房子?什么樣的地方?什么樣的天氣?”問著問著,紀千秋笑了起來,仿佛不管聽到什么樣的回答,鄧子追說出的話都會讓他感到快樂,“我一直很想知道,究竟怎么樣的生活才算是幸福的。鄧老板,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心目中的幸福是什么樣子的?”
鄧子追愣了愣,隨后將身上屬于對方的風衣脫了下來,稍微迭好,交到了紀千秋的手中。然后,他轉(zhuǎn)過身去,面對著正反射出萬丈金光的海面,揚起笑容,“我會住在這里�!�
“這里……?”紀千秋隨他一起遠眺,落入視線中的海平面卻令他眼中有了些許酸痛感,像是一個多年的舊患傷疤在試圖提醒他曾經(jīng)受過的傷,“你喜歡海?”
“嗯�!编囎幼伏c頭,“我希望身邊所有的人都能找到他們想要逗留的地方,那時候,我就可以在這里,等一個同樣單純喜歡這里的人。如果這個人不來,那我就自己留在這里,過下去�!�
“那你為什么不去找他?”紀千秋反問,“如果真的有這個人,如果他也在等你呢?”
“不會的。這個世界上,注定沒有那個和我雙向奔赴的人,這是傳說中的宿命�!编囎幼仿柫寺柤纾爸粫俏以诘�,而等待本來就是一件結(jié)果未知的事情。幸好,我這個人很有耐心�!�
這時,他的網(wǎng)約車到了,鄧子追沖紀千秋笑了笑,準備上車離開。他已經(jīng)想好了,回家之后,和老頭子仔細商量一下,看看有沒有什么儀器能改良改良,加大探測怨氣值的靈敏度,至少能檢測渡通附近的情況。無論如何,身為白烏鴉,他都要做些什么,起碼知道鬼王在哪里,而在搞清楚事情的起因之前,他還需要說服老任冷靜,必要時就把真相告訴安齊,讓他自己選擇。再難走的路,鄧子追也得走下去,畢竟怎么也不會比黃泉路更差勁了吧?
“好啦,那我走了,你要是想找我就去渡通,你知道在哪里……”鄧子追的話被打斷了——被紀千秋的擁抱,突然,他就這么抱了上去,將鄧子追摟在了自己的雙臂之間,胸膛相貼,面頰蹭在一起。
鄧子追感受到了紀千秋的體溫,他的呼吸在自己耳邊,幾乎完全被風聲蓋過,但自己緊張的心跳聲更加震耳欲聾,是他前所未有過的體驗,像是他這輩子所有的感官觸覺都收縮在了胸口處,振動,跳躍,提示著他什么叫心動。
“我很想過你說的那種生活,”紀千秋的話傳入鄧子追的耳中,像是歌聲一樣的嘆息,“如果可以一直那樣下去就好了�!�
鄧子追啞口無言,終于想起要回抱住他,紀千秋卻已經(jīng)松了手,抽離身體,重新穿上風衣,垂著頭轉(zhuǎn)身了。
“千秋!”鄧子追下意識地喊住了他,卻在他回頭時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該說什么,支支吾吾著又被司機按喇叭催促了,“我,我……我們以后再來吧!”
像是沒料到他有此提議,紀千秋稍微思索了一下,隨后大方點頭,“可以。下周?”
“好,好!下周,下周�!崩嚷曧懙盟^昏腦脹,鄧子追只能鉆進車里,還在使勁回味著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司機用后視鏡看了他一眼,隨后伸手按了空調(diào),“帥哥,外面很熱嗎?你應(yīng)該沒喝酒吧?”
“��?”鄧子追傻傻地應(yīng)了一聲,這才察覺自己滿臉通紅。他抬手捂住臉頰,回頭透過后車窗東張西望,卻已看不見紀千秋的身影。
“他到底什么意思呢……”鄧子追喃喃自語著。
回到家后,他已經(jīng)把今天想了一整天的事情全部忘光了,滿腦子只剩下那一個擁抱。
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努力,那兩間被怨氣破壞了的房間重新裝修好了,鄭小強往墻里偷偷放了些寶貝,加強了附近的守護陣法。一直在外面住酒店的任崝嶸終于可以搬回家中,還把新裝修好的那間房讓給了安齊,自己睡舊房間。當然,床也換了一張新的,大的。
這一小段時間里,鄧子追和鄭小強用上了各種器材,拜托所有鬼差時時留意,卻始終沒有再追查出鬼王的痕跡,好像自怨氣蛇逃出窗外之后,他也和那隨風飄散的黑煙一樣,同時在世間消失了。渡通眾人自然不會因此掉以輕心,鄭清然恰好放假回到家里,三個白烏鴉輪流監(jiān)測著陰陽相交之界,一旦察覺到一點異動,便立刻想辦法查探。然而,不僅鬼王沒有再出現(xiàn),就連以前時不時出來給他們增添煩惱的普通怨靈也安分了不少。
“誤差值……剛好在可接受范圍內(nèi)�!编囎幼房粗鴌pad上的數(shù)據(jù),十分開心地向鄭小強報告,“連續(xù)四天保持在這個狀態(tài)了,感覺最近情況不錯�!�
“又是剛剛好卡在這兒嗎?”鄭小強卻顯得有些疑惑,但看見鄧子追哼著歌收拾起東西,到了嘴邊的話又讓他給咽了回去。
“師弟最近好像心情不錯,是不是遇到什么開心事了?”鄭清然在旁邊泡著功夫茶。
鄧子追神秘一笑,背上雙肩包往外走,“大家都平安無事,我就每天都開心,嘻嘻。我先走啦�!�
“又去海邊��?你是不是參加什么釣魚協(xié)會了?”鄭清然看著他的背影,把茶端到了鄭小強跟前,“師父,喝茶。”
鄭小強皺著眉頭接過茶杯,憂心忡忡地望著家門被鄧子追關(guān)上。
鄧子追當然是去見紀千秋的。他們按照先前的約定,每周都在海邊見面,散步,吃吃喝喝,天南海北地閑扯著。鄧子追會講些到他這里寄東西的人和事,紀千秋則會告訴他自己治療過的病癥。兩人之間的互動就像海水,偶爾澎湃漲起,拍打在胸腔之上,很快又緩緩?fù)嘶氐搅硕Y貌而克制的地方,從不越界。
到了天黑,每一次都是紀千秋先送鄧子追上回家的車,鄧子追幾乎沒有見過紀千秋先行離去的背影。次數(shù)多了,鄧子追總覺得被對方當成了需要保護的對象,讓他覺得不好意思,但也有點享受。不知道下次能不能找個沒有人的角落,把自己的劍取出來讓紀千秋瞧瞧?說不定他會對自己刮目相看,還會覺得自己是個十分牛逼的猛男?每次約會后回家時,鄧子追都在做著各種白日夢。一天的相伴時光就能讓他被甜蜜所包圍,心態(tài)變得十分樂觀,仿佛之后不管遇到什么樣的困難,都一定可以順利解決。
之后帶千秋回家給師父看看吧,把他介紹給老任和安齊認識一下,說不定大家都玩得來。鄧子追滿心期待著,難以遏制自己嘴角的微笑。
“我回來了!咦,老任,你們終于拍拖拍膩了呀?”鄧子追一進家門,見到任崝嶸坐在里面就開起了玩笑,“我還以為你和安齊兩個,大概要有十天半個月不會在這邊出現(xiàn),天天都跟度蜜月一樣呢�!�
任崝嶸看上去心情也不錯,竟然難得回了幾句打趣的話:“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自己才是整天不著家吧,是不是在外面談對象了?”
“切,就準你和安齊派狗糧,不準我去外面也找?guī)讉€小天使?”鄧子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渾身上下的關(guān)節(jié)都在咔咔作響,“哎喲,坐車坐久了真是渾身不舒服。安齊呢?老任,快把安齊從你的口袋里拿出來!”
“誰喊我呢?”安齊從廚房里走出來,手里拿著剛洗好的水果。
“我去……”就在同時,鄧子追忽然后退幾步,抬起手臂來擋在眼前,好像在抵擋著什么刺眼的光線,連眼睛都差點睜不開了。
原本有說有笑的眾人,一開始還是嬉笑著看他,發(fā)現(xiàn)鄧子追的動作沒有改變,似乎并不是在玩,這才紛紛露出疑惑神情。
“師弟怎么了?是不是今天在外面曬傷眼睛了?”
“咱們要不要把燈關(guān)了,讓他先休息一會兒?”
“家里的燈沒問題啊,跟平常差不多。是不是你老捧著手機玩游戲,用眼過度了?”
“應(yīng)該不會是附近又有什么異樣了吧……”
聽著他們七嘴八舌,鄧子追狠狠眨了眨眼睛,聚精會神地再向前看去——眼前的景象依然沒有變化!在安齊的身上,他看到一點微弱跳動著的光亮,一閃一閃的,在對方的小腹處散發(fā)出難以描述的光暈,落入鄧子追的眼中,難以忽視。
“安齊,你……”鄧子追終于適應(yīng)了這此前從未見過的奇異光線,認真地掃視起了安齊全身,卻發(fā)現(xiàn)其他人都一臉迷茫地看著他,“你們看他呀,別看我,看安齊!你們都沒看見嗎?”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一瞬間,鄧子追也懷疑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他揉了揉雙眼,再將眼眶撐大,用力地盯向安齊的肚子。
沒有任何不同,那光暈忽明忽暗,在安齊的肚子里閃爍著。鄧子追看得入了神,前額竟然浮現(xiàn)出了白烏鴉的標志,天眼受到了感應(yīng)一般跟隨著閃爍起來。
這情況一出現(xiàn),大家立刻便知道肯定當真發(fā)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緊張地坐直了身體,跟隨鄧子追的目光看向安齊,五個人十只眼睛,齊刷刷地注視著安齊的小腹。
“凳子,你看見什么了?”鄭小強有些擔憂地問他。
“安齊,你,你應(yīng)該是……”鄧子追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張臉憋得發(fā)紅,終于問了出口,“你應(yīng)該,是男生吧?”
一聽這話,安齊忍不住笑了出來:“什么呀,你認識我這么久了,難道現(xiàn)在還不知道我是男的?”
然而,鄧子追的神色并沒有因此而變得輕松,反而轉(zhuǎn)向安齊身旁的任崝嶸,試探性繼續(xù)問:“老任,你應(yīng)該清楚的,安齊真的是男生?”
任崝嶸皺起了眉頭,但還是點頭:“是男生。到底怎么了?”
鄧子追深吸了一口氣,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都吐不出,神情極其古怪地看著他們。
正當所有人都焦急得不行,摩拳擦掌地想要沖上去催促鄧子追時,安齊的身體忽然僵了僵,臉色難看了起來。隨后,他捂著嘴轉(zhuǎn)身沖進了衛(wèi)生間,外頭的幾人立馬聽見他嘔吐咳嗽的聲音,然后就是嘩嘩水聲。
鄭小強先反應(yīng)了過來,表情霎時變得如同遭了雷劈。任崝嶸也有所察覺,一向嚴肅的面容上浮現(xiàn)了罕見的慌亂。鄭清然左瞧瞧右看看,最后將目光落到了鄧子追身上,等著他說出真相。
“他應(yīng)該是男生沒錯……但是,”鄧子追喃喃著,“他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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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萬字了才終于有了包子的影子……我也佩服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