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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雨還在下, 走廊里,幾個晴天娃娃在風(fēng)中輕輕搖擺著。林槐盤著腿,坐在了白裙女孩的身邊。

  楚天舒從冰箱里拿了一罐肥宅水, 遞給他。

  林槐將冰涼的可樂罐放在手中,卻沒有打開。他雙眼盯著白裙女孩露在被子外的手掌,道:“最后的一筆馬上就要消散了!

  “可能就在今天晚上了。等太陽升起來, 她就會走向死亡!背焓媛柭柤绲。

  林槐看向院子外, 即使他已經(jīng)能感覺到那個女孩身上鬼氣森森、生機微弱,卻也想不明白標記女孩的那些鬼物的攻擊方式。甚至, 越是瀕臨死亡,白裙女孩的面色卻越發(fā)紅潤,臉上甚至還帶著如同進入美夢般的甜美笑容。

  院子外, 夜風(fēng)怒號,鬼影幢幢。

  “我想知道鬼什么時候來!绷只蓖蝗坏溃拔业挂纯此龝允裁礃拥姆式被奪取生命!

  即使是林槐,也不能看透所有鬼物、尤其是惡鬼系鬼物的殺人方式。而且, 這個高級場副本里的詛咒既然能在他的身上留下詛咒的痕跡, 它的能力必然在他之上。

  是高于煞的存在。

  又或者, 這份詛咒由這一整個鎮(zhèn)子的怨氣組成。院子里鬼物無數(shù),且被滋養(yǎng)了數(shù)千年。或許這團怨氣已經(jīng)不止是“煞”,而是“邪魔”。

  而林槐想,或許在知道女孩的死法后,便能了解到鬼物殺人的規(guī)律。

  他盤腿坐在那里, 身后的紙門卻被拉開了。

  “小林君, 還有楚君,”老好人小聲道,“你們一定要留在這里嗎?她……”

  他看著躺在床榻上的白裙女孩, 盡管神情中還帶著恐懼,但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幾分關(guān)心。林槐沒有回頭,楚天舒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回去吧!

  “可到時候……會有鬼來啊!你們不怕……”

  老好人嘀咕了幾句,最終還是回到了眾人抱團的房間中。林槐依舊坐在白裙女孩的身邊,等待鬼物的到來。

  滴答。

  滴答。

  屋外的雨還在下,晴天娃娃搖擺著。

  林槐再度睜開眼,此時已經(jīng)是凌晨四點。

  凌晨四點,外面的天還黑著,不過最多再過一個多小時,天邊便會有蒙蒙的亮襲來。

  可他在這里等了一夜,就連楚天舒也在他身邊抱著手打瞌睡,卻沒有任何鬼物的到來。

  它們到底打算什么時候動手?

  林槐看向白裙女孩,白裙女孩依舊躺在被窩里,只有一只手、和她的腦袋露出被褥。那只手上的最后一筆,已經(jīng)淡到幾乎要消失了。

  只剩下最多一個小時了。

  如果筆畫消失的時間,便是女孩死亡的時間,那么林槐有信心等到那一刻,并捉住那只企圖對女孩下手的鬼魅。

  然而……

  越發(fā)不詳?shù)念A(yù)感涌上林槐的心頭。他伸手推醒楚天舒:“喂……”

  “嗯嗯?嗯嗯嗯?”楚天舒從夢里醒來。

  “你有沒有感覺哪里……”

  林槐開了這個口,卻又想不出來自己接下來該說什么。他陰著臉想了半天,最終用手狠狠敲了一下楚天舒的腦袋。

  楚天舒:“???”

  林槐憋住一聲“哼”,又坐回去了。

  他始終盯著被褥里的女孩,同時,盯著自己的手表。分針一分一分地劃過,女孩手中的筆畫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那一刻,林槐突然如同明白了什么一般,坐了起來!

  他沖向白裙女孩,伸手一把掀開了她身上的被褥。女孩穿著睡裙的身體,便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野中!

  她閉著眼,神色寧和安詳,肌膚瑩潤,像是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然后,林槐就抓住了她的肩膀,硬生生地將她的身體翻——

  在翻動女孩的身體時,林槐聽見了令人發(fā)麻的聲音。

  那種聲音……就像是活生生地把一棵根系復(fù)雜、盤桓深扎在土壤里的植物,從地里扒了出來。

  令人頭皮發(fā)麻的一幕于是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

  女孩的正面看起來毫無異常,可她的背部……已經(jīng)長出了密密麻麻如樹根般的東西!

  那些東西由她身下的地板長出,穿過被褥,扎進了她的身體里,每一根,都只有魚腥草般粗細,因此越發(fā)顯得細密而恐怖。它們鼓脹著,像是在從女孩的身體內(nèi)部吸取營養(yǎng)。

  而林槐也在此刻感覺到了手中重量的不對勁。

  他低頭去看。

  白裙的女孩在他的懷里睜開了眼!!

  那雙眼里空空茫茫,已經(jīng)沒有了眼珠,只有黑洞洞的眼眶。女孩咧開嘴,露出惡毒的笑容,而另一只手,則向著他的脖頸襲來——

  那只手停在了半空中。接著,女孩便如泄了氣般地癟了下去。

  的確是如泄了氣般。

  林槐放開手,女孩的尸體于是便摔回了被褥里。她的身體由原本的豐盈癟了下去,像是有無數(shù)的氣體,終于從她的口中泄露了出來。

  留在被褥里的,只有一張空空的人皮。

  楚天舒手里的刀哐地一聲落到了地上。他看向林槐,道:“你沒事吧?”

  林槐搖搖頭。

  他聞到甜而腥的香氣,從庭院里傳來。那種氣味像是熟透了的花朵,又像是腐爛的血肉。

  天邊有了蒙蒙的亮色,與此同時,林槐也終于看見了庭院中的景象。

  那棵原本枯死的櫻花樹,在朦朧的晨光下……

  盛開了。

  櫻花夭夭灼灼,巨大開花的樹冠在風(fēng)中微微地搖著,仿佛在對林槐進行無聲地嘲笑。林槐也在那一刻,聽見了游戲的聲音。

  “第一名女性npc去世。”

  “未能英雄救美,人設(shè)值清零!

  “失去身體控制權(quán)一次!

  他看著自己的身體一步步地走向那棵櫻花樹,像是被操控著的人偶。楚天舒跟在他的身后,要拉住他,卻被他大力地掙脫開了。

  “媽的!”

  林槐聽見楚天舒罵了一句粗口,接著,看見楚天舒再次向他襲來,想要拽住他,就像是少年漫里男主被黑暗吞噬時,不停撲向他試圖阻止他喚醒他的男二(基友/真女主)。

  最終,他果然被楚天舒抱在了懷里。

  然而事情果然沒有這么簡單,因為……

  然后,林槐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

  狠狠全力一腳踹向了楚天舒的下半身。

  林槐:……

  如果靈魂可以捂住眼,林槐已經(jīng)捂住眼了。他聽見楚天舒被他踹到地上的聲音,并不敢確定是否聽見了對方的慘叫聲。

  接下來便是林槐看著自己的身體繼續(xù)走向那棵詭異的櫻花樹的戲碼了。按理說,在如此恐怖的場景下,他將會看見的,應(yīng)該是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緩緩地走向那棵樹。

  必須是緩緩,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加重恐怖氣氛。

  可林槐沒想到的是,他所看見的卻是……

  游戲控制著他的身體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向了那棵櫻花樹。

  像是在“終于踹走了楚天舒”的心情下,在他能爬起來追上之前瘋狂地奪命而逃過去一樣。

  林槐:……

  他看見樹下的土壤,松軟,帶著隱隱的暗紅之色。那一刻,無數(shù)如同皮影戲般的畫面在他的腦內(nèi)出現(xiàn)。

  荒年,無物可食。在人們的尸骸還未來得及腐爛在地里時,無數(shù)人已經(jīng)奔向了所有的地方,尋找任何可以食用的東西。

  他們吃戰(zhàn)馬、吃麻雀、吃老鼠,最終,他們發(fā)現(xiàn)了另一樣可以吃的東西。

  那就是樹木的樹皮。

  無數(shù)的樹皮,從無數(shù)的樹上被剝落。樹的傷口裸露在空氣中,像是一道道裸露的傷疤……

  林槐的手無意識地,便撫向了那棵樹。

  掌心里傳來滑膩之感。

  他手下所撫摸的,哪里是什么樹干?

  而是被生生剝?nèi)テさ摹‰熘、乃至筋脈血管都裸露在外,突突跳動著的……

  女人的血肉。

  強烈的疼痛感從指間傳來,與此同時,林槐也終于恢復(fù)了神智。

  他看見自己的皮膚從指尖裂開,像是有什么東西,要活生生地扒掉他手上的皮。

  后腰上血紅的詛咒突突地跳動著白裙女孩死亡所導(dǎo)致的時空,差點讓他失去了自己的手。

  林槐盯著自己的指尖,許久之后……

  林槐用左手舉起被自己斷開的右手來。

  “吶,櫻花樹能開得這么艷麗,果然是因為樹下埋了尸體呢!彼無表情道。

  停止了擺動的櫻花樹:……

  剛剛從地上爬起來,奔向這里,并正要采取措施的楚天舒:……

  在林槐砍下自己的右手后,由右手而生的剝開皮膚的詛咒便停止了。或許是由于他身上的“正”字,不能再與這只接觸過櫻花樹的右手相勾連的緣故。

  林槐于是又面無表情地把自己的右手接了回去。

  在方才短短的時間之內(nèi),他右手的皮膚已經(jīng)由那根手指的指尖開始,裂開了幾條可以隨之剝開的縫——就像是一棵樹被剝開樹皮一樣。不過由于他迅速斷開右手的行為,如今即使是接回去,皮膚被剝開的動作也并未繼續(xù)。

  不愧是高級場,果然危機重重……在林槐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時,便聽見了身后傳來的,楚天舒靠近的腳步聲。

  林槐:……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僵硬地轉(zhuǎn)過頭來,抽著嘴角道:“剛剛我……”

  他沒有得到回復(fù)聲,而是被楚天舒抓起了手腕。

  他的手腕很涼,楚天舒的手掌卻很暖。林槐聽見楚天舒的聲音:“……能修復(fù)好么。”

  林槐說:“可以,就是有點兒慢!

  “疼么?”

  “還好。”林槐老老實實道。

  楚天舒沒吭聲,他從包裹里掏出了一瓶藥,將它涂抹在林槐的傷口上。

  那藥物只有很小的一罐,涼涼的,像是某種圣品?傊谒鼊偼可時,林槐就感覺到了傷口愈合的酥麻感。

  “一會兒就好了!背焓娴馈

  林槐覷著楚天舒長長的睫毛,沒有說話。他看出來楚天舒的沉默與郁悶,也仿佛知道其中原因——

  他在懊喪自己怎么就沒能阻止林槐。

  “我說……”林槐道。

  “什么?”

  林槐:“你要不要給你下面也涂點?”

  楚天舒:……

  林槐:“疼嗎?”

  楚天舒:……

  楚天舒伸手抓了一把林槐的腦袋,把對方的頭發(fā)弄得亂七八糟。他抽搐著嘴角,無語道:“你幫我涂嗎?”

  林槐對他眨眨眼睛。

  “也不是不可以!彼f。

  ……

  最后當(dāng)然是沒涂。

  在天還沒亮?xí)r,楚天舒拿了把鏟子出來,在櫻花樹下進行挖掘。

  林槐蹲在他旁邊曬手。

  很快,土壤被翻開,櫻花樹龐大的根系暴露出來。

  ——那是仿佛挖不到盡頭的根系。

  楚天舒又用鏟子割開其中較為粗大的幾根,其中所埋葬著的東西重見天日——那是許多粘稠的血水,加起來或許有一整個人的質(zhì)量。

  很明顯,白裙女孩便是被這棵樹的根系所“吃掉”的。

  那是被饑荒中的人剝掉樹皮的樹的“饑餓”。

  他還在根系的包圍中發(fā)現(xiàn)了另一樣?xùn)|西——那是一具已經(jīng)腐爛成了白骨的女尸,被纏繞在根系之中,身上還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粉色和服。看起來昨日那些npc們所召喚出來的筆仙,便是這具尸骨。

  “要燒掉它嗎?”楚天舒問林槐。

  林槐蹲下來許久,他看著那具骷髏,搖搖頭道:“燒掉它也沒用,而且,真正的筆仙不是這具尸骨。”

  而是這座小鎮(zhèn)里,萬千被剝了樹皮的櫻花樹的櫻靈。

  除此之外,筆仙不過是個寫下了詛咒的傳話人而已,真正對這群游客們進行詛咒的,是這一整個“饑餓”的小鎮(zhèn)。

  既然如此,他也就懶得再做這件費力的事。

  不過……

  林槐從包里掏出了一把小刀。

  他再抬起頭來時已經(jīng)是一雙血眸,無限接近于煞的戾氣從他的身上散開。林槐盯著那棵櫻花樹,冷冷一笑道:“差點被剝了皮的仇,還是要報的!

  說完,他從下往上刻。每一筆都刻得極深,每一個字都刻得極大。

  櫻花樹里流出痛苦的汁液來。

  “遊”

  “壹”

  “此”

  “到”

  “龜”

  刻完這幾個巨大的字后,林槐對楚天舒道:“把我背起來!

  楚天舒不敢怠慢地點了點頭。

  他背起林槐,眼睜睜地看著林槐以力透樹背般的力道刻下了一行字。

  “憂郁的臺灣烏龜?shù)酱艘歼[”

  整棵巨大的櫻花樹被這句話污染,流著血一樣的樹枝,瑟瑟發(fā)抖著。

  林槐從楚天舒的肩膀上下來。他吹了個口哨,對自己的行為很滿意。

  然后,他就聽見楚天舒的聲音:“喲,找到了,我包裹里還有這個好東西……”

  林槐:?

  他回過頭來,只見楚天舒正抱著一整箱百草/枯,對他爽朗一笑。

  兩人在櫻花樹下倒完了整箱的百草/枯,隨后,便聽見了房間里傳來的尖叫聲。

  尖叫聲來自紅裙女孩和老好人,很顯然,早上醒來的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白裙女孩的尸體。

  白裙女孩死狀的慘烈顯然嚇壞了眾人,其中反應(yīng)最為激烈的,便是只剩下一天壽命的健身男。林槐和楚天舒回來時,所看見的便是他們慌忙收拾東西的模樣。

  被老好人問起白裙女孩的死因時,林槐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并隨口講了講自己被櫻花樹所迷惑的經(jīng)過。眾人聞言,原本就發(fā)白的臉色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沒事,沒事的。”紅裙女孩試著安撫大家,“我們現(xiàn)在就上車離開這里!”

  天上還下著大雨,可眾人已經(jīng)顧不了那么多了。所有人匆匆忙忙地將行李搬上面包車后,健身男第一個坐上了車。

  白裙女孩的死狀顯然已經(jīng)嚇破了他的膽子,他不斷催促著老好人把車開出去。老好人被他嚇得六神無主,可當(dāng)他發(fā)動汽車時,卻發(fā)現(xiàn)……

  汽車的汽油量已經(jīng)不夠他們進行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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