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 林槐蹲下身來“觀察”著對面的棋盤格。
“不得不說,在摘下腦袋之后,一切都變得方便了起來。”林槐提著自己的腦袋, 像是使用探照燈似的, 用它掃射著對面的格子, “換做是腦袋還在脖子上的話, 我可能不得不趴在地上來看……嘖,真麻煩……”
“不要做出這么驚恐的行動!把腦袋裝回去。 蹦九紤K叫。
林槐絲毫沒有理他。他雙眼看著對面的尸體, 在確認(rèn)了這件制服上染血的地方后, 他點(diǎn)點(diǎn)頭道:“嗯,的確是我之前看見的那一只厲鬼身上的辰星制服……不過它怎么被人扒了下來,穿到了這具厲鬼的尸體上?”
木偶聞言也向著格子的方向看過去,很顯然, 比起林槐,它顯然對此比較興趣缺缺。
“還能有什么?當(dāng)然是你們?nèi)祟愖钌瞄L的勾心斗角、互相算計咯!蹦九监絿伒,“比起這個……你還是更多地去想想,怎么從這里脫身的問題吧……呵呵!
林槐嘖了一聲,笑了起來:“不過比起這個……我對另一樣?xùn)|西, 更感興趣。比如, 你有沒有覺得……”
“這片地方,很眼熟呢?”
林槐回頭看向自己的身后,在不遠(yuǎn)處,一團(tuán)漆黑的頭發(fā)靜靜地躺在地上。
“走了大半圈,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最后竟然走回了最初的位置!绷只睆暮谏鞠淅锍槌鲆粡埣垪l,走向黑色頭發(fā)所在的位置,“又回到最初的起點(diǎn)……”
他伸手, 觸碰那團(tuán)頭發(fā)。
林槐:……
與此同時,他感覺到了自己頭頂發(fā)絲如秋葉般飄落。
林槐轉(zhuǎn)過頭來給了木偶一個和善的微笑,木偶對他艱難地笑了笑。
林槐:“嗯?”
木偶:“將,將頭發(fā)梳成大人模樣?”
林槐:……
……十分鐘后,林槐的頭發(fā)再次長了出來。地面太臟,他只好坐在了木偶的身上,手指托著下巴。
“按理來說,黑白棋盤是個平面,然而這一路走來,我卻走回了原來的位置。”林槐自言自語著,“這說明……”
“這說明……整個棋盤,從一開始就是首尾相連的,而逃離棋盤的方式,也絕對不是從棋盤里走出去!”
“不過,還需要驗(yàn)證一下……”
林槐低頭,他對上木偶猶在他身下的臉,木偶的臉色果然非常難看。
林槐:“bingo!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抬頭靜靜地看著天空。木偶也終于小心翼翼地從他的身下爬了出來。
……等出去后,他一定要用自己的本體,讓林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木偶咬牙切齒地想著。
正好,按照游戲的規(guī)則,當(dāng)林槐破解謎題,被帶出這個游戲時,它也同時符合了離開的規(guī)則,而被帶出……當(dāng)然,木偶原本想看到的,也不是林槐成功破解得到無傷的通關(guān)方式。它更想看到的,是玩家們以一命換一命的方式離開副本,唔……可惜了。
罷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既然如此,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木偶陰郁地想著,等到林槐從副本里出去,就輪到他……
想到這里,他居然比林槐還要興奮了。
木偶等待著,等待著,而林槐看著天空,卻始終在思考。
終于,木偶忍不住了:“你還在思考什么呢???”
“我在思考,脫離地球的,第二宇宙速度!
木偶:???
“???”
“古人說天圓地方,古人看著地面,因地面皆是平面,因而,也擅自認(rèn)為地球是平面,其實(shí)不然!绷只碧撝鄣,“以此類推,我所走的這個棋盤其實(shí)不是一個平面……”
“……而是,一個棋盤球!!”
木偶:……怎么回事,這種可信的感覺……如果不是我設(shè)計的這個莫比烏斯環(huán),我就相信你了。。
“因此,我決定奔跑,只要跑的夠快,再加上一點(diǎn)點(diǎn)向上的加速度,我就能飛出這個棋盤,得到最終的解脫!绷只泵掳偷溃班拧厩闆r就是這樣了,身為一只紅衣厲鬼,我的速度,應(yīng)該還……”
木偶:……
“啊!”
遠(yuǎn)處,突然傳來了女人凄厲的尖叫聲。
“救我——!!救救我——!”
“別殺、別殺我——!唔。!”
林槐:?
林槐停止了對于逃逸速度的計算,他看向了尖叫聲發(fā)出的方向:“這是什么?”
接著,他聽見了人偶詭秘的笑聲。
“有一個人,用第二種方式,獲得了逃離棋盤的資格……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木偶對他聳聳肩,“想要離開棋盤,就要用等價的東西交換,比如……”、
“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就要用另一條命來交換!
……
“剛剛有什么聲音嗎?”秋然道。
“好像是女人的尖叫聲!
“你覺得這是鬼物的聲音,還是玩家的聲音?”
秋然背著弓,跟在夏星野的身后。夏星野手中拿測量盤,緩聲道:“不知道,這不是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事!
他的聲音里還帶著虛弱與蒼白,顯然之前的受傷,已經(jīng)耗盡了他絕大多數(shù)的力氣。
測量盤的指針在短暫搖晃后,指向了另一個方向。夏星野向著這個方向抬抬下巴:“往這邊走!
“這是一個莫比烏斯環(huán),想要沿著環(huán)線走,是不可能走出去的。沿著環(huán)線走的人,只會一輩子在其中循環(huán),不斷不斷地循環(huán),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毕男且暗,“然而,環(huán)的本身是存在曲率斜度的,因此,我用這個測量盤作指引,去走到環(huán)邊緣的位置。”
“只要能抵達(dá)環(huán)邊緣的位置,就能走出這個環(huán)了嗎?”
“至少,值得嘗試一下!毕男且暗。
兩人向著莫比烏斯環(huán)邊緣的方向繼續(xù)行走著。他們都不是多話的人,因此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走著走著,秋然皺眉道:“方才那個聲音,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我感覺她……”
“她?”
“不像鬼物的聲音,像人類的聲音!鼻锶幌露Q心般地道,“我好像聽見了她的求救聲。而且,我感覺……”
“感覺什么?”
“還有一個人的聲音!鼻锶坏,“殺死她的,我懷疑,是另一個人!
夏星野靜了靜。
“哦,那么這看起來是一件好事了。”他淡淡道,“我們,在向著她的方向行走。”
秋然的臉色突然變得很蒼白。
“等等,那前面……那前面是不是就是事情發(fā)生的地方?!”
夏星野循著她的手指看去,那地方隔得太遠(yuǎn),也只有弓箭手才能看清。他直到走過去,才發(fā)現(xiàn)那里正流淌著大片大片的血液。
棋盤格上甚至留有戰(zhàn)斗過的痕跡,除此之外,就連一個人也無。秋然過去后看見沒有人,于是松了口氣道:“看起來那個女人,是逃掉了……”
“不是。”
“什么不是?”
“不是逃掉了!毕男且暗哪樕茈y看,他蹲下身,確認(rèn)了這里的景象,“血都被抽干了,她是被做成了……人偶!
他閉上眼,再睜開眼時,已經(jīng)果決地站了起來。
“我們不能再拖了!毕男且捌鹕淼溃拔覀兊枚汩_這里,快速離開這個棋盤!”
他的腳步前所未有地快速。秋然連忙跟上他:“人偶?你的意思,那個人的死亡,是小灰……也就是那個人偶師做的?”
夏星野背對著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道:“那個人是個瘋子,我們最好永遠(yuǎn)都不要對上他!
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并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身后。
“我們到了!
“到了?”
秋然從他身后往前看,出現(xiàn)在兩人眼前的,是棋盤的邊緣,與邊緣之下的,極深極深的深淵。深淵深不見底,不知道摔下去,會抵達(dá)哪里去。
但那里絕對不是什么好地方——光是靠近這里,就讓人全身發(fā)寒。
“這里看起來不太像……出口?”
“人偶師遲早會追上來的,”夏星野拎著燈,看著深淵之下,他看起來已經(jīng)快到強(qiáng)弩之末了,臉色白如金紙,“所以……”
“所以,我已經(jīng)來了!
陽光含笑的聲音從兩人身后傳來,兩人猝不及防地回過頭去。一身灰衣的高個子青年正從遠(yuǎn)處走來。他歪著腦袋,興奮地看著他們。
“別這么驚訝,我剛剛做了一筆交易,把自己的身體換回來——你們也知道的,只有自己的身體才這么合用!鼻嗄晏兆淼睾粑艘豢诳諝,接著,他歪著頭,看向兩人。
他緩緩咧開嘴,露出一個滿懷天真的笑容:“你們兩個,誰先來?可惜在這之前……”
他先打開了一個黑箱子:“我得先攢夠過來的路費(fèi)。不過幾十步而已,不會太多!
“你!”
秋然一步上前,可夏星野卻攔住了她:“到我后面去。”
秋然搖搖頭:“不行,我們是隊友!
夏星野低聲道:“他是沖我來的。只要?dú)⒘宋,他就會離開。而且……”
他苦笑道:“你已經(jīng)不欠我什么了!
灰衣的人偶師一步步地向著兩人逼近,秋然向后退了一步,卻道:“你為了救我,殺了你以前的朋友……”
她搖搖頭,目光卻很明凈:“不管怎樣,我都不能讓你死在這里……”
她的確是這么想的。
夏星野轉(zhuǎn)頭看向她,他看著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嘆了口氣。
然后,他定定地看著她,近乎完美地笑了:“好!
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秋然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笑容。她聽見將手安在她肩膀上的夏星野低低地對她說:“等他過來時,你在這里,你就……”
就什么?
聚精會神的她,來不及聽見下一句話了。
下一刻,她愕然地看著自己已經(jīng)浮在了空中,把她推下棋盤邊緣的,是一股推力,一股來自夏星野的,推力。
她看著自己的長發(fā)揚(yáng)起來,然后,是自己在往下墜。
夏星野站在棋盤格里,面無表情,他的四周升起了白光——那是確認(rèn)他已經(jīng)有被傳送出游戲的資格的白光。
一條命換一條命,他,擁有離開棋盤的資格了。
“看起來我們的合作真是完美無缺!痹诳匆娗锶槐煌葡缕灞P格的那一刻,灰衣的人偶師再度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高級場的獎勵是按人頭分配的,然而,只要?dú)⒐饬顺覀儍扇酥獾乃型婕,我們就能獲得最多的獎勵——”
“這是我剛才告訴你的游戲潛規(guī)則!
“是啊,所以我選擇放棄內(nèi)訌,繼續(xù)合作。”人偶師笑道,“走吧,這個棋盤上,現(xiàn)在還有一個玩家在呢!咱們過去殺了他!”
夏星野靜靜地看著黑色的深淵,忽然,他輕輕地笑了。
“想要獲得其他人的信任,真的很容易,不是嗎?”他柔聲道,“這就像是做生意,一段半真半假的往事,一件衣服,一場做戲,就能讓一個被你欺騙過、懷疑你的人再次被你欺騙……可是這能怪得了誰呢?”
“設(shè)局者是聰明的,愚蠢的,只有入局的人!彼吐暤,“被區(qū)區(qū)的一場戲就給欺騙,真是愚蠢,愚蠢極了——”
人偶師皺著眉看他,他攤開染滿鮮血的雙手,困惑道:“怎么了?你外表變成女人了,內(nèi)心也跟著變了?你打算——”
他沒能說完下一句話。
下一刻,他看見那個戴著黑色兜帽的年輕人臉上溫和的笑容,完全崩裂掉了。
很難形容他如今臉上的表情——他的臉上沒有一點(diǎn)可以被稱之為正面的東西,反而全是厭惡、全是嫌惡、全是避之不及的惡心。
可他卻——
黑色的斗篷在棋盤的邊緣一閃,很快,便被深淵席卷了下去。
——本能就此離開這個棋盤的夏星野,居然跳了下去。
——跳下了,那個原本屬于犧牲者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