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林槐從門縫里擠進來, 301女發(fā)出凄厲的叫聲, 甩開門便向臥室里跑去。
“別急, ”林槐對手里的布娃娃說, “馬上就讓你們相會。”
當(dāng)林槐捉著布娃娃奔赴臥室時,301女已經(jīng)把門給鎖上了。聽著門里傳來的連續(xù)不斷的哀嚎,林槐很遺憾地搖了搖頭。
“現(xiàn)在很多人在碰到問題時,第一反應(yīng)不是去想怎么解決它, 而是選擇逃避,這是一種很不端正的人生態(tài)度!笨粗舆M臥室里以躲避他的301女,林槐搖了搖頭,“不過沒關(guān)系, 我會幫助你直面問題的。”
說著,他用手指敲了敲門:“岑小姐,開個門好嗎?”
“不——”里面?zhèn)鱽?01女崩潰的驚叫聲, “不——我不認識那個什么小女孩——那是個布娃娃!是個鬼!它根本不是什么人!”
林槐嘆了口氣:“可是……”
“出去!從我的公寓里出去!”女子怒吼道,“你們再這樣我就叫物管了!”
林槐:“我在呢,大哥!
女子:……
“其實我這個人一般不太喜歡直接采取暴力手段,可惜你硬要反抗、把我逼上絕路。”林槐侃侃道。他十指相扣,活動了一番自己的指關(guān)節(jié),唇角還噙著一點笑意:“不過我這個人很喜歡給人留下一點余地,比如,給人留下一點選擇的空間——你喜歡我用手,還是用腿來開鎖?”
“叮咚,三秒鐘沒有回答。那就隨機用腿吧。”他模擬著計時器到期的聲音, “我開始了!
“轟!”
門被猛烈撞擊的聲音響徹301,房門搖搖欲墜,林槐收回一腳,卻聽見了里面的聲音。
“差點就有了不得的安全事故要發(fā)生了!彼馈
“你別急著跳樓啊,我馬上就能砸門進來!绷只币贿叾谥贿吿叱龅诙_,“公寓的窗戶都是半開式的,人很難擠得過去,我肯定能趕在你開窗之前就把你拖回來。早晚都得面對我,何必做無用功呢!
他的這番話果然很貼心,屋內(nèi)拆窗的聲音很快停了下來。而他也在此刻完全地踹開了房門。
301女站在窗邊,在看見他到來的瞬間便發(fā)出了一聲尖叫,身體搖搖欲墜。林槐拖著布娃娃,向她走來:“你別怕,我馬上就來救你!
“你不要過來!”
“不要害怕!绷只碧崞鸩纪尥蓿瑢⑺龑ο301女的面龐,“不要試著逃避危險,要勇于直面問題……”
下一刻,林槐眼睜睜地看著301女兩眼一白,昏了過去。
林槐:……
“我都沒有對她做什么,她怎么就直接昏了?”客廳里,林槐看著被他扶到沙發(fā)上的301女,有些郁悶地說著,“住她隔壁的那個畫家比她堅強多了,在被打了一頓之后才暈?zāi)!?br />
他坐在女子的身邊,安心等待對方醒來。過程中,他向右一瞟,巨大的展示柜和其中整齊排布的洋娃娃便盡收眼底。
“等她醒來后,我再讓你們好好談?wù)劙伞@只洋娃娃不錯。”林槐從琳瑯滿目的娃娃中,挑出了一只穿著紅裙的人偶,“唔……有手有腳,比例很好……如果你只是想附身的話,不如試試這個?”
在他身后,小女孩趴在沙發(fā)上,靜靜看著沙發(fā)上的女子。
女子仍舊處于昏厥之中。她五官柔和,只是臉色蒼白了一點。小女孩看著她的臉龐,靜靜地出神。
‘媽媽……’
她在心里,再次喚起了無數(shù)次,她想要宣之于口卻無從表達的那句單詞。
行跡詭異的物管還在后面翻看展示臺,嘴里說著什么。小女孩用余光瞥過,他背對著自己,完全看不見此處發(fā)生的事情。
——或許這是最好的機會。
電視機屏幕又開始閃爍雪花,與此同時,昏倒在沙發(fā)上的女人的肩膀處,也發(fā)生了異變!
“撕拉……撕拉……”
極輕的衣料縫紉聲從女子的肩膀上傳來,恍惚間,似乎有無形的針線出現(xiàn)在了女子的身上。
首先被“提起”的,是她肩膀上的衣料。
無形的針線將女子一點點地縫合到了沙發(fā)之上,首先是肩膀的衣料。
然后是手臂的衣料。
“呲!”
無形的針線刺破了女子的指尖,在血珠沁出的那一刻,小女孩的身體也猛烈地顫抖了一下。
她似乎還沒能達到能夠輕易殺死人的程度,女子只是出了一點血,她便像是受到了重創(chuàng)。
小女孩穿著一件斑駁的紅棉襖,很明顯,她擁有抵達紅衣的能力,卻依舊不完整。
對于一個不完整的紅衣而言,想要殺死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孕育有生氣最重的、胎兒的孕婦,是非常有違天和且困難的事。
小女孩身上的紅衣因此褪去了一塊紅跡,她的身影也因此虛弱了些許。
然而她沒有放棄。
“媽媽……”
她再次輕輕地喚出了那個名詞。
無形的絲線還在細細密密地縫著,從肩膀,到身體,再到腿部……
小女孩一聲不吭,她看著眼前沉睡的女子,原本滿溢儒慕與溫柔的眼底,卻在頃刻之間閃爍著恨意與冷光!
她剛要舉起手來,手腕卻被另一個人握住。
“喂,”原本應(yīng)該在仔細觀察洋娃娃的物管捉住了她的手臂,“人體描邊大師?”
小女孩:……
林槐:“你這算是在描摹燭光里的媽媽嗎?”
小女孩沒說話,林槐于是輕輕笑了笑:“看起來你剛才騙了我啊……”
“不是想要投胎轉(zhuǎn)世,不是想要成為她的女兒,不是因為附體而不小心引發(fā)了母體的死亡……”他輕松道,“你真正想做的不是成為她的女兒,而是……”
“作為另一個人的女兒,向她這個不稱職的‘真女兒’復(fù)仇,對么?”
“你所呼喚的‘媽媽’兩個字,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稱呼的不是這個昏倒在沙發(fā)上的女人,而是另一個與她五官相似、卻曾經(jīng)溫柔地照顧你,讓你把她當(dāng)做自己的媽媽的女人吧?”
“而你想把自己‘縫進她的身體’,也并非出于想要成為‘她的女兒’這種溫馨的想法……身為布娃娃、被她稱作‘女兒’帶去過家家的你從沒有感受過來自她的愛,而是被她當(dāng)做一個可以被肆意玩弄的工具。想要得到‘愛’的你因為扭曲的執(zhí)念而有了神智,在種種鬼物的清奇想法中,你決定把自己縫進她的身體器官里……以此感受來自母親的溫暖的愛。這是你最初給我的回答!绷只毙α诵Γ耙虼,根據(jù)你這個說法,我最初的策略是讓你感受到來自她的愛意就好,感受到她對你的珍惜,對你的愛……”
布娃娃抿著嘴唇。
“……然而很快,我便發(fā)現(xiàn)這個說法相當(dāng)荒謬。首先,我實在是不擅長做‘愛意調(diào)解’這種事,比起讓受過傷害的大家痛哭流涕地抱在一起互相原諒,我還是更喜歡使用‘復(fù)仇’的方式,一了百了;谶@個逃避的心理,我做出了另一套假設(shè)!绷只睂Σ纪尥拚A苏Q,“沒有過的愛意是無法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失去曾經(jīng)擁有過的愛意卻足以讓任何一個鬼物發(fā)瘋。你對這個女人只有恨意,而你真正的執(zhí)念來源、真正的愛意來源……”
“是她的母親。那個把你當(dāng)做她的‘女兒’的代表物的女人。”
“你原本是被那個母親模擬著自己的女兒的形象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玩具,因為那個母親對自己女兒強烈的愛意,你逐漸有了神智。她常常清洗你、修補你、在這個過程中她也常常把你當(dāng)成她的女兒,對你說話,你因此很羨慕這個女人,對吧?”林槐抬起下巴,指了指沙發(fā)上的女人,“你羨慕她天生便能獲得這樣的溫暖,而你也一直感覺自己仿佛就是那個絮絮叨叨的女人的另一個女兒……”
“然而,她死了。她真正的女兒對此毫不哀傷,很快奔入了自己有錢的父親的懷抱里,也把你——寄托著她母親愛意的最后一件遺物隨意地扔掉。真正的女兒棄親母而去,你作為一個被她母親所創(chuàng)造的布娃娃卻化為了惡靈,想作為母親的女兒,為了被自己視為‘母親’的女人,對她進行復(fù)仇!绷只钡溃澳阋炎约嚎p進她的肚子里,并不是為了感受來自‘母親’的溫暖,而是……”
“在你的認知里,你最愛的人,你的母親,是被她的女兒殺死的。而你,也要通過這個方式,來讓她感受被自己所孕育的東西所殺死的滋味!绷只陛p聲道,“這就是你想要做的復(fù)仇——復(fù)仇,是你唯一想做的事!
布娃娃被他抓在手里,全身上下劇烈地顫抖著,好半天,才張大了嘴,發(fā)出了一聲尖利的哭音。
“……真正的孩子拋棄母親而去,虛假的孩子卻想要為她復(fù)仇。老實說,阻礙你復(fù)仇這種事我非常不想干,但我需要讓這個女人活到副本結(jié)束時!绷只倍紫聛,想和它拉手指,“作為代價,我會幫你完成一件你想要做的事……”
布娃娃張嘴說了些什么,林槐笑了一聲:“你想要她的懺悔?這種東西哪里有可能被得到?幡然醒悟的壞人大多在電視劇里,現(xiàn)實中的人只會堅守自己的過錯,并給自己找到各種理由來辯駁。像他們這樣的人是永遠不可能承認自己的過錯的,她只會懼怕于你,說出所謂的求饒的詞,卻不會因此對她的親生母親有任何懺悔……”
布娃娃又張嘴說了些什么,林槐皺了皺眉頭,突然舒展開。
“這樣吧!彼p松地說,“我有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