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槐由著電梯上三樓去了。楚天舒很無聊似的, 躺在物管室里。
他哼著一首很無聊的歌, 耷拉著眼皮,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雙酒紅的皮鞋停留在了他的眼前。
白色的泡泡襪, 粉白的碎花裙,馬尾辮和煞白的小臉……是來自202的小女孩。
她死死盯著楚天舒。
“來找我玩的?”楚天舒瞟過她和平日里不盡相同的表情,用尾巴拍了拍身邊的沙發(fā),“坐唄!
小女孩沒說話。
她不說話, 楚天舒也自顧自地不理她。他把自己翻了個面,懶洋洋道:“不準摸我額頭,背上隨便摸!
“到底……”
“嗯?”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小女孩顫著嗓子詢問道。
“什么人?”
楚天舒又把自己翻了個面。他看著小女孩,笑了笑。
楚天舒:“脊索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人科人屬智人種!
小女孩:……
楚天舒:“你也可以稱呼我為homo sapiens。”
小女孩大腦當機:“ho……h(huán)o什么?”
楚天舒:“homo sapiens, 跟我念,ho-mo-sa-pi-ens!
小女孩:……
“你!”
小女孩一時氣惱,她用紅皮鞋狠狠地跺了跺地板, 才反應(yīng)過來楚天舒又在逗她玩。她氣得嘟起了臉,楚天舒懶洋洋地又給自己翻了個面。
好半天,小女孩才又道:“你們肯定有問題,你們才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簡單的玩家……”
“嗯?”
“地震,”她原本惡狠狠的語氣,在說到這兩個字時帶出了幾分對未知的畏懼,“剛才公寓里發(fā)生了地震……我從來沒有見過公寓里發(fā)生地震!”
“你不要拿你們是玩家來哄我……我見過很多玩家,根本不像你們這樣!而且那個地震,根本就不是……”小女孩露出恐懼的神色,“根本就不是……任何一個玩家能造成的!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地震……”
楚天舒:“那你現(xiàn)在見過了, 擴大生命的體驗,不也挺好的么?”
小女孩:……
她的手指死死地抓住了茶幾,像是要給自己一點支撐。過了許久,她聽見楚天舒嘆了口氣。
“你這個非要尋根問底的性格,倒是和他小時候特別像……不,就算是現(xiàn)在,也很像!
他仰著身體,看著雪白的天花板,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小女孩小跑過來,坐在他身邊,不依不饒地看著他。
“真相和安穩(wěn)的生活,你會選擇哪一個?”楚天舒突然問她。
小女孩愣了愣,她剛想回答,卻很快意識到這個人只是在自問自答。
“如果用這句話去問過去的我,我會選擇的一定是真相!背焓婵粗炜,“就像玄幻故事里每個少年都熱血沸騰地要去屠龍,要去翻山越嶺,要去尋找寶藏……或許是出于對未知的探索,或許是像證明自己,又或許只是因為自己年少時的那一點不甘心。直到……”
他的眼睫微微地彎了起來:“直到你碰見了一個人,你開始發(fā)現(xiàn)外面的世界于你而言失去吸引力。你依然想去外面的世界,卻只是想在不同的地方去給他寄一封明信片。你發(fā)現(xiàn)比起這個世界,你更想和他待在一起。曾經(jīng)被你唾棄地稱之為庸俗的飯桌、餐盤、洗干凈晾起來的衣服、商場里庸庸碌碌的行人……都因為有他而充滿了吸引力。你近乎恐懼地發(fā)現(xiàn),自己變了。”
這本該是和她所詢問的事情毫無關(guān)系的回答,小女孩卻靜靜地聽著。
“然而從那一天開始,你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這個世界正在改變。它不是一個會為你提供安穩(wěn)生活的舞臺。你所追求、你所研究的那些東西……決定著你的命運,你開始學會恐懼,學會憤怒,并意識到失去。真相和安穩(wěn)的生活從來不是一個選擇題,而是一個并列的命題。你可以不知道真相,但你必須掌握真相,只要……”
楚天舒的瞳孔里浮現(xiàn)出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像是有萬千的數(shù)據(jù)流在其中奔走:“只要你想要留下你所珍愛的一切!
小女孩很安靜,楚天舒也很安靜,兩個人很久都沒有說話。
“我很快就會集齊再次進入門里的鑰匙!背焓嬷噶酥柑旎ò澹皬囊婚_始我就知道,有什么東西在注視著這個世界!
他笑了笑:“有時候我覺得生活應(yīng)該會比現(xiàn)在更殘酷一點。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東西,但越靠近‘它’,我便越覺得恐懼。說起來實在是有些丟臉啊……可能是因為……”
“有人熱愛真相本身,而我卻只是想要維持著現(xiàn)在的世界,繼續(xù)生活下去。”楚天舒隨手扯了一個本子蓋住自己的臉,“這種話說出來實在是太不酷了,如果是少年漫的主角說出這種毫無志氣的話,一定會被諸多讀者追著打負分的吧……”
小女孩:……
“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楚天舒抓下雜志:“啊?你還在?”
小女孩:……
“不過我可以理解你對于‘生活’的心情!毙∨⒙杂行┎凰氐,“就像偶爾我做夢時,會夢見的開心的場景也不是我捉回那只‘寵物’,而是……”
而是她和心愛的狗狗一起在走廊里玩鬧著、奔跑著的場景。
……
女孩順著樓梯走回2樓,或許是因為難得地和人談了心,她的心情相當輕松愉快。
然而在走到一半時……
“等等!所以完全沒有問清楚地震到底是什么原因。 毙∨⒂逕o淚地跺了跺腳,“為什么話題突然就被人帶跑了!”
她咬了咬牙齒,終于嘆息著放棄了這件事:不管怎么說,公寓“地震”的事也和她毫無關(guān)系,她總覺得這種層面上的事情,并不是她一個小小的半身紅衣能夠關(guān)注的。
這樣想著,二樓的走廊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在看到虛掩著的二樓房門時,小女孩微微一凜。
她明明記得……
‘我離開202時,是關(guān)了門的啊?’
警惕涌上了她的心頭。樓道里空無一人,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進入了虛掩著大門的202。
202里依舊昏暗而寒冷。家具被白布遮掩著,像是曾經(jīng)蓋在她的尸體上的裹尸布?蛷d里也依舊擺放著沉睡著她母親尸塊的冰柜……
只是……
小女孩低下頭,死死地盯著玄關(guān)上的一塊污漬。
她變了臉色,貼著墻角,沿著走廊飛快地奔跑。
——直到抵達她的目的地。
“唰!”
小女孩打開了門。
半晌后,她跌坐在地上,咬住了自己牙齒。
“……不見了!彼偷偷氐。
林槐在畫家的邀請下進入了302室。
和其他房間不同,302室里彌漫著濃濃的油畫顏料的氣息。林槐嗅覺靈敏勝于常人,剛剛?cè)雰?nèi)時差點被熏暈過去。
“房間里有些亂!碑嫾倚α诵,讓他坐在沙發(fā)上,“希望你不要介意。”
林槐:“沒事,我是一個很大度的人!
畫家的房間符合普通人對于畫家這個職業(yè)的一切想象。畫架、畫框、廢稿、卷起來的紙卷被扔得滿地都是。這樣雜亂無章的室內(nèi)環(huán)境實在是與他溫文爾雅的外表相當不符合。
‘現(xiàn)在看來,這個畫家的確也有成為縱火犯的潛質(zhì)。’林槐想,‘看到這樣雜亂無序的環(huán)境,保不齊畫家某天就想要用一把火把它們燒干凈!
然而最吸引林槐注意力的則是被放在陽臺方向的幾幅畫像,它們被用黑布蒙住,讓人看不清黑布下的畫作。
厲鬼的直覺讓林槐察覺到,這幾幅畫中必然有著幾分蹊蹺。
除此之外,還有一幅畫吸引了林槐的注意力。
這幅畫被擱置在全場唯一的畫架之上,其旁是箱子,箱子上放著顏料、面包屑與炭筆?雌饋磉@幅畫是畫家近日的作品。
然而它卻也被黑布蒙著。
林槐走向它,顏料盒里調(diào)好的顏料還沒有干,看起來畫家在很短時間之前依然在畫這幅畫。
奇怪。
“蒙著黑布,又放在顯眼的位置。”林槐喃喃道,“我要是不掀開來看看,豈不是非常辜負于他的盛情款待?”
他皺了皺眉頭,在躍躍欲試前又想到一點。
“萬一掀開這幅畫,便會被吸入畫中該怎么辦?”林槐摸了摸下巴,“這樣吧,一會兒掐著畫家的脖子把他放到畫架前,再掀開黑布試試。這樣就能謹慎地保證我的安全了!
他這樣想著,逐個觀察房間里的畫。畫家的技術(shù)極為精湛,許多油畫都栩栩如生。其中有大量的風景名勝與自然風光的寫真,看著讓人心曠神怡,有如身臨其境。
其中一幅畫是威尼斯風光,藍海浮光躍金,漁船停靠在碼頭。廣場上有鴿子飛起,兩側(cè)是販賣紀念品的攤子。
然而不知為何,林槐卻隱隱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林槐在觀察完這些畫作后,又來到了陽臺旁。
他所面對的,是八幅被黑布蒙住的畫作。林槐剛要觸碰黑布,卻看見了被隨意地扔在旁邊的一封信。
林槐翻開信件。
他一目十行地看過去,信封里先是對畫家吹了三行的馬屁,贊美了他高超的人像繪畫水平。接著,又用五行表達了對他前往某個畫展的邀請。
邀請人姓路,名正方。
林槐微微一愣。
他記得這個人的名字。這個人是個很有名的畫家,以畫墨竹聞名,林槐曾經(jīng)在報紙上見過有關(guān)他的新聞,然而……
這個人……是現(xiàn)實世界里的人!
現(xiàn)實世界里的人的名字……怎么會出現(xiàn)在游戲的一封信中?
巧合嗎?
……不,林槐記得在現(xiàn)實里,他曾看過那個人的新聞。這似乎是一年前的事。知名畫家路正方為自己的畫廊創(chuàng)開幕式,卻在開幕式上被當場揭露了與他有關(guān)的某件桃色丑聞,徹頭徹尾地揭發(fā)了他偽君子的形象……這件事沸沸揚揚,鬧了一整個月,因此林槐對此也有很深刻的印象。
他捏著信件的手指,微微用力。
林槐注視著這封信的落款,暗暗記下了這個簽名的筆跡,與畫展對應(yīng)的時間。
他尚且思索著,身后已經(jīng)傳來了畫家的聲音:“對這幅畫很好奇?”
林槐轉(zhuǎn)頭,只見畫家端著兩杯紅茶,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5-03 00:12:54~2020-05-04 00:22: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城無佳景、方圓圓圓圓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月亮不睡我不睡 47瓶;貓吃魚 25瓶;頹硯枯石 20瓶;青檸萌、aozakitouko、elohi 10瓶;彼之御暗、瘋一樣的少女 5瓶;雨幽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