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川闔上眼眸。

  陳子輕把火鉗一丟：“是要我親你啊？”

  梁津川說：“是要你閉嘴。”

  陳子輕無聲地吐槽：“不解風(fēng)情�！�

  梁津川用拐杖挑起蛇的尸體，陳子輕立馬避讓，呼吸都屏起來了。

  “等等，津川，別扔�！标愖虞p忙說。村里人吃東西不講究，尤其是苦慣了隨便慣了的老人，他擔(dān)心有人把死蛇撿回去燉湯。

  陳子輕想了想：“埋了吧。”

  梁津川：“麻煩。”

  “我挖坑�！标愖虞p去找鐵鍬，在院子里的一個地方，

  梁津川看他站在小土包前：“要燒香拜一拜？”

  這時正好有煙花聲，不知道是哪家放的，反正今年少不了，畢竟條件越來越好了，煙花不再是暴發(fā)戶的私有物。

  陳子輕仰頭瞧夜空展開的花朵：“明年我們也買煙花吧，去郊外找個空地放�！�

  現(xiàn)階段的大城市也能放煙花炮竹，還沒禁。

  梁津川說好。

  ……

  煙花放到凌晨，炮竹聲震耳欲聾。

  2008年了。

  陳子輕醒了，他不是被炮竹吵醒的，是被梁津川掐醒的。

  這一刻陳子輕遲鈍地知道他為什么總是擔(dān)心梁清川會偷摸給他打激素藥了，因為梁金川睡覺的時候喜歡抓著他，抓著那一小塊軟肉，一抓就是一晚上，清醒著的時候喜歡咬，喜歡叼在嘴里，喊他小媽媽。

  所以他害怕，質(zhì)疑完全都是有依據(jù)的。

  那個于太太死了，陳子輕就徹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梁津川如何都不可能讓他有生命危險。

  陳子輕小心地讓梁津川把手指松開點，別抓那么緊。

  梁津川眉間不悅的攏起陰影。

  陳子輕看不見，他只聽出梁津川的氣息從平穩(wěn)變得微沉，隨時都要醒來。

  真服了，掐著吧。

  .

  照理說，初二要拜新靈，陳子輕還以為梁云不辦，畢竟她不喜歡親戚之間的來往拉扯。

  沒想到她辦了。

  她甚至主動找村里面會做大鍋飯的人來幫忙，客客氣氣的跟人打招呼。

  梁云主動讓自己成為了從前最不想成為的樣子，她終于還是按照媽媽喜歡的樣子長大了。

  陳子輕目睹梁云應(yīng)付親戚們，他望了望遺像上的二嬸，心情復(fù)雜。

  有個親戚夸梁云懂事了。

  “你媽要是在，做夢都能笑醒。”親戚拉著梁云的手，有說不完的話，“你媽就想著你有天能這樣。”

  梁云笑笑。

  “哎，你這孩子啊，怎么等你媽走了才聽話呢，晚了都，她也看不……”親戚的話沒說完就被其他人阻止了。

  大家都怕梁云翻臉?biāo)らT，可她沒有那么做，她讓他們吃好喝好。

  陳子輕有點喘不過來氣，他去外頭找梁津川了。

  ……

  今年不走親戚了，陳子輕想著待到初四就回錦州，他跟梁津川每次回來就住個幾天，家里的設(shè)備沒有更新，還都是以前的樣子，連個黑白的小電視都沒，別家都有彩電了。

  初三的時候，彩電尺寸最大的那家聚集著一群大孩子小孩子，在那看電影，看的鬼片。

  這大過年的，什么碟片不能放，偏放這個。

  陳子輕背著手溜進(jìn)來，他在劇情放到鬼臉出現(xiàn)的瞬間，咳了一聲。

  青少年們被驚得跳起來，他們驚叫著嚇?biāo)懒藝標(biāo)懒恕?br />
  “我靠，我魂沒了！”

  “我死了！”

  陳子輕拍少年腦袋：“死什么死，烏鴉嘴�！�

  少年叫苦連天：“嫂子，你怎么走路沒聲音�。俊�

  陳子輕正兒八經(jīng)：“我沒走，我飄著呢�！�

  窒息了。

  青少年們把他請出去，塞給他橘子跟糖果，不準(zhǔn)他進(jìn)來了。

  陳子輕把糖果裝進(jìn)口袋，他剝著橘子在村里溜達(dá)，有家二樓在開著電視放唱片，音響聲音調(diào)到最大，轟的什么“七個隆咚鏘咚鏘，炮竹響連天”。

  喜氣洋洋恭喜發(fā)財。

  陳子輕踩著炮竹衣，泥巴和看不出顏色的雪慢慢悠悠地走著，逢人就說過年好，再得到一句過年好，老家的過年氛圍比外頭要濃一些，別的感覺就沒了。

  這是他的任務(wù)世界，歸屬感比較有指向性，沒那么擴散。

  陳子輕一抬頭就瞧見了站在門口等他的梁津川，他拿著剩一半的橘子飛奔了過去。

  .

  這年出現(xiàn)了跟陳子輕現(xiàn)實世界大同小異的金融危機，梁津川有準(zhǔn)備，受到的波及不大。

  國內(nèi)權(quán)貴圈出現(xiàn)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動蕩變化，以首城為首，其次是錦州，都是第一階梯有人下去了，第二階梯有人上去了。

  梁津川當(dāng)屬后者。他在這么個混亂不堪的形勢下回到首城，拿回當(dāng)年被迫賤賣，和被搶走的那些。

  在那之后，梁津川的身價漲到一個可怕的地步，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他老婆離婚，再結(jié)婚，回老家舉辦了一場俗不可耐，卻又珍貴無比的小婚禮。

  梁津川在商業(yè)領(lǐng)地大展拳腳，可以稱得上是所向披靡。

  陳子輕也沒閑著，他在等貨幣黃金時代的到來，一收到消息就立馬大量購入。

  盡管他早就財富自由了。

  但他除了賺錢，也沒別的可做的。

  陳子輕不止自己買，他還讓身邊人買，一個都沒落下。

  .

  下半年的一天，陳子輕去接梁津川下班，他在大樓外面碰見了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堂哥。

  就是曾經(jīng)威脅過他的那位。

  裹著個長風(fēng)衣咳嗽，瘦脫相了。

  陳子輕垂著頭快步走路，堂哥把他叫住了：“李南星，你裝不認(rèn)識我，裝得還真像�！�

  片刻后，他們出現(xiàn)在大樓天臺，陳子輕被堂哥挾持著，脖子上抵著小刀。

  接到電話趕過來的梁津川面容冷峻，西裝沒扣上，額發(fā)微散，這點小細(xì)節(jié)暴露了他對情勢并非十拿九穩(wěn)，他亂了分寸。

  堂哥瞬間自信得意：“梁老板，梁總，不對，梁董事長，慌了吧，你現(xiàn)在還能簽?zāi)隳嵌嗌賯€萬的合同嗎，筆都拿不穩(wěn)吧。”

  梁津川一語不發(fā)，只有一雙眼布滿陰鷙。

  堂哥強忍著懼意：“我就要死了，我拉一個賺一個，你們都別想跑�！�

  陳子輕用關(guān)系的語氣問：“你怎么了？”

  “你男人知道�！�

  陳子輕忙對梁津川眼神詢問。

  梁津川盯著堂哥手中小刀：“他得了病，是艾滋。”

  陳子輕感覺架在他脖子上的小刀在抖，他善意道：“哥，這不是必死的，只要你接受正規(guī)的治療……”

  “錢啊�！碧酶缂拥卮驍�，“誰給我錢？”

  陳子輕說：“我給你�！�

  “喲，現(xiàn)在又愿意給我了？”堂哥陰陽怪氣，“三年前我問你要五萬，你怎么對我的？”

  陳子輕說出一個數(shù)字：“我給你五十萬�！�

  堂哥呼吸急促：“五，五十萬？”

  “我就知道你們發(fā)達(dá)了！”他情緒激動，“都是從大山里走出來的，都是下廟村的人，都受祠堂里的列祖列宗保佑，憑什么你們就能富貴，我連個病都看不起，連個藥都吃不起？！”

  他瞪著老家那邊的榜樣大名人梁津川：“梁大慈善家，大企業(yè)家，你很了不起是嗎，你跟我下跪，我就放了你嫂子，別氣，我一時改不了口，不是你嫂子，是你老婆了。你寧愿沒臉見你爹媽跟大哥，也要稀罕他，你為他失心瘋，連人都不做了，下個跪不算什么吧，那就再磕十個頭�！�

  陳子輕試圖阻止，堂哥在他臉上劃了個口子，接著就在自己手上劃了個口子，要碰到一起去。

  “咚”

  梁津川跪了下來。

  堂哥看著處處把他襯得屁都不是的人跪在自己面前，他忍不住猖狂扭曲地大笑：“哈哈哈，有錢人也是個軟蛋！有錢又能怎么樣，還不是為了狗屁的情情愛愛低頭！”

  “咳——”

  堂哥彎著腰咳嗽，嘴里涌出一股腥甜，眼前的那對叔嫂沒了。

  天臺上只有他自己。

  他渾身發(fā)抖，手里沒有拿著小刀，拿的是他的病歷本。

  剛才的一幕幕都是他的幻覺，他當(dāng)時在樓下沒有把李南星叫住，也沒有挾持對方上天臺，他們只是擦肩而過了，就那樣。

  堂哥把病歷本一頁頁的撕下來，撕碎了拋向空中，他有弟弟，有家人，所以他報復(fù)不了那群害了他的有錢人，也報復(fù)不了那對不在關(guān)鍵時候拉他一把的叔嫂。

  比起那群有錢人，他更恨那對叔嫂。

  他們是一個村子的，是屋前屋后的關(guān)系，是堂親戚，這都不幫他，不救他的命。他們在大城市賺的錢多到幾輩子擦屁股都擦不完，給他點怎么了，為什么就不能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