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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子輕呆住了:“那怎么……”

  梁津川譏諷:“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們愿意在你面前裝不知道,愿意哄著你,只要有便宜占,而村長是根據(jù)假象順勢而為,下廟村需要個表面功夫做到位的表率!

  陳子輕有種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的感覺。

  怪不得呢,他就覺得他剛進這個世界的時候,梁津川皮膚暗黃眼窩凹陷,整個人都瘦脫相了,哪像是被嫂子照料的模樣。

  有家人照顧的人,即便心事重重不快樂,身上也該是干干凈凈,沒有什么臟臭的異味。

  而且梁津川的小屋窗戶都封上了,人住在陰暗不見光的地方,哪能不生病。

  豬圈都有光。

  陳子輕又想到他當初讓梁津川去告發(fā)他,梁津川沒反應。

  怎么告發(fā)啊,那又不是秘密。

  陳子輕吞了口唾沫,村民們一張張友善淳樸的臉在他眼前浮現(xiàn),他不知道該怎么表述自己的心態(tài)變化。

  算了,馬上就要離開了。

  以后就算回來,也只是過年,打交道的次數(shù)不多了。

  .

  三嬸以往發(fā)個病一下就好了,這次也是一樣,她第二天就去山里耙柴,回來逢人就說自己不知道去了哪,看到了一條大馬路,很多人走來走去,周圍金光閃閃的。

  沒多久,三嬸就病了,沒了。

  陳子輕稀里糊涂地吃了頓酒席,送出禮錢,走在起水的隊伍里,隨著敲敲打打看棺材入土。

  墳包一立,陰陽相隔,那個在二叔的喪事吃席上

  穿大紅色,笑呵呵地夾著一塊大肉要喂他,怨氣很小的三嬸,就這么丟下了一雙年紀不大的兒女。

  村里的老人確定地說:“她看到的大馬路,很多人,金光這些,都是陰曹地府的東西,她都去了,還能活嗎!

  陳子輕吃著老人煮的花生:“撞邪啊!

  “對,邪得很!

  老人說村里哪個走路走得好好的,路過水塘直接下水走。

  哪個在屋后喂雞,突然不停的轉(zhuǎn)圈。

  還有哪個在村里兩家之間來回走,只要有個人叫一聲就好了,不叫就一直走。

  這叫鬼下仗。

  像瓦匠最容易碰上臟東西,出門帶個提刀就沒事了。

  陳子輕擺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又學到了新東西。

  .

  三嬸走了,可憐的孩子沒了媽,三叔把兩孩子抱去他們外婆家里,自個兒四處打牌。

  井沒挖完就那么放著。

  陳子輕去棉花地,二嬸也在那邊,他們忙了一會,坐在小樹林前的埂上喝水擦汗。

  二嬸問起月底動身去首城的事,陳子輕能說的都說了。

  突然想起來個門路,二嬸趁熱告訴陳子輕:“你去找你四嬸,她弟弟在首城一餐館當廚子,你看你去了首城找過去,能不能有個洗盤子的活做。”

  陳子輕點點頭,洗盤子就洗盤子,這活他在現(xiàn)實世界做過,是熟的,雖然感覺是幾輩子以前的事了。

  “那我過天把去問問!

  “不要抱太大希望,人去年過年沒回來!倍䦆鹩脪煸诓弊由系拿聿聊,“發(fā)達了,家不要了,哥哥也不要了,窮親戚就是那吸血的螞蝗,有多遠就踹多遠。”

  陳子輕把缸子里的蟲子拿出來,大口喝水:“慢慢來吧,我多找找,總能找到事做的!

  “是這樣,過日子就像這蘿卜一樣,剝一截吃一截。”二嬸感慨。

  她又說一句:“回頭望望,不如還有不如的!

  陳子輕心想,這比長篇大論的哲學有深意多了,也好理解多了,老年人傳下來的俗話。

  二嬸拍著屁股灰站起來:“不歇了,再歇下去,一天干不成什么活。”

  陳子輕說:“二嬸,你那棉花種得也太多了,你少種點不好嗎!

  二嬸笑了:“種少了,哪來的錢!

  陳子輕撇撇嘴:“你剛還跟我說蘿卜……”

  二嬸抽下一股子汗味的毛巾搭在頭上:“那不是知道歸知道,做到歸做到!

  陳子輕:“……”

  “嬸嬸,什么都沒健康重要,還是要對自己好點,”陳子輕說,“你看三嬸,前些天還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二嬸對于妯娌的死沒太多傷感,人都會死,早晚的事:“她讓鬼摸了,那能一樣嗎!

  陳子輕撓眉心,這又成被鬼摸了啊。

  他扶著松樹站起來,猶豫著提起一件事:“二嬸,你知道我早前打津川……”

  二嬸沒想到他會主動說起這個,臉上出現(xiàn)了明顯的驚訝:“南星你這是,咳,人不都有個脾氣,他那性子太不討喜,又是個什么活都干不了的殘疾,你為了照顧他都沒再嫁,你累的時候煩的時候,打他幾

  下罵他幾句有什么大不了的。”

  陳子輕啞然。

  乍一聽是有道理的,一琢磨就會遍體生寒。

  那是個人,不是發(fā)泄情緒的沙包。

  陳子輕沒想對二嬸表達個人看法,她的思想理念已經(jīng)根深蒂固,自己生病遭罪都不好好治療,哪還指望她在別的事上有所改變。

  不可能的。

  二嬸完全不認為這有什么問題:“再說了,你后來把他養(yǎng)那么好,什么罪什么難都自己扛自己背,你辛辛苦苦的供他讀書考大學,該是你享福的時候了,去了首城別把錢花他身上,他可以那什么勤學。南星,他將來有出息了如果對你不好,二嬸我爬都要爬到首城找他算賬。”

  陳子輕抿著的嘴笑了下:“好啊!

  .

  八月初的一個晚上,月亮圓得像大餅,村里發(fā)生了地震。

  家家戶戶都攙上老人,抱著孩子跑去村口的稻床,村長在那拿著大喇叭安撫人心,叫大家不要吵不要叫。

  陳子輕在睡夢中被喇叭聲扯醒,他顧不上拿小珍寶和存折證件,第一時間跑去小屋。

  梁津川睡覺卸了假肢,他按上要時間。

  陳子輕擔心地震危險,他慌慌張張地背著梁津川就往外跑。

  梁津川沒小腿,要是有,以他們的身高差距,他被陳子輕背著,腿就在地上拖著走。

  屋外比屋里熱,悶得人喘不過來氣。

  陳子輕背著梁津川去稻床:“大家都在那邊,我們也去,我們和他們待在一起有個照應!

  “不去那邊!绷航虼ǖ膮挓┖敛徽谘。

  “好吧好吧,我們繞路去稻床后面的小山坡。”陳子輕把梁津川往上托了托,他艱難地行走,裝作輕松地說,“嫂子沒有騙你吧!

  梁津川有一瞬間跟不上他的思路。

  陳子輕喘著氣:“我以前不是說要做你的腿嗎,現(xiàn)在就做了。”

  梁津川一愣。

  陳子輕穿過一個個稻草堆,邁過一條小溝走進亂葬崗:“我的腿是你的腿,我的腳也是你的腳,你想去哪,輪椅跟假肢不能去的地方,我可以像現(xiàn)在這樣背你!

  背上的少年很安靜。

  陳子輕喊他兩聲都沒反應:“睡著了。俊

  梁津川克制著心跳與氣息想,我是死人,聽到你說那樣的話都能睡著。

  .

  小山坡挨著稻床和亂葬崗,站在坡上能把村口的稻床收進眼底。

  陳子輕把梁津川放在草地上面,他癱坐在一旁,大汗淋漓地扯著褂子扇風。

  月光皎潔,星星不多不少。

  陳子輕碎碎叨叨地說震感不大,他出來時只發(fā)現(xiàn)桌上的瓷缸被震下來了,就是不知道待會兒會不會來二次地震。

  “我沒看到二嬸,她是不是沒出來啊!标愖虞p站起來往稻床看,二嬸要是在,就她那嗓門,張個嘴藏都藏不住,她也一定會出聲。

  陳子輕坐回去:“二嬸家有個磚頭砌的小屋,估計是躲那里面了!

  梁津川在草地上躺了下來。

  陳子輕看他躺,自己就也躺了。背上的草有點扎肉,影響不大。

  喇叭聲持續(xù)不斷,村長叫小孩別去塘邊玩耍,叫大人不要緊張,大家在稻床上待一陣子,不震了就回去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風里的悶熱減弱,有了絲絲涼意。

  陳子輕昏昏入睡。

  一只螢火蟲落在他臉上,他剛有感覺要去打,螢火蟲就不見了。

  陳子輕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螢火蟲在他模糊不清的視線里飛向遠處,帶著那點光亮。

  耳邊傳來聲音:“嫂子,別睡了,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陳子輕瞬間就沒了睡意,他一骨碌爬起來:“津川你說,我聽著!

  梁津川這么正式,是要說什么事呢。

  是不是關(guān)于他到了首城怎么找工作,住哪兒之類,還有梁津川住不住校,不住校的話,能不能在學校附近找到住處,這其實都是挺麻煩的事,光是在村里糾結(jié)著急沒用,要站在首城,到那一步才能想出對策……

  “我有了第二人格。”

  陳子輕的神智被重創(chuàng),頓時就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呆呆地看著梁津川:“啊……”忽然瞎說八道干什么。

  “第二人格背德庸俗低賤,想和他的嫂子睡覺,想讓他的嫂子肚皮突起他的形狀。”

  梁津川對他笑:“我要殺死第二人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