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易燃:約會。
孟一堃摸了把臉,他這既是聞新人笑,又聞舊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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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的時間過得很快,陳子輕接下來就等著做第八個遺愿的后半部分和第九第十遺愿,前者在找合適的時機,后者只能干等。
這一等就是兩年。
很平常的一個秋日午后,陳子輕在公司上班,他接到了醫(yī)院那邊的電話。
醫(yī)生告訴他,老人去世了。
堅持了這么長時間,已經是不可多見的奇跡。
陳子輕談不上多么悲痛不已,他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稀里糊涂就處理了老人的后事,做夢一樣。
季易燃陪陳子輕帶老人的骨灰回了趟老家。
山里處處都彌漫著秋的寂寥,陳子輕在墳前燒紙。最后一捆紙錢燒完了,季易燃蹲下來擁著他,吻他難過紅了的眼角。
陳子輕忽然感覺到什么,他透過季易燃的肩頭朝一個方位轉動眼珠。
他看見了老人的鬼魂。
顧奶奶想著,走之前去見見孫子,結果就撞見了這個畫面。
陳子輕刷地去看自動彈出來的遺愿清單。
鄭怡景下面出現了一個新的鬼魂,秀芳,一張蒼老的鬼臉旁邊寫著她的遺愿。
——我想我的孫子跟季家那位年輕家主離婚,今生都不要再和他,以及謝家小子,遲家小子有情感上的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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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度不動,鬼魂就跟著陳子輕,他不想讓老人盯著他,不想面對老人的失望眼神,那會讓他沒辦法生活。
陳子輕必須開始遺愿的進度條,送走老人的鬼魂。他把自己見到奶奶的事說給季易燃聽,之后就沒再說什么了,任何有關老人遺愿的細節(jié)都沒透露。
就在陳子輕苦于不知道怎么跟季易燃開這個口的時候,一張離婚協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陳子輕呆呆地坐在床邊:“易燃,你要和我離婚嗎?”
季易燃單膝跪在愛人面前,他肩背挺拔不含半分頹廢,低著頭,看不清眼底是什么情緒。
陳子輕手指顫動不止,你也成全我。
“理由呢。”陳子輕故意為難恨不得把命給他的男人。
季易燃嘶啞道:“你想要,我就給!
陳子輕把協議抖得嘩啦作響:“我什么時候說我想要這個東西了?”
季易燃一言不發(fā)地將腦袋放在他腿上,眼還是垂著的。
陳子輕嘴角輕顫,下個世界能不能給他分配一個刷什么數值的任務,只要刷刷數字就好了,不要來這種了。
感情線一分為三,每次都從開始,相愛,到分開,同樣的流程走了三次。
陳子輕把手放在季易燃的發(fā)頂,拍兩下,就像當初季易燃問他愿不愿意要自己,他說“只要你擺平你爸,我就要你”時做的舉動那樣。
這次他說的是,
“你先把你的名字簽了……”
季易燃如他所愿。
陳子輕趁季易燃簽字的時候,歪頭看清他的眼睛,紅的,濕的,那里面裝著平靜的支離破碎。
鋼筆被季易燃按在協議上面,他赴死似的閉起眼眸。
一滴淚悄聲滑落,被輕輕吻去。
那一瞬間,嚴整平穩(wěn)的季氏控權人不見了,露出來的是個脆弱的丈夫。
他的妻子把他的腦袋抱在懷里,和他說謝謝,和他說愛,和他說對不起,和他說了很多。
他只想知道協議上什么時候出現另一個名字。
幾分鐘后,還是十幾分鐘后,又或者幾天后,不會再久了吧。
“不要哭了,我暫時都不簽。”
耳邊響起輕柔的聲音。
季易燃恍惚片刻,大夢初醒,他猛地把人撈到腿上,摁在胸膛,鎖在臂彎里,顫抖著吻了上去。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咸澀的,充滿腥甜的吻。
……
那份只有季易燃一個名字的協議被他放進了保險柜里面。
老人的鬼魂離開后,陳子輕照常生活,照常跟季易燃在一起,無人知道他們之間躺著一份離婚協議,遲簾跟謝浮都不清楚。
直到又過一年,直到陳子輕給季常林續(xù)了三年命的時候,協議都還在抽屜里躺著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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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猶豫不決哪天把自己的名字簽在協議上面,他打算夏天結束前簽好,為他和季易燃三年出頭的婚姻畫上一個句號。
夏天的尾巴真的到來的時候,他趕上了公司團建。
于是他就想著團建回來簽字。
他的心思總會在他沒發(fā)覺的時候,跑進眼睛里讓人看見。
……
團建當天,那個城市突降暴雨,大家在山里游玩途中碰上了泥石流,被困在居住的農家小院。
謝浮也在。
陳子輕翻了翻沒信號的手機,他站在風雨中飄搖的小屋往外看,山林里云霧繚繞,視野受到的影響非常大。
癱倒的樹木阻擋了下山的多個路段。
無論是拿著梯子繩子去找路的同事,還是想開車下山的同事,哪個都沒成功。
停電了,大家為了不被消極焦躁的負面情緒控制,就提議睡覺。
陳子輕在床上干躺了很久,腰酸背痛地爬起來,穿上鞋子打開門走了出去。
一點火光吸引陳子輕靠近,他看清火光是一根蠟燭。
謝浮坐在旁邊。
陳子輕撓了撓臉,他的茶語日?梢詫χ峦瓿,那同事一米八五,是個大帥哥,符合要求。
謝浮給了陳子輕一瓶飲料,剛好是他喜歡喝的果汁,他沒扭捏,大方地道了謝。
他們隔著小桌而坐,僅僅只是碰巧打了個照面,沒什么話可說,沒什么回憶可追的樣子。
忽有一陣猛烈的山風裹著泥腥肆虐而來,燭火瞬間就滅了,蠟燭更是被吹飛了出去,不知掉在哪里。
陳子輕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他要去找蠟燭。
謝浮出聲制止:“坐著,別亂動!
陳子輕把抬起來的屁股放回小椅子上面,他省電地關掉手電筒,在黑暗中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謝浮的聲音里帶著笑意:“這么半天了,還以為你不關心我的出現!
陳子輕來不及尷尬,就聽見了謝浮的回答:
“你跟你的同事們來這里是什么目的,我就是什么目的!
陳子輕說:“那真是巧了。”
“巧嗎!敝x浮說,“這里是大學生打卡地,我來感受大學生勇往直前的一腔熱血!
陳子輕:“……”
他喝了幾口飲料,忍不住地說出自己的憂慮。
謝浮不置可否:“你男人正在從京市趕來的路上。他的人,我的人,遲簾的人,三波都在配合搶險救援隊,慌什么。”
陳子輕喃喃:“在大自然帶來的天災面前,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哪怕是權勢滔天的富人也能跳出那個法則規(guī)律,我們要敬畏,不能掉以輕心。”
謝浮沉吟:“季太太說的在理,受教了。”
陳子輕抽了抽嘴。
他想,這應該是個完成第八個遺愿后半段的機會。
用了吧。
于是陳子輕跨過短暫的醞釀,直奔主題:“謝浮,你小時候是不是在一個小島上生活過?”
不知道是不是陳子輕的錯覺,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四周溫度都下降了。
“關于我母親死后纏著你的事因,我在家外的車邊和你談過,我兩次問你還有沒有的時候,”謝浮耐人尋味地頓了一秒,“是兩年前!
陳子輕感應到了謝浮投來的目光,他解釋自己為什么時隔兩年才走后續(xù):“我想著你先找兇犯給你母親報仇,你還要接管家業(yè),別的不著急,我先放一邊。”
“你這一放還真夠久的,不怕我出個意外?”謝浮的聲音夾在金屬敲點木頭的聲響里,“我是個瘋子,隨時都有可能結束生命,我不在了,你找誰完成一個陰魂的遺愿?”
陳子輕還沒說話,謝浮就已經從他手中接走了話頭。
“逗你的,我不會結束生命,我怎么會結束生命!敝x浮扣開打火機的蓋帽,一簇火苗把黑暗啃破了個洞。
火苗從他眼皮底下移向對面人,所過之處都是黑暗焚燒的痕跡。
陳子輕望著火苗。
謝浮凝視看火苗的他:“怎么不問我在小島上的三年多,發(fā)生了什么,”
變相地承認了他在島上生活過。
陳子輕問了。
謝浮不想說小島,那是他能打出去的博取同情憐憫的一張牌,現在不是讓它露面的時機。
他把牌打出來了,這個人什么都不能給他。
但這個人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