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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堂里響著他一遍又一遍的喊聲。

  最后一位親屬探望結(jié)束,邢剪手持鐵錘:“管瓊,元寶釘。”

  管瓊將四枚元寶釘遞過去。

  陳子輕看了眼,實(shí)際就是鐵釘,很大很長。他走到邢剪身邊,把手擋在臉頰邊,小聲道:“師傅,我想看一下俞有才的手臂。”

  邢剪壓著劍眉掃他。

  “就一眼。”陳子輕請求,今早一起來,他就悄悄進(jìn)靈堂檢查過俞有才的手臂,沒瞧出什么,這眼看就要封棺了,他不得不再看一次。

  邢剪將鐵錘掉個邊,木柄那頭伸進(jìn)棺內(nèi),撩開俞有才的一條長袖。

  耳邊有吸氣聲,他眼神警告小徒弟沉住氣,轉(zhuǎn)而就撩俞有才另一條袖子。

  同樣是紫黑色。

  邢剪合上棺蓋,他揚(yáng)起持鐵錘的右手,一落,鐵錘剛巧砸在他豎著抵住棺材一角的元寶釘上面,“!钡匾宦曧懀娙硕计磷『粑,等他再落第二捶。

  卻見他遲遲沒落下來,他用口型命令呆住的小徒弟:“退后!

  陳子輕恍惚著照做,他退出俞家親屬堆,一直退到靈堂外面,蹲在屋檐下望著院子里的棺材梳理思路。

  一開始的懷疑被證實(shí)了,俞有才是任務(wù)里的一環(huán),原主跟他中的是同一種毒。

  原主掉江,俞有才剪自己。

  這兩種毒發(fā)帶來的死因有什么共同點(diǎn)嗎?

  陳子輕一時分析不出來,他換了個方向想,我和俞有才認(rèn)不認(rèn)識。

  官方小助手沒反應(yīng)。

  說明沒有解鎖原主的記憶信息,大概率二人不認(rèn)識,沒打過交道,畢竟身份背景懸殊。

  可這兩路人,怎么會被同一方下毒呢?

  陳子輕倏地站起來,他沒死,兇手肯定注意到了!

  兇手會怎么想,會好奇他為什么沒死掉,是不是毒失效了,或是別的原因?qū)е碌,從而監(jiān)視他的一舉一動?那他不能調(diào)查相關(guān)事情,會引來二次殺身之禍。

  不對啊。

  他來這個世界的第二天早上就去了俞有才家。

  當(dāng)晚更是下山找打更的打聽郭大山跟趙德仁的住處,這已經(jīng)是不尋常的舉動了吧。

  兇手怎么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

  是不管他死活了,還是他被什么人保護(hù)了,兇手不便再次出手?

  陳子輕這條線同樣捋不清楚,他又蹲回去,啃著指甲思考,原主在船上毒發(fā),當(dāng)時只有邢剪,管瓊,以及魏之恕在場。

  比起這三人中的其一是下毒之人,陳子輕更愿意相信,毒不是立刻發(fā)作,原主在出江撈尸前就已經(jīng)中毒了。

  就是不知道原主毒發(fā)前的生活動向。

  陳子輕的思維剛走到這,腦中就響起小助手的解鎖提示聲。

  【你死亡當(dāng)天只跟師徒三人去撈尸,沒有出現(xiàn)在其他地方。你死亡前兩天都在義莊做活,再往前一天去過鄉(xiāng)里!

  陳子輕嘆氣,那接觸的人就多了,沒辦法圈范圍排除。

  “昨晚有件事忘了問你!

  陳子輕被后面的聲音嚇一跳,他扭頭向上看。

  魏之恕彎腰跟他拉近距離:“師傅的袖子上有藥酒味,你身上也有,他給你揉傷了?揉的屁股上的傷?”

  陳子輕坦坦蕩蕩:“嗯,揉了!

  “你是手?jǐn)嗔藛,自己不會揉?”魏之恕憤而低吼,“屁股是能隨便給人揉的?”

  陳子輕抹了把臉上的濕意:“你別吼啊,二師兄,你聽我解釋!

  魏之恕腮幫子抽緊,微笑道:“二師兄聽著呢。”

  陳子輕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我怕疼啊,我不敢使勁,抹藥酒不大點(diǎn)勁就沒用!

  “屁股確實(shí)不能亂給人揉,可那是師傅啊,他又不是別人。”陳子輕理所當(dāng)然道,“二師兄,你說是吧!

  魏之恕要不說是,那就太沒良心,他欲要出聲,靈堂內(nèi)傳出師傅落地有聲的宣告。

  “封棺——”

  氣氛頓時變得肅穆莊嚴(yán)起來,陳子輕跟魏之恕都停止了話頭。

  .

  送走了俞有才,義莊一切照舊,陳子輕做日常喂豬仔,他等著邢剪問他俞有才怎么也雙臂紫黑的事,哪知邢剪就跟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一樣只字不提,那他就不主動說了,省得又要胡編亂造。

  邢剪好像有點(diǎn)不對勁,不讓他盛飯了,也不檢查他屁股上的傷好得怎么樣,問都不問,似乎先前給他揉藥酒的另有其人。

  陳子輕很奇怪邢剪的細(xì)小變化,他趁管瓊?cè)ネ谝安宋关i,魏之恕帶客人去墓地,逮著機(jī)會去了邢剪睡覺的屋子隔壁。

  “師傅!

  陳子輕才開個頭,正在敲敲打打做棺材的邢剪就把工具一扔,那陣仗讓他一下忘了自己的目的,他在原地愣了幾秒,往屋里走。

  邢剪見小徒弟靠近,沉著嗓子訓(xùn)道:“就站那!”

  陳子輕一頭霧水。

  邢剪避邪物一樣避著他走出屋子,他懵了:“師傅,你也要出門?”

  “撈尸。”邢剪頭也不回。

  陳子輕目瞪口呆,剛才不是在做棺材嗎,怎么突然要去撈尸。

  “那你帶上我!标愖虞p反應(yīng)過來,趕忙追上一步頂他兩步的高碩身影,“我跟你一塊兒去!

  誰知上次撈尸要他跟著去的邢剪,這次卻不讓他跟著。

  “你守家!毙霞舨蝗菥芙^道。

  陳子輕初體會他的霸道強(qiáng)勢,那是和聽他指揮干活分配任務(wù)時截然不同的感覺。

  眼看邢剪就要跨出義莊,陳子輕跑了過去:“師傅,你給我揉藥酒那回,我咬的是你袍子上的布吧。”

  他打量邢剪完好的袍子:“你那件袍子呢,我?guī)湍憧p一下!

  邢剪高小徒弟許多,他才到自己心口部位,俯視過去都要低頭,時長久了脖子會酸。

  小徒弟的胸脯很平坦,沒什么肉。

  “師傅啊!

  小徒弟又開始喊他了,同一個人,說話的腔調(diào)都變了,尾音像是非要鉤住什么,不鉤住不罷休,鉤住了就用無辜迷茫的眼神看過來,好似不是自己甩的鉤子。

  小徒弟手臂露出來的黑布條有點(diǎn)潮,才玩過水。

  “撕下來的布都扔了,縫個屁縫!毙霞羯袂楹軆矗盁o聊就去找秀才玩,別把豬仔放了,不然讓它跑了,師傅要你好看!”

  “聽到?jīng)]?”邢剪擰小徒弟耳朵,指腹粗熱,沒用什么勁就給擰出了塊紅色,他煩躁地松開手,耳根微熱。

  “聽到了聽到了!

  ……

  陳子輕過了一兩天清閑的日子,他算計(jì)著郭大山死了多久,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決定去挖墳。

  找誰陪都沒理由,只能自己挖。

  陳子輕半夜偷溜出義莊,趕夜路有個事就不怕了,最怕腦子空了胡思亂想,他全程只想著找證據(jù),鬼來了都得讓道,別耽誤他上班。

  但這種氣勢并沒有支撐他走完全程,后半段就泄了氣,后悔沒拉上師徒里的誰。

  黯淡的夜色下,荒蕪的亂石地里,一個人影扛著鐵鍬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走著。

  不是別人,正是來挖墳的陳子輕,他邊走邊四處張望,仿佛寂寥的夜里,隨時都會跳出什么來。

  “咔噠!

  一腳踩進(jìn)了一處土坑,陳子輕踉蹌了一下身子,然后緊張地看向四周,并沒有什么異常。

  陳子輕無語地踢了一腳,一顆碎石翻滾了出去,在幽靜的亂石崗上,發(fā)出“喀噠!喀噠!”的聲響。

  一座座的荒墳在黑夜中連綿,如一句句無言的訴說,泯滅在黑不見底的遠(yuǎn)方。

  亂石崗。

  陳子輕借著黯淡的月光,終于在一個角落里,找到了郭大山的墳包。

  新墳,土沒有結(jié)成板塊。

  朽木插在土里,作為墓碑,上面沒字,也沒人會為他寫。

  這是陳子輕之前在街上聽人說的方位,錯不了。

  陳子輕拔出墳前的墓碑,對著墳包拜了又拜:“郭爺!郭爺!莫要見怪!小弟挖墳掘墓不是為發(fā)財,再說你也沒什么好偷的!

  “小弟只是同情郭爺?shù)脑庥觯肭笞C一個事情,也好找到殺你的兇手,為郭爺洗冤!

  說完了這一切,陳子輕又等了一會,見什么都沒發(fā)生之后,他才拿著鐵鍬,壯著膽挖了起來。

  土石翻飛,郭大山的尸體埋得并不深,陳子輕沒挖多久就發(fā)現(xiàn)土里出現(xiàn)了一片衣角。

  陳子輕的心也隨之提了起來,他用鐵鍬拂去上面的塵土,露出了尸體的一部分,不用想,這肯定就是郭大山了。

  “莫要見怪!莫要見怪……”陳子輕口中喃喃,哆哆嗦嗦的又挖了幾下,找出郭大山的手臂,而他另一半的身子和臉,依舊掩蓋在土層下。

  不是陳子輕不挖,而是他不敢挖。

  他蹲下了身子,硬著頭皮撩起郭大山的衣袖,借著月光湊近看了又看,果然一切都如他預(yù)想的一樣,郭大山的手臂是紫黑色的,而郭大山胸口露出的皮膚,膚色雖然灰暗,卻是正常的。

  想要的答案已經(jīng)得到,陳子輕也不想再多留一刻,他想把土重新埋好。

  “嘭”土堆猝然爆開。

  陳子輕被嚇得蹦了起來,以為是郭大山起尸了,結(jié)果卻見一只肥地鼠從土堆里竄了出來,跑進(jìn)了夜色中。

  “……臥槽。”

  陳子輕受驚過度忍不住講了句粗話,他抖著手從懷里掏出幾個白天做日常疊多了的紙?jiān)獙殻褖罕獾牡胤綋纹饋,吹了吹,放進(jìn)土里埋起來,壓嚴(yán)實(shí)土,插回郭大山的墓碑。

  做好一連串動作,陳子輕向著亂石崗?fù)饷孀呷ァ?/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