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凄涼,陳子輕身上的衣褲都讓風(fēng)吹干了,他把粗布袍卷巴卷巴舉目望去,茫茫的江面上一片孤寂,漁夫們早就收工回去了,寥寥的水天之間,似乎只有他們這一葉獨(dú)舟。
來時的路早也隱沒在夜色里,空無痕跡,而前方的路更是恍恍惚惚,除了耳邊隱隱傳來的浪濤聲外,一片茫然什么都不看見。
陳子輕知道這條江叫“吃水江”,取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意思。他看一眼掌舵的原主師傅,看一眼慘白瘆人,死不瞑目的尸體,眼皮抽了下,默默把臉扭到了一邊。
船在江上行駛了很長時間,就在陳子輕懷疑他們是不是迷失了方向的時候,船頭的正前方出現(xiàn)了一條黑線,隱約有幾點(diǎn)燈火閃爍。
陳子輕頓時來了精神,終于要靠岸了。
第74章 春江花月夜
當(dāng)師徒四人回到義莊附近時已是深夜,像義莊這種陰氣肆虐的地方,生人避之不及,所以一般都建得很是偏僻。
遠(yuǎn)遠(yuǎn)的,陳子輕只看見一片林子在夜色中影影綽綽,四周一片荒涼,沒有一點(diǎn)聲音,也沒有一點(diǎn)房屋的輪廓邊角。
眾人腳踩著雜草前行,腳下腿旁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幾只受驚的鳥兒撲騰著翅膀,從半人高的荒草叢中一飛而起,嚇得本就緊繃的陳子輕驚喘了一聲,他用手背抹了把腦門的冷汗,迅速跟上隊伍。
走過一片陰風(fēng)陣陣的荒崗,陳子輕終于在一個土坡上看見了幾間蓋得歪歪斜斜,顯然有些年頭的房子,有的已完全破敗,早就不能住人了。
那應(yīng)該就是他在這個世界要待的地方,只做死人生意的“義莊”。
好不容易到了義莊的大門口,陳子輕發(fā)現(xiàn)竟然沒有院門,一切就這么敞開著,不過等他往旁邊一看,隨即恍然,院墻不知什么時候破了個一人高的大洞。
這么四通八達(dá)的院子,確實也不需要什么院門。
陳子輕透過這個大洞,依稀還能看見院內(nèi)東倒西歪的擺放著幾口棺材,都是廢棄的,他不覺得誰會偷這種東西,估計搬回家劈了當(dāng)柴燒,都會嫌晦氣。
“終于到家了!”魏之恕甩下肩上的尸體,累得一屁股癱坐在臺階上。
“我就想問一下,這么遠(yuǎn)的路,胡老七的尸體為什么只讓我一個人背?”魏之恕一臉的不忿。
“你嚷什么!你小師弟是從江里撈出來的,走個路腿都打擺子,你不背尸,難道讓我背?”
男子橫眉豎眼粗獷道:“一會你就跟小師弟去休息,管瓊你守夜。”
陳子輕刷地去瞧原主大師姐,guanqiong?他見年輕女子彎腰去搬尸體,硬著頭皮過去搭把手。
年輕女子很細(xì)微地擰了擰眉心,陳子輕捕捉到了,他的動作遲疑了下來,大師姐也跟原主關(guān)系不好嗎?
不會吧,他沒死在江里,大師姐轉(zhuǎn)瞬即逝的詫異跟激動不是假的。
可能只是性子冷清,不熱絡(luò)外放。
【檢測到關(guān)鍵詞‘冷清’,解鎖主線人物表里的管瓊】
【她是你的大師姐,年長你四歲,你們?nèi)降芾锩妫愕膸煾底钇髦厮,最信任她。師傅哪天遭遇不測,義莊必定交由她打理!
【你知道她不喜歡你嫉惡如仇,認(rèn)為你氣量太小,心胸不夠?qū)挸,小人常戚戚!?br />
【在你的記憶里,你的大師姐從沒笑過,她整天冷著一張臉,表情是冷的,聲音亦是冷的,你小時候都不敢抱她的腿,拉她的手。】
【有一回你耍賴不想疊元寶,你偷偷把二師兄疊好的那些抱給自己用,倒霉地被大師姐看見了,你拖著鼻涕跟她保證下次不敢了,她卻不會就此作罷,偏要去跟師傅說,害得你被罰疊雙倍元寶,你當(dāng)天就找機(jī)會對她報復(fù)了回來,你不喜歡她。】
【師傅帶回來四顆糖,你們?nèi)蝗艘活w,你覺得多出來的那顆是你的,因為你最小,二師兄沒意見,你大師姐不同意,非把第四顆糖給師傅。你都跟她說了師傅不吃糖,她不聽,最后那顆糖不知道去了哪兒,反正你沒吃著,你問過二師兄了,他也沒吃著。”
【你非常不喜歡你的大師姐。】
【關(guān)于你對她的意見和反感,她看得到,聽得見,她心知肚明!
陳子輕抓住尸體的一雙腳,和管瓊一頭一尾地抬起尸體。
【你無意間撞破了她的一個秘密!
陳子輕一頓。
【她想做你的師娘!
陳子輕的表情變了變,大師姐對師傅有那方面的心思?
【但你嗤之以鼻!
陳子輕聽見管瓊道:“小師弟,你抬就抬了,站著不動作甚?”
魏之恕戲謔:“我們小師弟看尸體的眼神多炙熱,想吃肉了吧!
“……”
陳子輕幽幽瞥向魏之。骸岸䦷熜郑悴幌雴?”
魏之恕剮了他一眼。
陳子輕收回視線感受手上的重量,尸體的腳都這么死沉死沉的,一整具可想而知有多重,魏之恕能一個人從江邊背回來,說明他身形看著瘦,卻絲毫不弱雞。
這會兒,管瓊扣著尸體雙臂,呼吸平穩(wěn)很輕松,她的勁也大。
【你的師傅是頭蠻牛,哪里配得上你大師姐。】
陳子輕再次頓了頓,繼續(xù)跟著管瓊,站在他一個基佬的角度,原主師傅從外形到身材都是圈子里的大猛1。
但和清風(fēng)明月的管瓊站一起,那確實是兩種風(fēng)格,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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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進(jìn)了院子,里面除了幾口破舊的棺材外,還有一口老井,中間最大的屋子木門虛掩,里面黑乎乎的看不真切。
“今晚就先把尸體放這里面吧!蹦凶油崎_這間屋門,他用火折點(diǎn)了一支蠟燭,黯淡的燭光照亮了屋子。
直到這時陳子輕才看清,這間最大的屋子里整齊地擺放著一排棺材,與外面那些破棺材不同的是,這里的棺材都涂有醒目的紅漆,在燭光的映照下油光锃亮。
“我想想,這些棺材好像都住人了!蹦凶用媛端妓,粗大的手一指,“哦,對了,那邊還有一口是空的!
陳子輕順著他指的方位望去,那是放在墻角的一口紅漆棺材。
管瓊冷聲喊:“小師弟。”
“誒!”陳子輕連忙和管瓊一起抬著尸體過去。他目睹原主師傅只手撥開沉重的棺材蓋,一時呆住了。
那按著棺材蓋的大手主人說:“就讓胡老七住這一口吧,明天去胡老七家的時候,抬這口棺材去!
陳子輕配合管瓊,小心翼翼地讓胡老七躺進(jìn)了棺材里。
同時男子已點(diǎn)燃了三根香插在屋中間的香爐里,他面色鄭重地拜了三拜,回頭喝道:“你們?nèi)愣著干什么,趕緊過來拜一下,守夜的守夜,睡覺的睡覺,明天一早還要去給胡家送尸。”
陳子輕趕緊過去拜了拜,隨后逃似的出了屋子。
在跨出屋門的一刻,陳子輕好奇的回頭看了一眼管瓊,只見她神色平靜,手拿一塊抹布仔細(xì)地擦拭著棺材的灰塵。
從她淡定的神情來看,這種守夜的活,她早就已經(jīng)熟練了。
管瓊察覺到小師弟的目光,細(xì)致的眉眼微抬。
陳子輕在她充滿壓迫感的審視下說:“大師姐,后半夜要我跟你換嗎?”
管瓊說:“去睡罷。”
陳子輕還沒回什么,背上就貼了一具身體。
魏之恕跟他咬耳朵:“別再假惺惺,你大師姐要吐了!
陳子輕一肘子拐向魏之恕,被他巧妙躲開。
這種默契透露出一個現(xiàn)象,原主以前沒少拐,二師兄沒少躲。
好好一對師兄弟,怎么就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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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站在朦朧月光下的院里,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看,他的肚子傳來不適,兩手捂著對魏之恕說:“二師兄,你先回屋,我上個茅房!
魏之恕束發(fā)插簪,留了兩根須隨風(fēng)飄逸,他長了一張能讓妖物大意的俊秀道士臉,眼帶寒星:“不是要想辦法去師傅那兒蹭床睡?”
陳子輕一愣。
【你為了不想在睡覺時挨著你二師兄,不止一次嘗試去跟你師傅睡,你什么借口都用過,可是你的師傅沒收留過你一晚,他無法接受自己的床上有他人,在他屋里打地鋪也不行,他睡覺不能聽見第二道呼吸聲,嫌鬧心!
陳子輕在心里唉聲嘆氣,行吧,原主的嘗試直接讓他斷了這個想法。他真摯地看著魏之恕:“怎么會呢,我都想跟二師兄和好了,再說我們從小就在一張床上睡到大,我認(rèn)床的!
魏之恕意味不明地盯他半響,哼道:“我去屋里等你的和好!
陳子輕見魏之恕進(jìn)了第二間小屋,里頭有了燈光,窗上映出他拿起木桶里的瓢舀水的影子。
確定魏之恕不會突然開門出來,陳子輕麻利兒的直奔第一間小屋,扒開半掩的門縫往里瞅:“師傅,你睡了嗎?”
“你不但變扭捏了,還磨蹭,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男子光膀擦背,粗布“啪”地擦過隆起的肌肉群,身形十分高大健碩,腰窄腿長,頭肩比例完美。
陳子輕晃了會眼:“我溺水得了病!
男子回頭:“什么?”
“腦病!标愖虞p茫然無措,“我好多事都記不太清了。”
“影響你疊元寶?”
“……”陳子輕搖頭。要不是涉及到標(biāo)注任務(wù),他就說影響了,不會疊了,只能做別的雜活。
“那不就行了!蹦凶硬荒蜔┑卮致暎伴T帶上,該做啥做啥去!”
陳子輕稀里糊涂就被打發(fā)了,他轉(zhuǎn)身嘆口氣,原主師傅的關(guān)鍵詞怎么到現(xiàn)在都沒出來。
算了,先去解決生理大事吧。
也不知道茅房在哪,原主的記憶里沒有。
【茅房在義莊西邊兩里地。】
陳子輕舔了舔嘴皮,還是要多動腦子多想,萬一就能解鎖信息條了呢。
話說,兩里地是多少距離啊?
陳子輕好像接觸過這方面的知識點(diǎn),他回憶回憶,想起來了,是一公里。
不遠(yuǎn),但是絕對不算近,步走來回就要二十分鐘左右。
去茅房的路跟來時不是同一條,陳子輕孤身前往,他一進(jìn)林子,月光就被遮掩得細(xì)碎暗淡了。
茅房為什么不建在義莊邊上啊。
陳子輕走著走著就跑起來,很怕半路掉褲子里。他一路火急火燎地趕到目的地。
大坑上面搭個小屋,簡陋又矮,陳子輕這副身體個頭不高,換魏之恕跟原主師傅進(jìn)出肯定會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