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沒去想浴室的事,他繃著神經(jīng)末梢,心虛地應(yīng)對柏為鶴的母親。
“阿姨,面好了啊,我這就去吃!
厲清上下打量他,面露驚訝:“你怎么還是進門時的那身衣服,沒洗澡嗎?”
“就洗了個臉,澡吃完面再洗!
陳子輕緊張死了,好在柏為鶴的母親沒有盯著他看,只讓他快去吃面。他去餐廳聞了聞桌上的面條:“好香啊!
厲清攏著卷發(fā)說:“那都是調(diào)料的功勞,嘗嘗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這湯一看就是專業(yè)的!标愖虞p喝了口濃白的面湯,“阿姨的廚藝一點都不輸大面館!
字里行間都是真誠,不是虛偽的恭維話。
厲清笑道:“碗里只有一根面,要從頭吃到尾。”
“好的好的!标愖虞p撈起面條仰望,很長啊,他又把面條放回碗里,“謝謝阿姨給我煮面!
厲清心想,這份渾然天成的率真確實不多見,尤其是在高門里面。
“阿姨您忙去吧,我吃完會自己把鍋碗洗了的!标愖虞p想把柏為鶴的母親支走,他被看著如芒在背,根本吃不下去。
厲清離開了。
陳子輕吃掉半個形狀完美的荷包蛋,發(fā)現(xiàn)她又回來了。
“阿姨沒來得及給你準備生日禮物!
厲清將一張支票放在他手邊:“你填個喜歡的數(shù)字,拿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
陳子輕:“……”
他艱難地咽掉一口香脆的蛋邊邊,不停地用眼神向過道上的柏為鶴求助,快來救救我啊。
柏為鶴擦著手上的水跡走到客廳:“長壽面就可以了!
厲清不認同地指責道:“阿鶴,你不能自作主張,要聽壽星說!
陳子輕忙表態(tài):“阿姨,我跟柏先生的意思是一樣的!
“行!眳柷迕嫒萦H和,“那明年阿姨早早準備!
厲清收起支票,余光掃了眼兒子。
不多時,母子坐在書房里,氣氛全無樓下餐廳的溫馨。
厲清作為過來人,她能看不出從浴室出來的fairy那副樣子代表著什么嗎,沒當場拆穿點破,是長輩情緒管理上的自控,也是對晚輩的尊重。
撇去外人帶來的顧慮,厲清就不藏著掖著了,開門見山道:“阿鶴,他是你準舅媽!”
“他不是!卑貫辁Q松散地疊著腿,“他是你準兒媳!
厲清從未有過的嚴厲:“不管是終生伴侶,還是一時興起的體驗感情,你的選擇都多到幾天也挑不完,非要沾惹你舅舅的人?”
柏為鶴捏著無名指:“我?guī)鱿^私人晚宴,那個小圈子里人盡皆知,他是我的舞伴,也是我的太太!
厲清倒吸一口氣,兒子這是先斬后奏。
“有人給我寄過匿名信件,上面說fairy跟傅氏總裁的前妻是同一個人,我還沒查證,我是不是能直接從你這里拿到答案?”
柏為鶴不緊不慢道:“他從十八歲到去年十一月期間都在國外生活,行蹤隱秘不與人來往,十一月底他跟舅舅發(fā)生矛盾,獨自回國回到微家,接觸傅延生,訂婚結(jié)婚,二月中被舅舅安排假死脫掉傅太太身份,開始在譙城生活。微家大少爺微玉和fairy都是他的名字,國內(nèi)外用而已!
厲清不意外,信件不是空穴來風,兒子當初在涼亭與他舅舅的那番對話就在她耳邊,兩者一結(jié)合,她不就能推測出個七七八八。
不止是二婚,私生活也跟簡單不沾邊。
“他做傅太太時,你有插足?”厲清問完就自語,“我的兒子不會做第三者,與別人太太偷情!
柏為鶴沒言語。
厲清說:“你知道他的所有過往,依然選擇他?”
柏為鶴微昂首:“嗯!
書房彌漫著舒緩神經(jīng)的熏香味道,厲清這個時候緩不下來,她靜默片刻,再次出聲。
“阿鶴,你這些年的成就足夠證明你的優(yōu)秀,可你再優(yōu)秀也只是個凡人,一段感情里的另一方。你敢說你就絲毫不在意他的第一段婚姻,不在意他是你舅舅的太太人選,不在意他們彼此陪伴的十幾年?”
厲清沒拿出職場的那套渾濁戰(zhàn)術(shù),她不是厲總,她是個母親,是個有過婚姻的女人。
“你們結(jié)了婚以后,多巴胺引發(fā)的新鮮和激情會逐漸減退,直到完全消失,生活歸于平淡,午夜夢回的時候,你看著他睡在你旁邊,會不會想起他的曾經(jīng)從而產(chǎn)生抱怨,嫉妒,不滿,甚至憎惡?”
“況且你們不是同齡人,你在國外散養(yǎng)長大,而他出生就被套上大家族的子嗣模板,盡管后期有改變,但你們的成長背景和閱歷依然并不在一個層面。”
“愛與性不可分割,你對他的生理欲望淡去,愛自然也會弱化,到時你就要想辦法從他身上找其他吸引你的地方,你確定你就一定能找得到?找不到了,你們會爭吵到面目可憎,最終用最不堪最丑陋的方式老死不相往來!
“你不要不屑一顧,那是大多愛情的結(jié)局,也是大多婚姻的終點。”
“你們是否有共同話題?”
“還有三觀,你受你早年在金融圈的瘋狂經(jīng)歷影響,只有你的幾個同伴能理解你的三觀,以及金錢觀,他現(xiàn)在怕是沒有意識到這點,等他意識到了,他會怎么想你?”
“他會把你當一個異類,一個沒有人性的冷血怪物!
厲清語重心長:“阿鶴,媽媽勸你慎重,否則對你對他都是傷害。”
柏為鶴捏著無名指,緩慢地轉(zhuǎn)動。
厲清捕捉到一點銀白,這才看清兒子無名指上的東西,她豁然起身,雙手按著桌面:“你那戒指,”
柏為鶴在母親講完長篇大論后,首次開口:“晚宴上準備的,既然已經(jīng)確定關(guān)系了,戒指就戴回去了!
厲清匪夷所思,兒子怎么上趕著往婚姻的墳里跳,一副為愛昏頭的不值錢樣子?
她想到自己費心費神地一口氣說了那么多,卻被一枚戒指給擊退了,潰不成軍,頓時又生氣又覺得好笑。
“我不管了!
厲清頭疼地坐了回去,疲憊道:“你舅舅那邊你自己對付去吧。”
“舅舅那邊我會處理,我希望您不要為難您的準兒媳。”柏為鶴起身,“他膽小,經(jīng)不住嚇,被嚇了就會跑走躲起來!
“百密也有一疏,我不可能永遠萬無一失,如果我不能第一個找到他,那他會被覬覦他的人帶走。”
柏為鶴將戴著戒指的那只手抄進西褲口袋:“到那時,您的兒子我會很狼狽!
……
厲清擺擺手,表示知道了,她沒想過為難那個晚輩。
書房的門被輕帶上,厲清叉腰來回走動,昨天二哥認義子的儀式她有去看,只不過沒有留下來吃酒席,后來發(fā)生的暴動她有聽說。
禍源是fairy。不光他的前夫,二哥的義子也對他有想法。
兒子指的覬覦他的人,八成就是那兩位。
有兩位,不代表只能是兩位,其他沒露面的不知多少,不過是被權(quán)勢地位壓制住了。
那晚輩生得太好,連她第一次見都被驚艷到了,都不用細看多看,一眼掃過去就能帶來視覺上的盛宴,濃墨重彩的瑰麗。
兒子娶回來,能守得住嗎?
這怎么就跳到擔心兒子有婚姻危機上面去了。
厲清胃疼的毛病犯了,她吃了兩粒藥片喝掉大半杯水,前段時間她就覺得兒子行程異常,莫名其妙松懈對總部的管理一周兩周的留在譙城,還真讓他舅舅說對了,他的變化跟感情有關(guān)。
也怪二哥,娶妻還要請高人算日子,不合適就拖延婚期。
現(xiàn)在好了,讓外甥攪黃了。
一個兄長,一個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厲清決定明天就出差躲一陣子,她不想摻和進來,免得里外不是人。
厲清在書房等胃緩過不適,悄悄下樓觀察兒子跟那晚輩的相處方式。
她那個權(quán)利自由以后找不到生活目標,能為了點趣味大動干戈去垡城夏家村挖礦的兒子,此時拿著手機在跟所謂的準兒媳講什么。
厲總把腳從拖鞋里拿出來,襪子踩在地板上,她做賊似的靠近點偷聽。
好像是在討論找小學家教老師。
準兒媳要不是貨真價實的男性,她聽到這個信息,真要以為兩人孩子都有了。
小學老師,給誰找?
厲清的思路被眼前所見打斷,準兒媳好像是不舒服,張嘴“啊”了一聲,兒子似乎在檢查他的舌頭。
……
厲總一言難盡地上樓了。
.
陳子輕舌頭疼,他吃完面洗洗睡了,不知道他睡著以后,他前夫找上了門,還帶著那個木雕,跟他男朋友聊起他的奇怪地方。
“這木雕是我前妻從夏家村發(fā)現(xiàn)線索找去縉陽,從一個大爺手上拿到的,他求我?guī)退,我查出木雕背后牽扯到南亞邪術(shù)煉尸油!备笛由谧S城瘋了半個晚上,清醒了,來了這里。
憨笑的木雕猴子被傅延生抓在掌中:“你幫他找到民國時期的裴遠知,也就是如今的方遠安,他給你的說辭是什么,鬼纏上他了,他不得不查清楚?”
柏為鶴喝著咖啡:“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傅延生重復(fù)了次,怪異地笑,“有沒有可能根本不存在被鬼糾纏,從頭到尾都是他主動查的!
杯子輕磕到桌面,柏為鶴的面上沒有顯露出一絲情緒,置身事外的模樣。
傅延生把木雕拿起往下一砸:“你他媽能別裝了嗎?”
柏為鶴還是那副油鹽不進的姿態(tài)。
傅延生最煩跟這種人打交道,城府太深面具太厚,他深呼吸,竭力壓下甩手走人的沖動。
“夏橋正說我前妻接近他討好他,除了能在他手底下活命,還想讓他帶自己去夏家村,查清他家跟裴遠知有沒有關(guān)系,查出來了就踢開他了,多冷靜的利用!
傅延生忽然斂去所有表情:“他是微玉嗎?”
沒在意柏為鶴的反應(yīng),傅延生玩味地自言自語:“他不是微家的大少爺,也不是你舅舅的fairy。”
頓了下,說:“他不屬于我們這個世界!
關(guān)于這個駭人聽聞的現(xiàn)象,傅延生堅信柏為鶴,夏橋正,費萊爾跟厲正拙都看得出來,時間順序上的先后罷了。
去年他就懷疑了,具體因為哪件事哪個瞬間沒印象了,他的初次懷疑一閃而過不留痕跡,之后又冒出來從此壯大。
今晚才面對,是覺得可以用上。
“借尸還魂!备笛由菩Ψ切,“他借了微玉的尸體,魂魄來自某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