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同志朝他看來:“向師傅。”
陳子輕點點頭:“你也是來送這位同志最后一程的嗎?”
“嗯,來送送!
陳子輕發(fā)現(xiàn)被子沒有揭,遮住了里面的尸體,他猶豫要不要去揭個被角。
“向師傅是想揭開被子看看嗎?”那同志說,“我?guī)湍憬!?br />
尸體的面貌一下就撞進了陳子輕的眼底。
青紫色的臉,嘴巴是張著的,閉不上,眼睛也是。
看得人發(fā)怵。
正值春季,死亡時間不算久,房間里沒有尸臭,陳子輕還是避開尸體的臉沖一邊呼吸,二樓是任務(wù)點,一樓的人死了,又是意外,怎么看都跟任務(wù)沒有關(guān)聯(lián)。
他前一秒自我催眠自己做的一定是日常任務(wù),后一秒就聽見那同志說:“向師傅,湯同志昨晚從放映廳叫到宿舍樓,一路走一路給你叫魂,叫對了啊,你看起來沒事了!
陳子輕腦子一懵,等他找回神智的時候,同志已經(jīng)走了,房間里只有他自己和一具尸體,他一眼都不敢瞄就快速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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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小光天麻麻亮就在生活區(qū)大門口做好登記上街了,家里的司機給他稍了一大包好吃的,還有父母給他寫的信,他背著吃的,邊往回走邊看信。
“湯同志——湯小光——”
公路對面?zhèn)鱽砗奥暎瑴」膺B忙收起信紙迎上去:“輕輕!”
陳子輕剎住車:“你叫我什么?”
湯小光笑瞇瞇地說:“小名啊,你睡覺的時候說的!
陳子輕心驚肉跳,我哪天不會稀里糊涂就把我的真實身份說出來吧?他趕緊問監(jiān)護系統(tǒng):“你們會屏蔽嗎?”
系統(tǒng):“會。”
陳子輕擦擦頭上的冷汗,他這個監(jiān)護系統(tǒng)雖然話少冷淡沒人情味,但是可靠。他把思緒放回正事上面:“湯同志,你昨晚給我叫過魂?”
“是啊!睖」庹f,“點香不是總滅嘛,我就等你睡著以后,按照我家那邊的方法叫了一次。”
陳子輕握住他的雙手,又敬佩又感激:“多虧了你!
湯小光臉一紅:“也不一定就是我的功勞!
陳子輕的態(tài)度很鄭重:“不管怎么說,我都要謝謝你,這份恩情我無以為報,將來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說,千萬不要客氣。”
“……”湯小光掙了掙手,嘟囔道,“有點緊!
“抱歉,我冒昧了!标愖虞p松開他的手,情緒一時半會難以平復(fù),“你怎么不告訴我呢,要不是有同志跟我說,我都不知道!
湯小光覺得小事一樁:“這不算啥!
陳子輕不能認同,還不算啥啊,換成他的話……做不到。
“不對啊。”
陳子輕被湯小光的驚疑轉(zhuǎn)走注意力:“什么不對?”
湯小光怪異地說:“你剛說是有個同志跟你說的?不是我懷棠哥?”
“不是他!
“可是,我叫魂的步驟除了懷棠哥,沒別的人清楚啊!睖」獾男自诘厣喜洳洌啄鄣哪樕蠈懼M解,“因為我一路上只碰到了一個人,是在水塔那里,我話都沒講就走了!
陳子輕猜測:“那是在宿舍里聽到的?”
“我在你宿舍門口喊了你三遍,旁邊宿舍有人沒睡聽見了,也只知道我在給你喊魂,不知道我去過哪,從哪回來的。”
湯小光邏輯清晰:“那個人是怎么知道我去了放映廳,一路喊你回家的?”
他吸了口氣:“除非是一直跟著我,跟在我后面!
陳子輕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湯小光擰眉:“是誰啊,哪個車間的,你把名字告訴我。”
陳子輕說:“我沒問!
“那長什么樣?”
陳子輕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想不起來了。
一片模糊。
那個人的身形,和臉都是模糊的。
第19章 啟明制造廠
“輕輕!”
湯小光的驚呼扯疼了陳子輕的神經(jīng)末梢,他被對方推倒在路邊草地上面。
一輛失控的自行車撞上他剛才站立的位置,直直地向前沖了一段,一頭栽進灌木叢里,慘叫震耳欲聾。
陳子輕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地上,湯小光去找人理論:“這位同志,你是怎么騎自行車的,長沒長眼睛?都不看路的嗎??!”
明明是很生氣的話,聲音甜脆聽著沒什么威懾力。
湯小光一通數(shù)落完,還是幫忙把人扶了起來:“下次騎車慢點。”
同志點頭哈腰地推著自行車走了。
湯小光用手在臉前扇扇風降火,他叉著腰返回:“輕輕,你怎么還躺著,尾巴骨摔了?”
陳子輕的眼珠緩慢地轉(zhuǎn)向湯小光,聲音干澀得猶如生了銹的鏈條:“我一點都想不起來長得是……什么樣子。”
湯小光:“?”
“哦哦哦,你說那個我叫魂的時候一直跟在我后面的同志啊!彼辛送袙煸诒成系某恋榈榇蟀,“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咯!
絲毫沒有陷在這個小插曲里面,已經(jīng)把自己剝離出來了。
陳子輕就不一樣了,他深深陷進去,全身力氣都跟被抽光了似的,一陣陣發(fā)軟。
湯小光岔開腿,手撐著膝蓋半蹲著瞅他:“輕輕啊,你看著好全了,實際上有后遺癥,這就是后遺癥發(fā)作了,很明顯的事!
陳子輕愣了愣:“是這樣嗎?”
湯小光被他問得有點懵:“不然還能是什么原因!
陳子輕捂住臉,手跟臉都是汗津津的,他艱難地說:“可我為什么別的事都記得,就只忘了那個同志的樣貌?”
湯小光維持著這個姿勢沉思片刻,無果。
于是放棄。
湯小光樂觀得很:“哎呀,輕輕,不要有這些那些的困擾,人活一世,解不開的結(jié)老多了,跳過去就好啦。我跟你說,咱們一定得跳,學(xué)不會就學(xué),反正不能光靠走!
陳子輕呢喃:“到底是文化人!
湯小光:“……”
怎么又崇拜上我了,三回了吧?干嘛啊!再這么下去,我不得成他偶像?
崇拜等于欣賞等于愛慕。
可惜這個向?qū)庨L了把兒,不是女孩子。
湯小光把上唇跟下唇往里收著貼在一起,發(fā)出一個響亮的“叭”聲,接著又發(fā)出兩個“叭”聲。
我在想什么,是女孩子也不能隨便就好上吧。
一段感情那是要講靈魂契合度的。
湯小光揮走腦子里的彩色雪花點,天真無邪地露齒一笑:“輕輕,我拉你起來?”
陳子輕沒說要,也沒說要,他的思維還是繃裂的,沒有修復(fù)好。
湯小光就理解成是愿意,他去拉陳子輕,沒拉動,站不穩(wěn)地撲到了他懷里。
連帶著自己背著的那一大包吃的。
陳子輕被壓得心口窒息眼前冒白光,好像看到院長她老人家從現(xiàn)實世界的天堂跑來任務(wù)世界接他了。
“輕輕?輕輕你還好吧?”湯小光看他臉色煞白,脖子上的青色血管鼓了起來。
陳子輕的余光里進來個挺拔身影,他向那個方向伸出一只手,無聲地嘶喊:“救命!
左后方有根電線桿,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幾根線交叉著穿過電線桿頂,線上纏了許多枝條樹葉,綠油油的隨風輕輕擺動。宗懷棠就站在被綠意纏得最緊密得那根線前,手上拿著個白皮記事本,儀表堂堂。
不邁腿十分高大英俊。
邁腿暴露殘缺,就多了一種遺憾。
“你們在草地上耍什么?”他事不關(guān)己,閑閑地問。
“沒耍啊,我拉輕輕呢!睖」狻稗Z”地一下臉紅脖子紅,他手腳并用地從陳子輕身上爬起來,動作幅度過大,背上的包墜著他后退好幾步才站住,“懷棠哥,你快來幫忙!
宗懷棠沒有要理會的意思:“拉一個人,又不是拉頭豬,還要人幫?”
湯小光哭喪著臉:“我拉不動他!
宗懷棠掃了掃他纖細的胳膊腿,意味深長地揚了揚唇:“這樣啊,是我高估你的小身板了!
湯小光兩撇略淡的眉毛一擰,是我的錯覺嗎,怎么嗅出了一股子趁機打壓的意味?他把影響他站姿的大包放地上,挺了挺脊背,擲地有聲:“懷棠哥,我相信你一定聽過一句話,濃縮就是精華!”
“噗嗤——”
“啊喲!
陳子輕先是被湯小光的模樣逗笑,后是慘叫,他發(fā)出求救信號:“二位,你們誰能管管我!
宗懷棠邁著不快不慢的步子停在陳子輕腰側(cè),黑皮鞋虛抵著他沒塞到褲腰里的灰褂子下擺:“你就不能自己起來?”
“我腿軟,肋骨疼。”陳子輕咳嗽。
宗懷棠沒壓制住說教的沖動:“昨晚要死要活的折騰,才過了十個小時就在大路邊跟人耍上了,你不疼誰疼,疼死都是活該,心比天大!
陳子輕:“……”
好想找個東西把這男人的嘴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