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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恐怖靈異 > 青詭 > 第122節(jié)
  有人已經(jīng)開始救她了,力道之甚,足以讓奚玄那天破例從樊樓出來。

  她帶著一身的血,騎馬飛奔在王宮之道。

  沒了緋紅的官袍,是血液染紅后的血衣,她騎馬縱橫,在風(fēng)雪中不顧一切,踐踏宮規(guī),入了百官躁動跟驚駭中,入了那條長長的王庭登聞鼓盤龍殿前。

  百官讓路,她看到了那個一身誥命服托舉鐵卷丹書為人請命告罪的老太太。

  周燕紓跟著踉蹌的帝王沖出王殿的時候,正瞧見奚玄從馬上摔下來,然后扶著宮墻看著幾步遠(yuǎn)的老夫人。

  她站在那,看著老態(tài)龍鐘虛弱不已的老太太慢慢蹣跚過去,但后來大概太累了,又害怕極了。

  可她還是一步步帶著血過去了,在老太太毒發(fā)倒下時抱住她。

  鐵卷丹書,奚為臣的《與天子書》,老夫人以其發(fā)妻跟國公夫人身份跟自己那一族全滅的名望尊諱承認(rèn)自己的夫君奚為臣真的偽造了密信,而她的孫子奚玄是為了維護(hù)她的祖父名聲跟奚氏上下人性命,為了保她這個老婆子安守晚年,一力承擔(dān)所有。

  是出于孝道。

  她沒有大錯。

  求留她一命。

  且她自知夫妻一體,福禍與共,愿與夫君一并承擔(dān)所有。

  自戕。

  斃命前,她撫著奚玄的臉,仿佛一寸寸摸過她,在確定她是誰,又疼惜她一身的傷。

  也看到了足下的慘烈。

  老夫人手指都在抖。

  奚玄知道她的眼神跟手指動作,一如她那年被奚為臣帶回家里,窩在那老屋中,門推開,一個老婦人進(jìn)來,蒼老慈和,但是惆悵傷感的,在看著她。

  仿佛在甄別疑惑什么。

  是覺得太像了嗎?

  所以用溫暖的手指摩挲她的臉。

  記憶里,也有人這么撫摸過她。

  “其實不像.....”

  “以后...要好好吃飯....”

  “天下大局,不要管了,好不好!

  老夫人灰白的蒼發(fā)在她懷里枯萎,帶著笑亡在她懷里。

  奚玄低頭,用力抱緊她,卻是不斷嘔出熱血。

  毒發(fā)了。

  “奶奶,我是不是又錯了?”周燕紓聽到奚玄毒發(fā)垂死前最后迷茫發(fā)出的聲音。

  ——————

  大火。

  燒得好烈啊。

  她幡然醒來,一身的冷汗跟惶懼,甚至帶著如瘋的失態(tài),從榻上驚恐滾落,踉蹌著撲倒了花瓶,踩著尖銳的碎片,衣衫不整,叫喊著,如癲狂,如見魔。

  周燕紓沖進(jìn)屋,喝退下人,快步上前攔住倒下的人。

  赤足不見趾甲,似殘缺受罪之人。

  她一頭散發(fā),衣襟亂散,露出里面裹胸的隱秘,但全然沒了平時的滴水不漏,仿佛失了視感一般,摸不到前路,惶恐扶著柱子倒下。

  周燕紓跪下,攬住了這人,任由對方的一頭青絲無助灑滿懷。

  她感覺到了這人的顫抖跟痛苦。

  一身的書香都泛著藥的苦味。

  毒發(fā),太痛。

  但不及悔恨之事。

  她聽到這個人一如當(dāng)年在毒發(fā)后癲狂無助的吶喊。

  “我沒有錯!

  “奶奶,我沒有錯.....”

  ————

  明明沒有什么都沒做錯,也在步步抉擇了最冷靜的路,但偏偏次次結(jié)果都讓她悔恨不已,仿佛次次都錯了。

  那這就是命了。

  周燕紓聽到了外面的言洄急切的動靜,也聽到了他的不敢妄動。

  更聽到了懷里之人虛弱的喘息跟劇烈的顫抖。

  她摟緊她,一如當(dāng)年差點跟明顯暴露了震驚跟悔恨的陛下撕破臉的堅持,不要太醫(yī),不要任何人,她擅藥,她可以救人,別人都不行。

  她要維護(hù)這個人的秘密跟尊嚴(yán)。

  整個屋子里只有她們。

  她沒說話,只是不斷摟緊她。

  直到奚玄漸漸清醒,能看見東西,蒼冷的手指如同濕漉漉,攥在周燕紓的手臂上,知道她是誰后,一聲的緊繃跟戒備都如同籠子里的小獸一般懈怠了。

  她說。

  “我不是奚玄!

  這一句話,時隔多年,第二次對她說。

  “我知道,早知道。”

  周燕紓低聲說,聽到懷里人悵然又迷茫,癡癡的,“那我又是誰呢?”

  是啊,她又是誰呢?

  是多久多徹底的偽裝,多不堪的過去,讓她連自己的過去都顛倒混亂了。

  “不重要,你想要成為誰都可以!

  “身份取決于地位!

  “已經(jīng)快過去了!

  奚玄,或者說現(xiàn)在的羅非白低下頭,聽到外面在下雨,儋州百官還在這個府邸里。

  她們卻介入了多年前帝國的秘事。

  但過去了嗎?

  窗戶,風(fēng)吹雨打,竹影綠意斑駁憔悴,雨絲落在窗戶上。

  是啊,下雨了,沒有火了。

  可是老太太走的那天也下雨了。

  又冷又熱的,她這一生。

  “怎么覺得每一天,都那么漫長!

  她喃喃問。

  “像極了那個老頭子每天都在跪祠堂,他怎么熬下來的?”

  周燕紓說:“也可能是跪太久了,起不來,所以索性一直跪著!

  羅非白笑,沒了往日身份,她跟這個曾經(jīng)的未婚妻反而能戲謔調(diào)侃過往了嗎?

  “現(xiàn)在想來,我毒殺他那天,老太太可能就在暗室那里,瞧見了!

  “她倒是什么都不說!

  “奚家一宅子,也就倆老的段數(shù)如此高,別的那些真真一窩天真無邪的菜岔子,笨得很,那老二被我趕走時,還在罵罵咧咧....還說不該趁我病重時給我摘李子送李子,狼心狗肺....”

  “那李子酸得我以前村子里的狗都不吃,老太太那樣慈和的人都嫌棄!

  她絮絮叨叨說著,有點回光返照回憶過往。

  可能這些,這些年她單獨是不敢自語的。

  又憋著太久。

  周燕紓笑了,想要說些什么,這人又迷茫說了從前憋得要死的機密。

  “老太太是怎么忍住配合老頭子照顧我的!

  “我若是她,先殺老頭,再殺我!

  “那老頭,親手殺了他們的兒子!

  “亂刀砍死呢!

  “桁帝那人,知道的時候都變臉了!

  “他敢反省自己有這樣的魄力嗎?他不敢!

  “一個個的,還不如幾個老頭老太太有魄力能忍....”

  周燕紓垂下眼,深深嘆息,捂住羅非白的眼。

  “你,不要一直看著別人的一生!

  “這不是你的錯!

  羅非白低頭,掩了放毒血吊命的手腕可怖傷口,困倦至極,昏昏沉沉說。

  “所以啊,我不要愛世人!

  “也不要世人愛我!

  “都太短命了!

  “死得怎么能比我還快呢......給我到底用的是什么藥啊....”

  “難喝!